珠儿却叫了起来:“他敢!我打死他!”
“那你为什么说,爹连你也保不住了?”
珠儿哭了起来:“哎呀!你这个昏爹!太子说,皇上他要下诏,册封珠儿为太子妃!”
东方朔以为这事并不新鲜,可转念一想,对已经悟出许多身世的珠儿来说,对霍光和霍显来说,这可都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啊……
霍光早就皱起了眉头:“我早就担心有这么一天。”
显儿把霍光当成一个柱子,一边扶着他,一边拖着笨重的身子往下溜,最后溜到地下,给东方朔跪了下来。“东方大人,你要管一管,不能这样啊!要是这样,你,还有霍光,还有我显儿,怎么面对郭大侠,郭夫人的亡灵……”
霍光急忙弯下腰来,捂住霍显的嘴:“显儿,你别胡说!”
珠儿却笑了起来:“什么?郭大侠?郭大侠就是郭解啦,郭夫人是谁?”
东方朔却将显儿扶了起来,然后对霍光说:“霍光,她怀着身孕,你不能对他如此着急啊。”
珠儿冲着他怒叫起来:“谁都急,就是你不急!你要是我亲爹,能这么不急么?要么你就同意我嫁给太子,要么就是干脆地说个‘不’字!可是你,吞吞吐吐,糊里糊涂,我愈看你愈不像是我的亲爹!要是我大妈齐鲁女在这儿,早几棍子打你身上去了!”
霍光只好再来喝住:“珠儿,别这么对你爹!”
珠儿既哭又笑:“哈哈!我爹?舅舅,你能对天发誓,说他真的是我的亲爹吗?”
霍光没词了:“这……”
珠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回我知道谁是我爹了!我爹原来是个昏爹,他害的珠儿好苦哇!”说完,她又奔向云儿的房间,“扑通”跪在云儿灵前,惨叫道:“娘,珠儿求您开个口吧,告诉珠儿,谁是珠儿的亲爹,谁是您的仇家!珠儿心里乱得很,可是爹和舅舅都不告诉女儿哇!”
霍光最受不了有人哭泣他的姐姐,于是眼睛也湿润起来,他哽咽着对显儿说:“你过去好好劝劝她,不要乱说。”
显儿不满地抬起头来,但还是顺从地过去了。
霍光拉着东方朔走到大门之外。“东方大人,看来再瞒珠儿也瞒不过去了。”
东方朔反问道:“怎么?把实情全都告诉她?她会找皇上拼命的!你和霍显上次那一招,已经惹出麻烦啦!”
霍光嗫嚅地:“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吧。干爹,都是霍光处置不当,连累您啦。”
东方朔却生气了:“胡说!什么叫连累我啦?珠儿生下来就是跟我长大的,她是我的心头肉,我比你们还要心疼她!怎么能说连累我呢?”
霍光有些羞愧,连连赔礼:“对不起,干爹。显儿怕他跟太子真的好上了,才说了一句我姐跟皇上有‘过节’。这话也没错啊!都是皇上对珠儿太好,珠儿自己就想到另外一条道上去了。既然她把皇上当成了自己的生父,我和显儿也就顺水推舟,只想让她不和太子好就行了,谁知道皇上竟然要下这个诏命?”霍光说着,也是一脸的无奈。
东方朔抬头看看天边那一轮残月,心事重重地说:“我早就告诉你,皇上喜欢珠儿,胜过自己的女儿!还有,史良娣给太子生的刘进,都七、八岁了,皇上还是不立史良娣为太子妃,不是明摆着另有打算么?皇上在我面前,也明着说了好几次,我没有答应,可是他认准了珠儿啊!刚才听说珠儿出走了,皇上比谁都急!这回,珠儿一旦回到金马门,皇上就会马上下诏,你说,我们怎么办?是让珠儿真的去当太子妃呢?还是告诉她实情,让她去给自己的亲爹娘复仇?”
霍光满面难色:“……干爹,都不行。”
东方朔有点急了:“都不行,那就是车到山前没有路啦!可是这车却不能停,停了就被人夺走啦!皇上还要我去西域,送乌孙公主出嫁。这回,我还能再把珠儿再交给你们管吗?!”
霍光想了半日,然后深沉地说道:“干爹,看来只能走第三条道了。”
“第三条道?”
“对,让珠儿离开长安。”
“离开长安?去哪里?去临淄?我那个快嘴夫人,你还不知道?用不着珠儿三缠两磨的,她会把所有事情全都抖落出来!可能还得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此时珠儿在霍显的搀扶下,也走了出来。
霍光说道:“不去临淄,也得去个别的地方,反正不能让珠儿再呆在长安!”
珠儿不再哭了,言语里便带着一如既往的尖刻:“行啦行啦!珠儿大了,用不着你们来编排!舅舅,你还是当你的大行令吧,只要你不把珠儿卖了,就算你对得起我娘了!”
搀着她的显儿有些生气:“珠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珠儿甩开显儿的胳膊,走到一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显儿,我说我舅舅,你不乐意?对了,我不该叫你显儿,应该叫你舅妈了。舅妈,珠儿蒙你多多照顾,珠儿不用你们再操心了。”
东方朔只好上前相幼:“珠儿,别胡说了,你忘记了你和爹的约定了吗?咱们说点的开心的话。”
珠儿还是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开心的话?好啊!爹,女儿给您说句开心话!老爹,您糊涂的时候,说过您不是珠儿的亲爹;可您清醒的时候,就说您是珠儿的亲爹。今天珠儿要问问:到底您是不是珠儿的亲爹?”
“你看,爹又让你给问糊涂了。今天爹就算糊涂了,也要告诉你,爹就是你的亲爹!”
“好哇!既然你是我的亲爹,那我跟太子好,为什么不成?为什么你们三个都要拦着我?亲爹,皇上下诏让太子娶你的亲女儿,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你还不同意呢?”
东方朔的泪水禁不住地留了出来:“珠儿,我的女儿!爹要对得起你的亲娘啊!”
珠儿一见东方朔流下了泪水,便心软了,于是急忙跑过来,抱住东方朔的肩膀,一边摇着她,一边给他擦泪,同时自己的泪水又流了下来。“爹,您别流泪。您就是珠儿的亲爹!珠儿自小儿跟着您长大,您待珠儿比亲爹还亲,珠儿的爹,哪怕他是皇上,珠儿也不会去认;珠儿这一辈子只有您一个亲爹!”
听了这话,东方朔泪水更是止不住地簌簌而下。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强笑着说:“好啦,珠儿,我的好女儿,你快起来,爹和你一块儿想办法。”
珠儿这回真的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说:“好啦,爹,您总是这样,又要对得起我娘,还要对得起皇上。珠儿知道你的难处!老爹,珠儿大了,珠儿想请爹爹放我一个方便。”
东方朔吃惊地问:“珠儿,你要做什么?”
珠儿正经地说:“爹,舅舅,你们不是想让我离开长安吗?珠儿用不着去临淄。珠儿还有一个亲哥,你们怎么忘记了?珠儿只要找到哥哥,就能知道我的身世,我的一切!”
霍光好像有此同感,同时又是担心,他不安地说“珠儿,你哥蟹儿只比你大两岁,他也不会比你知道得多!”
珠儿却有道理:“那他也不会像你们这样,总要瞒着我!”
东方朔想了一想,便点点头:“好吧,珠儿,你都十七岁了,武艺也差不多了,只要你女扮男妆,爹就放你出去闯一闯。”
珠儿抱住东方朔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两口:“爹!您真好,还是老爹好!”
“不过有两点,你可得答应我。”东方朔这才说出条件来。
珠儿仍抱住东方朔的脖子不放,又淘了起来:“别说两点了,就是三点四点五点八点十点百点一千点一万个点点,珠儿都答应!”
东方朔只好苦笑着说:“第一点,就是不能随便杀人,特别是败在你手下的人,决不能杀!”
珠儿生气地说:“珠儿从来没杀过人呢!行,珠儿答应你!”
“这第二点嘛,可是最重要的一点。不管蟹儿给你说了什么,也不管别人给你说了什么,你必须先来见过你爹,才能再回长安。”
珠儿犹豫地:“显儿刚才说你要去西域……”
东方朔气愤地说:“你爹我这回岂止是去西域?还有个昏了头的人,让你爹我去昆仑山,摘王母娘娘的仙桃,让他长生不老呢!”
珠儿大吃一惊:“那……爹爹你!”
“你爹我没事!出事了,还能当你爹?我知道,我就是跑到昆仑山山顶上藏着,你也能找得到。爹要是真的找到仙桃了,也得先给我女儿尝一尝,让她第一个成仙啊!”
珠儿高兴地拍着东方朔的脑袋:“对!这才是我的亲爹说的话!要是找不到我爹,我还算是你的亲女儿吗?我还是东方之珠吗?”
霍光对着霍显说:“你看看,这一老一小,两个活宝!”
第十九章 远嫁乌孙(之六)
建章宫外,彩车成阵,锁呐齐鸣。
汉家皇室要人,都来给乌孙公主送行。
建章宫中,刘细君满眼泪水,跪在武帝面前。
东方朔立于一侧,他身边跪着苏武,孟晖、京房与田仁(也就是十六、七岁的田鸭子。)
武帝看了东方朔一眼:“东方爱卿,细君此番西去,爱卿定要费心费力。朕担心事务太多,特令苏武为副使,与你一同前往。苏武出使过匈奴,他能帮得上大忙呢。”
东方朔说:“皇上,苏武与臣在山亭上共战匈奴多日,难道臣还不知道他?”
武帝笑了起来:“你看看,朕把那件事给忘了。苏武,东方大人今年都五十八岁了,你看,他的鬓发已经斑白。你可要多多操心啊。”
“皇上放心,臣上次随东方前辈对抗匈奴支愣儿,收获颇多;此番出使西域,定会有更多收益。”苏武谦逊地说。
武帝满意地说了声:“好啊。”他又看了看东方朔身后几个,顾虑地说:“东方爱卿,你就带这么几个人?要不要朕再让任安带上两万兵马,护送你们?”
听了这话,东方朔乐了。“皇上,您让臣送乌孙公主出嫁,又不是去打仗!再说,李广利带着五万大军出征大宛,等于给臣开道了!”
武帝点点头:“你说的在理。可你身后的几个,朕怎么一个也不认识?都太年轻了啊。”
东方朔觉得武帝很是健忘,便一一介绍起来。“皇上,这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叫孟晖;丑一点的,叫京房;他们两个是您几天前在金马门封的待诏公车,非要跟着臣到西域见见世面不可。皇上,您怎么都不记得了呢?”
武帝想起来了:“对,对,有一个是孟喜的儿子。来啊,让那孟晖和京房,各封太子侍读之职,五品职位!”
孟晖京房急忙叩首:“臣等谢皇上!”
武帝看一看田仁:“这一个才十六、七岁,还没成人呢!”
“皇上,别看他年纪小,胆子可大着呢!他叫田仁,非要跟臣去不可。算了吧,带上他,励练励练!”
武帝点点头:“嗯。说不定又是一个霍去病呢。”武帝的心里总想再出现一个霍去病来。
田仁确实很猛,他带点稚气地说:“皇上,俺不敢和霍大将军比,可要是遇上了匈奴,俺准能杀上他十个八个的!”
武帝点头称赞:“好!来人,赏他一把宝刀!”
“是!”所诚早就按照武帝的吩咐,带着一把宝刀在身边,却没想到,是给这愣小伙儿的。
田仁高兴地举起定刀:“小将谢谢皇上!”
武帝大为满意,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一直跪在那里的刘细君。“细君啊!”
细君莺声悲啼,燕语低啭:“皇爷爷,小女细君听旨。”
武帝略带悲伤地:“细君,从心眼里说,朕也舍不得你走啊!可国事为要,朕也不能枉顾私情。细君,有东方大人陪你前往,定会万无一失。你要善自珍重。朕让你为乌孙公主,将来要当乌孙王后,你将来在乌孙的地位,便是为我大汉在西域的地位啊!”
细君点点头:“皇爷爷,细君能为大汉出一分力,能为家父赎回一点罪愆,细君心里也很高兴呢。”说着落泪如雨。
武帝大为悲伤:“好啦,有什么事情,尽管给东方大人说。不,是给东方爷爷说。到了西域以后,有什么难处,也尽管让汉使带回口信来,朕只要能办到的,就一定替你办到,决不会让你在那儿为难。”
“细君多谢皇爷爷,细君告辞了。”说完这话,细君以袖掩面而走。
武帝心里一酸,急忙转过脸去。
西行路上,漫漫黄沙,狂风大作。
东方朔的车马队伍在大风挣扎前行。孟晖不会骑马,走了几步,马便往一边歪脖子,不再走了。
京房只好过来,牵着他的马,领着马走。
孟晖面上露出难色。
京房将孟晖的马缰松开,自己纵马赶到前头,对东方朔说:“东方大人,京房看来,这风愈来愈大,公主可能受不了!我们还是停下来,风小了再走吧!”
东方朔手搭凉篷,看了看远方:“那也好。哎,你看,远处有一片帐篷,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