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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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余忠老汉的儿女们-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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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一听,一起叫了起来:“我们把粮食低价卖给国家,却要我们去买高价化肥,我们不干!”
  供销社主任和仓库保管员听了,互相看了看,一边往门里缩着身子,一边说:“你们要不相信,就等着吧,反正没有肥卖!”说着,他们退到门里边,“砰”地关上了门。
  焦急、渴望中的人们互相望了望,可没有一个离开。他们就是这样,不等到完全绝望的时候,是不会放弃任何一星半点希望的。
  过了一会,文富觉得小腹胀了起来,要小解,就从板车上跳下来,对文忠说:“哥,我去方便一下!”说完,他走出队列,急急忙忙从一条巷子绕到后边公路上的一个路边茅厕里,急不可耐地对着茅坑撒起尿来。撒完,他回过身来,突然从茅厕裂开的墙缝中,看见有人从供销社后门里扛出了几袋化肥。
  文富一下愣住了。过了一会,他才醒悟过来。一边系裤带一边跑了过去。
  路边停放着一辆三轮摩托,文富认得那摩托像公安用的。那几个扛化肥的人把化肥放进了摩托车的座舱里。
  文富跑拢了,像是捉贼似地大叫了一声,说:“嗨,你们从这里卖化肥!”
  扛肥的人吃了一惊,纷纷抬起眼看着他。这时,供销社主任和一个穿便衣的汉子从门里走了出来。穿便衣的汉子跨上摩托车,发动了,回头对供销社主任微笑着挥了挥手,摩托车驮着化肥飞快开走了。这儿文富心里鼓起一团气来,又大声说了一句:“你们说没化肥,原来是留着开后门呢!”
  供销社主任听了,立即沉下了脸,盯着文富说:“大惊小怪啥?人家为我们经济发展保驾护航,优先买点肥料,不该照顾一点吗?”
  文富不服气地说:“我们天天来这里,昨夜半晚就来,守到现在,一颗肥料也不卖给我们,这公不公平?”
  供销社主任说:“不公平的事多着呢!”
  文富被激怒了,说:“不行,要买大家都该买!”
  供销社主任火上加油地说:“就不卖给你,你能搬石头砸天?”
  文富的脸气得铁青,半天没说出话来。供销社主任见了,也不说什么,转身进屋,关上了后门。过了一会,文富才气愤地对着门嚷:“你们开后门,我要告诉大家!”嚷着,他果然顺着巷子,气冲冲地跑到前面,对着等待买肥的群众大声宣布说:“大家听着,他们有化肥,不卖给我们!”
  人群一听,一下炸开了。文忠急忙从板车上跳下来,过去一把拉过他,急切地问:“你说啥?”
  文富说:“我去后面撒尿,亲眼看见有人从后门把化肥扛出去了。我问他们为啥不卖给我们,要开后门,他们说就不卖给我们!”
  期待、盼望已久的庄稼汉子们,听了这个消息,一下激怒了。经过短暂的沉默过后,人们开始对着大门里面,抗议地呼喊起来:“不准开后门!”
  “开门,我们要买化肥!”
  有的人甚至举起了手中的扁担,擂起门窗和墙壁来。
  人们叫了一阵,大门里面还是没有响动,人们更愤怒了,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有火山爆发之势。
  这时,大门旁边的小门不得不开了,供销主主任和仓库保管员及几个营业员,从门里钻了出来。他们脸上先还带着肃杀之气,可一看满脸怒气的人群,他们先把自己脸上的寒霜收敛了。主任对着人群大声喊叫了起来:“大家静一静,不是我们不卖,只是仓库里化肥不多,我们想等货到齐了后,再卖给大家!”
  人们立即朝他们围了过去,纷纷喊道:
  “那你们为啥要开后门!”
  “不行,有多少就卖多少!”
  群众举着扁担,攥着拳头,叫着喊着,把他们越围越紧,供销社主任一看,头上立即冒出了冷汗,其他几个营业员也露出了惴惴不安的、惊惶的神情。供销社主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只好对大家说:“好,我们卖,马上开始卖!”
  人们听了这句话,才不再向他们逼近了,可仍不放心地警告他们说:“要是骗我们,今天就把供销社砸烂!”
  主任说:“说话算数,有多少卖多少!你们去排好队,不要乱来!”说着,几个人从人缝中又回到了屋里。
  人们发出了一声欢呼,立即向队列里跑去。文富一边朝前面的板车跑,一边朝文忠高兴地说:“哥,今天可算没白跑路!”
  过了一会,供销社的大门果然开了。文忠、文富排在最前面,弟兄俩一头冲进屋里,文富攥了钱和化肥供应票直奔营业柜台买单,文忠则径直将板车推向营业室后面的仓库,准备着提货。
  文富跑到营业柜台前,抓住铁栅栏,将钱和化肥票递给了里面的营业员,生怕别人加塞儿一样,大声说:“我是第一名!”
  营业员没好气地接过他的钱,说:“你不说,没人知道!”
  文富也顾不得和她生气,接过提货单,如获至宝地向仓库跑去。
  仓库里的化肥果然不多,仓库保管员接过提货单,按单上的数量将化肥点给了他们,接着,一个接一个持单的群众拥了过来。两弟兄将已经属于自己的化肥,一袋袋扛在车上,用麻绳扎了。正在他们捆扎肥料的时候,仓库里的秩序乱了起来。原来,排在队尾的群众一见仓库里的肥料不多了,害怕轮着自己时又没有了。先是购单的队列发生了混乱,接着,提货这里也开始混乱起来。一些买了单的人想先提到货,一些没买单的人想把肥料拿到手后,再去买单。仓库保管员一个人照看不过来。不一会,整个秩序顿时大乱,买单没买单的人,都一齐扑向化肥堆。霎时,叫声、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外面还不断有人拥进来。供销社主任见了,立即叫营业室停止了卖单,带着一批人赶来,可根本没法制止这混乱不堪的局面了。
  那时,文忠、文富刚刚把车上的化肥袋子用麻绳扎好,看见这混乱场面,都一下愣住了,甚至有些害怕地发抖。他们没有多想,就拉起板车往仓库侧边的大门走去。可没走几步,一些挤不进仓库化肥堆的汉子,突然红着眼向他们的板车扑去,一下把他们围住了。接着,有人就试图动手去抓车上的化肥袋子。
  文富突然两眼喷出了火苗,他想也没来得及想,就猛地从旁边一个汉子手中,“呼”地抢过一根扁担,大叫一声,跳到板车的肥堆上,举着扁担,横眉竖眼地对着扑来的汉子们,大声说道:“来吧!哪个龟儿子不要命的就来!”
  扑过来的汉子们立即被他的表情吓住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开去。
  文忠趁机用力,将板车拉出仓库大门,往屋后公路上跑去。
  文富仍像怒目金刚一样,横着扁担屹立在板车上,使那些试图抢化肥的汉子们不敢靠近板车。
  文忠终于将车拉到了公路上,把那些目瞪口呆的汉子们甩在了一边。这时,那个失去扁担的汉子,过了好久才醒过来,匆匆朝他们追去,嘴里喊着:“扁担!我的扁担!”
  文富朝后看看,见没人追来,放心了,把扁担往后面一扔,大声说:“我不会要你的扁担!”说完,跳下车,和文忠一起,将车在公路上,拉得飞一样的快。
  20
  真应了祸不单行这句古话,这天早上,余忠老汉出去犁地,又把脚脖子给扭伤了。这都是为了赶活儿造成的。天还没亮,他就起床套上犁,牵着老水牛往外走。田淑珍劝他天亮了再去,说:“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座大岩垮塌下来,这梦的兆头有点不好!”
  余忠老汉听了,说:“相信梦中那些!”又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卢冬碧听了婆婆的话,也劝老公公说:“爸,反正也没有肥料,忙啥嘛?”
  余忠老汉说:“三早当一工!再没有买着肥料,地还是要耕出来嘛!”说完,也不顾老伴和儿媳的劝阻,拉着牛走了。结果还没走拢地头,在跨一道地沟时,一脚踩空,右腿陷进了沟里,脚脖子就给扭伤了。这一扭还不轻,余忠老汉只觉得一阵锥心般疼痛,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头上的汗珠直淌。过了好一阵,他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右脚稍一活动,脚脖子处就像有刀子剜一样,疼得他直呻吟。他知道伤得不轻,想喊老伴和儿媳,又怕她们听不见。天也没亮,四处也没干活和过路的人,他只好抱着侥幸的心理,在牛屁股上抽了一鞭,松开了绳子——他想让老水牛回去报信。这牛果然通人性似的,撒开四蹄就朝家里跑去。跑到院子里,石破天惊地叫了一声。听见叫声,田淑珍和卢冬碧一看,知道出事了。婆媳俩急忙拴住牛,就惊慌地朝地头跑去。跑到地沟前一看,余忠老汉右脚脖已肿得老高,正趴在地上一声娘、一声爷地叫唤,脸已痛得变了颜色。婆媳俩忙架起余忠老汉,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余忠老汉架回家里。
  天亮以后,卢冬碧去元宝场请来了一个专门接骨的老医生。老医生看了看余忠老汉肿得老高、肌肉都有些发紫的脚脖,一边摇晃着花白的胡须,一面无限同情地说:“哎呀,都老了还受这号罪!忙啥活路嘛?城里像你这样大年龄的人,都退休享清福了!”
  余忠老汉痛得嘴角往一边歪着,哼了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回答:“庄、庄稼人,哪、哪有那、那号命!”
  老医生不再说话,拿出一瓶药酒涂抹在余忠老汉受伤的脚脖上,然后闭了双目,两只手在肿起的肌肉上轻轻地揉搓起来。揉搓着,只见他双手虎口卡住了脚脖,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屏声静息,突然间将余忠老汉受伤的脚脖猛地向外一拉,拉出脚脖一声“咔嚓”的脆响和余忠老汉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老医生双手一回,极其娴熟地校正了余忠老汉脚脖的位置,又用力塞了回去,又塞出一声清晰的“滴答”的响声和余忠老汉一阵大叫。然后,老医生迅速为余忠老汉的脚脖敷上了石膏,缠上了几层纱布,打上了夹板。做完这一切,老医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田淑珍发现他头上的汗,几乎和余忠老汉差不多了。
  文忠、文富拉着化肥回到家里,知道了父亲受伤的事,都一齐拥到床边,心疼地埋怨了余忠老汉几句。余忠老汉的脚脖不那么疼了,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儿子买回了化肥,他心里一下高兴起来,就催文忠、文富说:“快去干活吧,季节不等人呢!”
  文忠、文富听了,又安慰了父亲几句,出来吃了母亲为他们留下的冷饭,果然扛起锄头,急急地下地了。为了赶时间,他们又叫母亲中午把饭送到地头,省得来回耽搁。
  余忠老汉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最先来看望他的是隔房侄儿余文全。这时是中午时候——庄稼人在这个季节,只有在早晚和歇响时才会有空呢!文全一进屋就大声叫喊了起来:“二叔!二叔——”
  田淑珍正在厨房烧火,听到喊声,忙迎了出来,说:“q火,文全呀,你二叔受伤了!”
  文全说:“我就是来看二叔的伤呢!”说着,他径直走进了余忠老汉的房里。
  余忠老汉没法动弹,看见文全来了,招呼了一声,就拍了拍床沿,示意文全坐。
  文全在床沿上坐下了,这才难过地去看余忠老汉露在被盖外面的伤腿。上着石膏、夹板的脚脖,像小面盆一般粗。文全闻着刺鼻的膏药味,一边愁眉苦脸地摇头,一边悲天悯人似地说:“嗨,二叔哇,你,真是……”
  余忠老汉无可奈何地说:“卖灰面遇着旋头风!正是活路忙的季节,碰着这事。”
  文全安慰地说:“都这样了,砍竹子遇到节巴,你就不要想着庄稼了,好好休息。你看这庄稼,种下去还有啥意思?我们正要化肥,却供应不上,踩着火石要水浇的事呀!”说着,他忽然低下头,凑近了余忠老汉,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二叔,告诉你一件稀罕事,今上午供销社的化肥,遭买肥的群众抢了!”
  余忠老汉听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盯着文全问:“啥?你说啥?”说着十他手撑着床沿想坐起来,可刚一动腿,脚脖又痛了起来,只好又躺下去。
  文全说:“你别动,二叔,这可是真的!刚才我上街去买猪儿药,到处都说吼了。还说供销社主任己到区派出所报案去了,要追查带头闹事和抢肥料的人呢!”
  余忠老汉又像是傻了一般,痴呆地看着余文全,半晌说不出话。过了一刻,他无力地把头垂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文全见了,忙问:“二叔,你咋了?”
  余忠老汉过了一会,才说:“我这脚,也不知啥时才能下地?”
  文全说:“听老年人说,多大的年纪,就要痛多少天!”
  余忠老汉说:“那要熬到啥时呀?”
  文全说:“莫急,二叔,既然伤了,急也没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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