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传 作者:龚济民 方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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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传 作者:龚济民 方仁念-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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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嗟我小斋中,灯火今复燃,

  胸底生光明,深心知内观。

  花开希望蕊,理智复能言;

  景慕生之川,景慕生之源。

  

  ①成仿吾的回忆,转引自宋彬玉:《郭沫若和成仿吾》:1983年《四川大学学报丛刊》第17辑。R·L,即Revolution(革命)、Literature(文学)。

  ②《文艺论集续集·英雄树》

  从战场返回书斋,沫若又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战斗。向来对创造社怀有特殊感情的他,打听到创造社仍安然无恙,便立即与它取得联系,并把《浮士德》译稿交给创造社出版部付排。

  大革命失败后的上海滩群英荟萃,鲁迅、成仿吾、蒋光慈、李一氓、阳翰笙、段可情、黄白薇等进步作家和革命青年纷纷来到这里,创造社成了许多人经常出入或临时安身的地方。沫若认定这是发展创造社的大好时机,自己有责任加强它、保护它,于是一面经周恩来同意,拉李一氓和阳翰笙入社,一面又与蒋光慈、郑伯奇等人商量,通过他们恳请鲁迅来合作。鲁迅慨然允诺,沫若喜出望外。回想当初在广州错过了与鲁迅晤面和共事的机会,沫若心中一直引以为憾。鲁迅也早就表示过他想到广州后,“与创造社联合起来,造一条战线,更向旧社会进攻”①。他们的愿望不期而合,过去在广州未能联合造成的战线,今天在上海可以得到弥补,这当然大快人心。十二月三日《时事新报》上同时刊出了《创造周报》复刊和优待订户的广告,其中“特约撰述员”名单是以鲁迅的名字领衔,郭沫若因本名不便公开,则以麦克昂的变名列居第二。可是结果《创造周报》并没有复活,而被《文化批判》取而代之了,原因是成仿吾和创造社的少壮派——刚从日本回来的一批留学生李初梨、彭康、朱镜我、冯乃超、李铁声等人,认为《创造周报》早已完成了历史使命,现在应当创办一个新的战斗性的月刊,并且他们对与鲁迅合作,态度都很冷淡。沫若感到左右为难,为了避免创造社的分裂,他只好作了让步。

  

  ①《两地书(六九)》

  《文化批判》的创刊,标志着后期创造社活动的开始。沫若虽然仍继续热情过问,但是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他正在忙着出国的事。对他说来,上海不能久呆,甚至中国也不能久呆,蒋介石早在五月间就在密谋逮捕他,二十三日《广州民国日报》曾刊载了《蒋总司令通缉郭沫若之通令》:

  〔东亚社〕昨廿一日政府接南京蒋行营来电云,(衔略)钧鉴:案准中央执行委员会函开,现准政治会议函交总司令部特别党部执行委员会,呈报郭沫若趋附共产,甘心背叛,请开去党籍,通电严拿归案惩办,当经本会第十六次会议议决照办在案,相应录案,并连同原呈,函达查照,并通电严缉归案惩办等由到部,合行电令所属一体严密缉拿郭沫若一名,务获归案惩办。总司令蒋。印。听说下达这一通缉令时,还悬挂了“三万元赏格”呢!①看来不能不躲避一下。经与周恩来商量,沫若决定全家搭乘苏联领事馆的轮船转道海参威去莫斯科,行期定于十二月初旬。全家欢欢喜喜地作好了一切准备,朋友们甚至已来送别,可是结果当轮船起锚离开吴淞口的时候,沫若却躺在日本同学石井勇医师开的医院里呻吟,他染上了斑疹伤寒,几乎丧命,治疗了将近一个月才出院,以致失掉了跟最后一班苏联船赴苏的机会,而且本来就重听的耳朵,从此差不多聋了。

  

  ①《天地玄黄·拙劣的犯罪》

  沫若住院期间,安娜也得了慢性肾炎,她带着浮肿的脸庞,硬撑着身子,每天要去看望他两次,从早上陪到中午,从午后又陪到深夜,为他费尽了心机,耗尽了力气。一九二八年一月初,她把小楼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心翼翼地将他接回家中休养,凭着妻子对丈夫特有的柔情,凭着护士对病人特有的关心,她把自己的一切精力全都倾注在他的身上。他的生命是她救起的,他从心底里感激,悔不该在梦呓中詈骂过她,悔不该旁枝蔓生罗曼史,这时他感到只有她才是“我永远的唯一的爱人”!正是这种“爱的联系”,他觉得躺在家里养病,比在医院还要安稳、惬意。

  心静利于神思,病榻因而成了诗兴的摇篮。沫若一会儿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一会儿又清醒地回到现实世界上来,一会儿又恍恍惚惚进入了梦乡:他仿佛驾御着一朵红云在飞翔,转瞬间红云化成了一片血雨,他便从那高不可测的苍穹坠落到无底的深渊,只见无数的恶魔在眼前跳舞,无数的火焰天使化成了模糊的血影,血海、血山在漫延……眼看自己快要灭顶了,他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睡在床前草席上的安娜赶忙抬起身来,噢,原来他是在做噩梦。她把他的手放进被窝里亲了他一下,才放心地重新躺下。这时候他兴奋得再也睡不着觉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白天他确曾思考过自己亲身参加的大革命为什么会失败,也想到过怎样冲破眼前的白色恐怖。他相信,反动派张牙舞爪是长不了的,不断武装的工农终究会有一天要将他们送进地狱。

  可我们的农民在三万万二千万人以上,

  困兽犹斗,我不相信我们便全无主张。

  我不相信我们便永远地不能起来,

  我们之中便永远地产生不出陈涉、吴广!

  更何况我们还有五百万的产业工人,

  他们会给我们以战斗的方法,利炮,飞枪。

  在工人领导之下的农民暴动哟,朋友,

  这是我们的救星,改造全世界的力量!①

  

  ①《恢复·我想起了陈涉吴广》

  若问这个力量有多大?沫若在北伐和南征途中已经实地领教过,即便在此时此刻,他也能听到大地最深处“Gonnon(工农)—Gonnon—Gonnon—Boudon(暴动)—Boudon—Bo—udon”的雷鸣,正在努力探寻这种声音,与它发生深深的共鸣。他相信“这是一个最猛烈、最危险、最庞大的炸弹,它的爆发会使整个的世界平地分崩!”①可喜的是,前阶段灰暗消沉的情绪这时已被新的战斗激情所替代,他虽然身体虚弱,却感到内心充实、精神焕发,他恢复了作为无产阶级先锋队成员应有的斗志:

  我已准备下一杯鲜红的寿酒,

  朋友,这是我的热血充满心头。

  要酿出一片的腥风血雨在这夜间,

  战取那新生的太阳,新生的宇宙!②

  

  ①《恢复黄河与扬子江对话(第二)》

  ②《恢复·截取》

  在健康恢复期中,诗兴连续侵袭沫若,“观念的流如狂涛怒涌,应接不暇”,这样的体验是继《女神》、《瓶》以来第三次了。他在枕下放了一册抄本,每当诗的感兴涌出,就用铅笔录在本子上,有时一天多达五、六首,不到一星期就写了二十余首,后汇集为《恢复》。一月十五日清晨,他将这些诗誊写完毕,午后又校读了一遍,觉得里面也还有些可读的诗,但嫌气魄不雄厚,有时更带着浓重的悲抑气味。权且把它当作对大革命的一个纪念吧,于是交给成仿吾由创造社出版部出版。

  二月一日,沫若的译著《浮士德》第一部问世。仿吾登门祝贺,安娜特地买来寿司请大家吃,以示庆贺,孩子们皆大欢喜。三日,沫若遴选了一本《浮士德》,用钢笔在扉页上题着:

  Anna:

  此书费了十年的光阴才译成了。

  这是我们十年来生活的纪念。

  M.K.3Feb.1928

  然后又在第二页上用德语写了“GewidmerMeinerEwiglic-herLiebeAnna”,意即“献给我永远的恋人安娜”。

  创造社的朋友们高兴地看到沫若的身体一天天在康复,他们又有机会与他一同讨论办刊物、出新书、倡导革命文学了。沫若建议将《创造月刊》的水准放低,作为教育青年的基本刊物,并赞成另办一个双周刊,可取名为《流沙》,他亲手题了刊头,说这个刊名“不单是包含沙漠的意义,汕头附近有这样一个地名,在我们是很可警惕的一个地方”①。是的,政治舞台往往会风云突变,文化战线亦时时有艰难险阻,他感到为了有效地进行战斗,必须保持高度的革命警觉。新月派的动向早就引起了沫若的注意,他在《英雄树》一文中挖苦道:“你们要睡在新月里面做梦吗?这是很甜蜜的。但请先造出一个可以睡觉的新月来。”甚至连语丝派沫若也不怎么满意,认为他们的“趣味文学”是资产阶级的护符,一度感到其中“反动空气弥漫,令人难耐”。他与成仿吾、李初梨等人坚决主张以辩证唯物论来检讨今后革命文学的路径,认定“普罗列塔利亚的文艺是最健全的文艺”,这些在他新作的《桌子的跳舞》、《留声机器的回音》等论文中有详尽的阐述。他力促成仿吾写成《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赞助李初梨发表《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欢迎太阳社的蒋光慈、阿英(即钱杏邨,1900—1977)等人一同为革命文学大喊大叫,不久即与鲁迅展开了一场关于“革命文学”的论争,推动了无产阶级文艺理论的建设。

  

  ①《海涛集·离沪之前》

  乘着养病的间歇,沫若努力著述的同时,还购读了诸如马克思的《资本论》、列宁的《党关于宗教的态度》、斯大林的《中国革命的现阶段》、德哈林的《康德的辩证法》、哥列夫的《无产阶级的哲学》、托尔斯泰的《黑暗之力》、高尔基的《夜店》、芭蕉的《七部集》、国木田独步的《号外》、《春之鸟》、《穷死》等政治、哲学和文学名著,一面充实和丰富现在的自我,一面检讨和总结以往的道路。当安娜去内山书店帮他买《资本论》时,内山完造带着惊异的眼光对她说:“很难懂,文学家何必搞这个!”的确,在一般人们的心目中,郭沫若依然是文学家。不过,也有人把他认作革命家的。当时邓演达在香港与谭平山、章伯钧(1895—1969)等人发起组织了第三党,即中华革命党。他们把上海作为该党中央所在地,特派章伯钧游说郭沫若,邀其加入该党,并请代为起草一篇宣言,沫若均谢绝。二月三日,有人送来邓演达所做的政治宣言,意欲托沫若付印,沫若看了一遍即交还。邓演达、谭平山等人虽与他是老朋友,但他对他们的思想现状十分不满:怎么可以认为中国革命,共产党与国民党都已经失去了领导的作用和可能性呢?难道只有他们的中华革命党才能担负起这一伟大使命吗?真是无稽之谈!他们绝不能动摇他的共产主义信念,前不久他在小说《一只手》中早已表明,工人群众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之下才能取得斗争的最后胜利,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然而眼前的白色恐怖更加厉害,风声越来越紧。二月十九日沫若在日记中写道:“近来外边检查甚严,又破获了机关三处。”为他的安全着想,周恩来又重新考虑了沫若的出走方案。是仍旧奔赴苏联呢,还是再次横渡日本?有人说赴苏是上策,沫若也觉得去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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