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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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容-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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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督教时代的最初一千五百年在启蒙的方面没有搞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圣·奥古斯丁的一个同乡、非洲人费利克斯·卡佩拉浪费了许多年写成了一本书,自以为是汇集了各种知识的宝库。为了使人们能够轻而易举他记住他提供的许多有趣事情,他采用了诗歌的形式。这是一大堆可怕的误传,却被中世纪以后的十八代子孙记住了,他们把这些玩艺儿当成了文学、音乐和科学领域的定论。

  二百年以后,塞维利亚一个叫艾西多尔的主教撰写了一部崭新的百科全书,从此,百科全书以每一百年两本的速度增长起来。这些书的情况如何,我一无所知。蛀书虫(最有用的家禽)可能担当了我们的搬运工。如果所有这些书都保存下来的话,地球上就没有其他东西的立足之地了。

  最后,在十八世纪上半叶,欧洲经历了声势浩大的求知运动,百科全书的撰写人进入了真正的天国。这些书和现在的一样,通常是由一贪如洗的学者们编写的,他们靠每星期八美元过活,劳苦钱还不够买纸和墨水的。英国尤其是这种文学的伟大国家,所以生活在巴黎的英国人约翰·米尔斯自然想到要把伊弗雷姆·钱伯斯成功的《万能辞典》译成法文,以便向路易国王的臣民们兜售他的作品,从中捞些油水,出于这个目的,他和德国的一位教授合作,然后又和国王的印刷商雷伯莱顿打交道,让他做实际的出版工作。长话短说,雷伯莱顿发现了这个小小的生财之道,就故意敲诈他的同伙,把米尔斯和那个条顿医生赶走以后,便为了自己而继续盗印。他把即将出版的著作称为《艺术与科学的万能百科全书辞典》,并发出了一系列颇能招来顾客的漂亮书讯,很能吸引人,预订单很快就排满了。

  然后,他雇用了法国中学的一名哲学教授作总编辑,买了大量的纸张,然后就坐等着结果。不幸的是,等一部大百科全书并不象雷伯莱顿的如意算盘那样简单。教授搞出了笔记,但这不是文章,预订者大吵人闹地要得到第一卷,一切都弄得一团糟。

  在这紧急时刻,雷伯莱顿想起了几个月前出版的颇受欢迎的《医学万能辞典》。他把医学卷的编辑找来,当场就雇用了他。这样,一本专科的全书就变戌了《百科全书》。这个新编辑就是丹尼斯·狄德罗,这项本来是艰苦无味的工作变成了十八世纪对人类的最重要的贡献之一。

  狄德罗那时三十七岁,他的生活既不安逸也不幸福。他拒绝做一个年轻体面的法国人应做的事,不愿意上大学。他一离开耶稣会的老师,就到巴黎当一个文人。经过短时间啼饥号寒的生活(按照两个人挨饿和一个人挨饿是一样的逻辑),他和一个后来证明是虔诚得可怕的妇女、一个不可理喻的悍妇结了婚,这种结合并不是象有人认为的那样罕见。但是他得养活她,就不得不做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工作,编辑各种各样的书,从《关于美德与价值的探讨》到名声扫地的修改薄伽丘的《十日谈》。然而在他心里,这个拜勒的学生还是忠于他的自由思想。不久政府(象处于艰难时期的政府一样)发现这个并不使人讨厌的年轻作者,他对《创世记》第一章描述的创世故事持严重怀疑的态度,是一个重要的异教徒。结果,狄德罗彼送进了万塞纳监狱,严密监禁达三个月之人。

  直到从监狱被释放以后,狄德罗才当了雷伯莱顿的雇工。狄德罗是当时最善于雄辩的人。他看到在这个终生事业中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仅仅修改钱伯斯的旧资料简直是降低身份。当时正处于轰轰烈烈的思想活跃时期。太好了!雷伯莱顿的百科全书要让每一个可以想到的题目具有最新消息,文章要让最有权威的人撰写。

  狄德罗热血沸腾了,他实际上说服了雷伯莱顿让他全权指挥,而且不限制时间。然后,他列出了一个同他合作的人员名单,拿出一张大页纸,开始写道:“A: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母”,等等,等等。

  二十年以后,他写到了Z,工作完成了。然而很少有人能在这种极为不利的条件下工作。雷伯莱顿雇用狄德罗时,他原有的资本已经增加了,恫他每年给编辑的钱从不超过五百美元。至于那些应该提供帮助的人,唉,我们都知道会是怎样一种情况。他们要不就是当时很忙,要不就是下个月再说,或者得去乡下探望祖母。所以,尽管教会和政府的官员们的谩骂使他感到痛苦,他还得亲自做大部分的工作。

  现在他的百科全书的版本非常罕见了。这倒不是因为好多人想得到它,而是因为好多人都要除掉它。一个半世纪之前这本书就作为毒害非浅的激进主义表现形式被怒吼声吞没了,而在今天读起来却象喂婴儿的器官一样单调无害。但是,对于十八世纪教士们中更为保守的分子来说,这部书就象吹响了走向毁灭、无政府、无神论和无秩序的嘹亮号角。

  当然,人们进行了那种司空见惯的谴责,指责总编辑是社会和宗教的敌人,是既不信上帝和国家、又不相信神圣家庭关系的放荡恶棍。但是一七七○年的巴黎只是一个规模宏大的乡村,人们之间都很了解。狄德罗不但主张生活的目的应该是“做好事,寻找真理”,而且也真正实践了自己的座右铭,他敞开大门招待饥饿的人,为了人类每天工作二十个小时,除了要一张床、一个写字台和一叠纸外,从没有要求过任何报答。这个纯正、朴实、努力工作的人是这些美德的典范,而这正是高级教士和君王们明显缺少的,因此要从这个角度攻击他不容易。于是官方就想方设法找他的麻烦,建立了一个谍报网,总在他的办公室周围打探情况,抄狄德罗的家,没收他的笔记或者有时干脆禁止他工作。

  然而这些障碍都不能阻抑他的热情。工作终于完成了,《百科全书》真的按狄德罗所期望的那样竣工了。有些人已经在某种程度嗅到了新时代的气息,知道世界亟需全面彻底的大检修,《百科全书》便是他们重振旗鼓的转折点。

  看起来我有点夸大了这位编辑的真实形象。但他毕竟还是狄德罗,穿着一身褴褛的衣服,每星期聪明的朋友霍尔巴西男爵请他去饱吃一顿的时候,他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当四千册书销售一空时,他会感到非常满意吗?他和卢梭、达兰贝尔、杜尔哥、爱尔维修、沃尔涅、孔多塞,还有其他许多人是同时代的人,所有这些人都比他享有高得多的声誉。但是如果没有《百科全书》,这些好人就不可能发挥他们的影响。这不止是一本书,它是社会和经济的纲领。它告诉我们当时领导人的真实思想。它具体陈述了不久之后就统治了整个世界那些思想。它是人类历史上的决定性时刻。

  有耳朵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法国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必须采取某种严厉措施避免即将临头的灭顶之灾,然而这些有耳朵有眼睛的人却拒绝这样做。他们全都非常固执地坚持和平只能靠严格执行梅罗文加王朝的一套废弃了的法律来维护这个论调。当时这两个党派势均力敌,都保持着原样,这却导致了奇怪的复杂情况。法国在保卫自由中起了引人注目的作用,它给乔治·华盛顿先生(一名共济会成员)写了最亲切的信,并且为本杰明·富兰克林部长先生安排了愉快的周未晚会,别人称富兰克林是“不可知论者”,我们称他为朴素的无神论者。这个屹立在大西洋岸边的同一个国家又是各式各样进步的仇敌,只有在判处哲学家和农民都要过同一种单调贫困的生活时,才表现出一点不带偏见的民主意识。

  最后,所有这一切都改变了。

  然而变化的方式却是出乎预料,这次斗争是要扫清非皇廷的人在精神上和社会上的障碍,而参加斗争的却不是奴隶本人,这是少数几个公正无私的人的活动,新教徒对他们恨之入骨,就象天主教压迫者痛恨他们一样。那些无私的人的唯一指望就是期待所有诚实的人都能进天堂。

  十八世纪保卫宽容事业的人很少属于某个特殊的派别。为了个人方便起见,他们有时也参加一些可以把宪兵从写字台前赶开的表面上的宗教活动。然而就内心活动来说,他们不妨说是生活在公元前四世纪的雅典或是中国的孔子时代。

  他们常常后悔没有同时代的大部分人对各种事物的敬畏感,认为这不过是过去遗留下来的、虽然没什么害处却很幼稚的东西。

  他们很少注意古代民族的历史,西方的人们出于某些好奇的原因,从巴比伦亚人、埃及人、赫梯人和迦勒底人的历史中挑出一些记载,作为道德和习俗的行动指南。但是大师苏格拉底的真正信徒们只倾听自己良心的呼唤,根本不管后果,他们无所畏惧地生活在早已变得屈服温顺的世界。

  

  









二十七 革命的不宽容

  有一座标志着达官贵人的荣誉和平民百姓的痛苦的大厦,名叫法兰西王国,一七八九年八月的一个令人难忘的晚上,它终于倒塌了。

  那天晚上天气闷热,一星期来人们的怒火不断上涨,国民议会沉浸在真正的兄弟博爱的狂欢之中。只是到了这个群情激昂的时刻,特权阶层才交出了他们花了三个世纪获得的古老权力和特权;广大民众宣布赞成人权理伦,这便为以后的民众自治奠定了基础。

  就法国而言,这意味着封建制度的消亡。第一流的人实际上就是社会上最具有进取心的人,他们勇敢地担起领导权,决定着这个普通国家的命运,而且也得到了生存的机会。贵族们都甘愿退出公职,在政府的不同部门里做一点冠冕堂皇的教士工作就心满意足了。他们现在只适合在纽约的五号街上喝茶或者在二号街上开饭馆。

  旧的法兰西死亡了。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但是它死了,和它一起死去的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最残暴的统治,自从黎塞留时代以来,教会一直把这种统治强加在涂了圣油的圣·路易斯的子孙们身上。

  毫无疑问,人类又获得了一次机会,这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冲天的热情激励着所有诚实的男男女女,这不言白明。

  太平盛世已经很近,甚至可以说已经到来了。

  独裁政府的专横及其种种邪恶都要干净彻底地从美好的地球上永远清除掉。

  前进吧,祖国的后代,暴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对于它的后果可以多说几句。

  帷幕落下来了,社会上许多不公正的事被荡涤得一干二净,一切都重新开始。但是这一切过去以后,我们又看到了面熟的“下宽容”,它穿上了无产阶级的裤子,梳着罗伯斯比尔式的发型,与检查官并肩坐在一起,度过它罪恶的晚年。

  一年前,有人要是说当权者只是靠上帝的垂青度日,有时也会出差错,“不宽容”便会把他们送上断头台。

  现在,谁要是坚持认为人民的意愿不一定总是上帝的志愿,“不宽容”也会把他们推向死亡的道路。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玩笑!

  然而这个玩笑(大家还都喜欢它)却换来了一百万无辜旁观者的鲜血。

  不幸的是,我要讲的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人们可以从古典作家的著作中找到表达同一个意思的比较文雅的词句。

  在人类的精神生活方面,一直明显他存在、而且很可能会永远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

  少数人没完没了地学习和思考,认真寻求自己的不朽灵魂,他们将会悟出某些恰如其份的哲学结论,终能摆脱常人的苦恼。

  但是大多数人并不满足精神上的“淡酒”,他们想找些能刺激精神、烫坏舌头、割断食管、使他们突然坐起来振奋一下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倒无关紧要,只要能起到上述的作用,能采用直截了当的方法而且没有数量上的限制就行。

  历史学家似乎不懂得这个事实,这使许多人大失所望。愤怒的民众刚刚摧毁了过去的城堡(当地的黑罗多弟和塔西提及时而又热情地报导了这件事),就马上让泥瓦匠把旧城堡的废墟运往城市的另一端,重新建起一个地牢,它和旧堡垒一样卑鄙、暴虐,也是为了镇压和恐怖的目的。

  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些自尊心很强的民族终于摆脱了“一贯正确的人”强加在他们头上的枷锁,但他们却接受了一本“一贯正确的书”的指挥。

  就在旧掌权人装扮成仆从骑着马向边境狂奔出逃的同一天,自由党进入了这座被遗弃的宫殿,他们穿上被丢下的皇袍,又陷入到迫使他们的前任背井离乡的错误和残酷之中。

  这一切都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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