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师次阳羡,与贼将李君旺遇,大破之,获船八百余艘。秋九月,秦彦杀高骈。
骈拥兵叛命,信用妖人,自取亡灭。秦彦与毕师铎出师屡败,疑骈党内应,遂杀之。高骈之事,岂非佛氏所谓轮回果报者乎!《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曾子曰:“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若高骈所得,犹未足以偿数千人之怨,才足以见天道好还之不差忒耳。
是月,诏加王检校户部尚书。至日,王师次禹城,斩贼将丁重德。属将赵君度走之,遂进攻常州,丁从实弃城宵遁。
从实,浙西小将也,有微功于周宝,故用为是郡。郡人以为暴虐,号为丁灭门。及是奔于海陵镇,镇使高霸及杨行密同入海,赴高骈之难,从实竟为行密所害。
十月,周宝遂归于王,王以属郡礼,具橐迎之于郊,仍舍于樟亭驿。是月,庐州刺史杨行密始入淮南。十一月十二日,文穆王生。十二月,命杜棱为常州制置使,遣阮结等进攻润州。是月乙末,周宝卒。
宝字尚珪。曾祖侍选,唐沧州鲁城令。幽蓟之乱,鲁城以一邑拒寇,为贼所害。祖光济,左赞善大夫,依侯希逸于平卢军,为衙门将,每行阵获攻鲁城者,必杀之以祭父。父怀义,以武艺为韩皋所重,累官至工部尚书、天德军使。宝即第三子也。以父荫为千牛备身,寻求去职,依天平军帅。武宗三年,征方镇有才器者,入宿卫,宝因隶右神策军,出为良源镇将。有戎政,本军表闻,授右厢都押衙马步军知军事大将军。出泾州,聚粮二十余万斛。黄巢之乱,移镇海军节度使。僖宗幸蜀,加授右仆射、检校司空。中和二年,拜同平章事。时朝廷以丞相王铎率诸道兵复长安,以宝为天下租庸副使兼管内营田使。五年,授特进、检校太保兼侍中,进封本郡王。至是以疾薨,年七十四。子玙嗣。比唐制,武选以马上击毡,较其能否,有置铁钩于毡杖以相击。宝尝遇此选,为铁钩所摘,一目睛突,宝即取而吞之。复击毡,遂获头筹,授泾原。敕赐一木睛以代之,木睛不知何木,视之亦明,置水中无所碍真睛矣。一日早起,盥漱其睛,坠水盆中,侍姬窃笑。宝怒曰:“我瞎汉,何足笑也!”遂杀之。润州衙军以军额号镇海军,盖宿旧也。宝复置亲信,号决胜军,处之后楼,使其子玙搃之,众号为后楼军。其衣食粮赐,数倍于镇海,士卒颇有怨望,因恣横于外。一日,会客于后楼,即席有言其事者,则杀之。而薛朗与镇海将(彭城)浩素友善,遂以宝意示之,且诫其戢下。浩闻之,愤曰:“可以免祸者,不过反耳。”是夕,遂率镇海军叛,乃推朗为主。宝闻乱,率家属跣袜拓芙蓉门,召后楼军曰:“后楼军儿郎,能救我乎?”后楼闻之,亦同叛焉。宝遂奔高骈。骈与宝夹江为镇,颇有嫌隙。及奔骈,骈遗书曰:“窃承走马,以及奔牛。”遣送黄齑一瓶、葛粉十斤,以表齑粉之意。宝在泾原,至于金陵,多会宾客,欢宴终日,后庭乐妓百余人,水陆肴膳,日极丰美,以抚养欠均,以致叛乱,得非骄奢蠹其福禄而使然乎!
(戊申)文德元年春正月,孙儒杀秦彦、毕师铎。
彦等因高骈信妖惨酷,遂乱,杀骈,并杀骈子弟甥侄。有一妇人临刑,戟手大骂曰:“我必诉于上帝,使汝等后日举家戮杀,一如我今日。”至是果如所言。
是月,驾在凤翔。丙寅,我师克润州,生擒薛朗而还,王命剖心以祭周宝。(彭城)浩走之,王命阮结为制置使,又命筑嘉兴县城。二月,驾还长安,大赦改元文德。三月朔,日有蚀之。僖宗疾革,命立寿王为太弟。帝崩,太弟即位,是为昭宗。昭加王检校司空。夏四月,孙儒入淮南,陷扬州,杨行密奔海陵,复归庐州。秋九月,王命从弟銶率兵讨徐约于苏州,尽驱州入以守城,皆文其面曰:“愿战南都。”有军事衙推陈车(车本二名,上字犯忠献王讳)谓人曰:“南都者,盖都邑之称,杭州其终建国乎!”冬十一月,杨行密攻杀宣州刺史赵锽而有其地。
(己酉)龙纪元年春正月朔,改元。三月,我师破徐约于苏州。约奔入海,中箭而死。
约,曹州人。初从黄巢攻天长,遂归高骈,用为六合镇将。浙西周宝子婿杨茂宝为苏州刺吏,约攻破之,遂有其地。而制度不轨,劫王贡赋,至是而灭,宜哉!
王命海昌都将沈粲权知苏州事。夏四月丁丑,命筑安众营于临安。五月甲辰,润州阮结卒。
结字韬文,钱塘人也。杭州建八都,结亦副焉。中和二年,以征汉宏有功,授散骑常侍。光启三年,征常州,又平润州,累授户部尚书。四年,充润州制置使,寻迁刑部尚书。初,徐约之党三千余人来降,结抚之失所,因散香于甘露寺,辄为所叛卒投于江,遂成疾而卒,年四十六。
王以其弟右骁卫将军阮绰领其本郡,仍命成及代之,及尽诛其叛卒。秋七月,敕授王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本州防御使。冬十月,敕除给事中杜儒休为苏州刺史,以沈粲为制置使。十一月,帝南郊,更名晔,改元大顺。是月,宣州杨行密遣将李友陷我毗陵,执杜棱而去。
初,李友攻毗陵,凿穿地道而入,兵甲俱以土中夜入于棱之寝室,因执棱于卧榻而去。
十二月,淮南孙儒遣其下(彭城)建封(姓犯王讳)帅众陷我润州,成及奔归。
(庚戌)大顺元年春正月戊子朔,皇帝受册尊号,大赦。夏四月,敕遣使征兵讨李克用,因路远,事遂寝。秋七月,常州李友陷我姑苏,制置使沈粲害刺史杜儒休及兄延休而奔于我。王以其失备,复害刺史,将欲诛之,粲遂奔孙儒。
初,沈粲之攻杜儒休,儒休曰:“勿杀我,与尔金。”粲曰:“杀尔,金将焉往?”遂杀之。儒休,延休异母兄弟也,同日而生,至是同日而死,异哉!非圣人不能知其所以然也。
是月,杨行密遣将张行周为常州制置使。八月,制加王吴兴郡开国男。闰九月,孙儒复遣(彭城)建封攻毗陵,杀张行周,而复困姑苏。是月,王命筑新夹城,环包氏山洎秦望山而回,凡五十余里,皆穿林架险而版筑焉。王尝亲劳役徒,因自运一甓,由是骖从者争运之,役徒莫不毕力。冬十一月,孙儒陷姑苏,李友奔常熟。十二月,孙儒归淮南,仍以沈粲为制置使。是月,敕遣使高品赐官诰,加王检校司空同平章事。
(辛亥)二年春正月,孙儒自淮南复入姑苏,将乘胜以图我。王出舟师以御之,儒遂绝南顾。夏四月,彗星见,大赦天下。秋七月,城东安镇。冬十二月,孙儒烧掠苏、常,遂逼宣州,因围杨行密。行密遣使求救于我,王出糗粮甲兵以助之。是月,常州甘露镇使陈可立据本州,王遣师平之。(壬子)景福元年春正月丙午朔,大赦,改元。二月,命从弟銶为苏州招辑使。夏四月初,升杭州为武胜军,授王本军防御使。六月,王出师会宣州兵,败孙儒于宣城。行密斩孙儒,传首京师。宣州以沈粲归,王戮之于市,而行密因有广陵焉。
初,杨行密军师张某,或曰李某,颇善占算。前一日,谓行密曰:“明日大水,亭午可获孙儒。”时畏日曦赫,儒兵正胜,人皆哂其言。及诘旦,西北有云大如箕,渐渐弥漫,俄而澍雨大水暴作。儒谓众曰:“城中大水将及我诸营,自顾无相救也。”俄而水深丈余,城中知其号令,乃径出兵以击儒营,他皆不救,因获儒。军师之言,果验。
是月,泉州王潮攻陷福州,杀范晖而有其地。亦作鲍姓,乃陈岩之子婿也。岩为福州数年而卒,以晖继之,至是为王潮所害。时福州尝有僧记之曰:“潮水来,岩头没;潮水去,矢口出。”矢口,盖言将来继潮之人也。
(癸丑)二年春二月,杨行密以其将田頵牧宣州,安仁义牧润州。夏闰五月,诏授王本军团练使、苏杭等州观察处置使,进封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七百户。秋七月丁丑,王率十三都兵洎役徒二十余万众,新筑罗城,自秦望山,由夹城东亘江干,洎钱塘湖、霍山、范浦,凡七十里。咸通中,京师有望气者,言钱塘有王者气,乃遣侍御史许军、中使许计,赍璧来瘗秦望山之腹,以厌之。使回,望气者言必不能止。又郭璞著《临安地志》云:“天目山前两乳长,龙飞凤舞到钱塘。海门山起横为案,五百年生异姓王。”至是果验。
率十三都者,八都之外,有紫溪、保城、龙通、王泉三镇,是为十三都。
九月,制授王镇海节度、浙江西道观察处置等使、润州刺史。
先是,今年三月,诏以凤翔宿卫耀德都头李鋋授特进同平章事,领浙西差。朝廷以李茂贞彻海,王忠其党,将夺之权,乃有此授,而丹阳已为淮人所有,鋋不能至所治。至是命王,时议当之。又周宝莅丹阳,州人凡有期,必曰“待钱来”,斯之应也。蜀禅月大师休公尝上诗曰:“今日再三难更让,谶辞唯道待钱来。”明矣。
(甲寅)乾宁元年春正月乙丑朔,大赦,改元。二月,王命成及权苏州刺史。三月,制王自光禄大夫、检校司徒,进充本道营田招讨盐铁制置发运等使。夏五月,敕遣中使(彭城)延钜(姓犯王讳)特授王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六月,敕遣中使贾居蟾赐王私门立戟。
(乙卯)二年春二月,进封王开国公,食邑一千户。是月,威胜军节度使董昌僭称皇帝,建元顺天,国号罗平。
年号或云天册,或云天圣,皆非也。江东罗谏议隐撰《吴越行营露布》曰:“罗平者启国之名,顺天者建元之始。”又曰:“以将门称天册之楼,以会府为宣室之地。”明矣。昌以书告王,其所称云“权即罗平国位”,印文曰“顺天治国之印”。王得之,召宾吏以议曰:“董氏昔吾乡党也,今吾邻藩也,其丰功茂绩,崇名厚禄,又吾所以赞成也。今采听妖妄,遂图僭乱,吾已受朝廷将相,当征兵以讨之。然恶迹方炳,庶或能改,吾先驰书以勉之,救其覆族之祸。”众悉称善,乃遣宾属沈滂,率将吏数百人移书以谏之曰:“与其闭门作天子,与九族、百姓俱作涂炭,不若开门作节度使,终身富贵无忧也。及今悛悔,尚可及矣。”昌竟不听,王乃表闻之,仍又亲率兵至迎恩门,望楼再拜,且谕曰:“大王奄有数州,位兼将相,非不贵矣,非不富矣,一旦颠倒兵柄,改易臣节,自贻伊戚,祸不旋踵。今率诸州兵至城下,以俟大王改过,苟不见听,则天子赫怒,羽林黄头济江而至,袭大王之城,非唯大王有累卵之危,实乡党生灵皆归鼎爨矣。祸福之道,唯大王择之。”昌于是送犒师钱二亿万,仍执妖人应智、王温室、巫姬阿韩、掾吏吴瑶、秦昌裕至于军门,且言待罪于天子。王遂诛应智等而还,复表其事。时越州都指挥使马绰、指挥使骆团出降。俄而诏王讨昌,又敕遣中使高品李重密来劳我师,仍削夺董昌官爵。
诏曰:“夫雷霆霜雪,上天降以成物;明赏饬法,哲王垂以理人。是则阳春不可以独为岁功,仁恕不可以专为君德。威刑之作,其在兹乎!朕以眇躬,祗膺大宝,奉祖宗之丕训,荷天地之洪休,八年于兹,一日无怠。逊于志者,既求诸道;逆于心者,必本于情。苟惩诫之不明,惧典章之斯废。威胜军节度使、陇西郡王董昌,出于行伍,属遇艰难,权握兵戎,位崇将相。器才盈而自覆,鼎必折而遂倾。因凭生祠,辄有狂计,假陈妖异,惑乱邪巫,鼓噪危楼,伪为建国。不思理代,徒生犬吠之音;欲就丛祠,妄举狐鸣之兆。赖浙西节度使钱(讳)与诸司等皆忠诚愤激,壮节坚高。始以逆顺之理,飞章谕之而不悟;次以攻伐之谋,盟约胁之而不回。至于率兵,直以摩垒,虽复假言幻惑,止遏凶邪,终为闭壁偷安,不便束身归罪,是其阴诈,犹欲张皇。鱼戏鼎而虽亦可哀,螂拒辙而终为不率,天讨有罪,鬼得而诛。其董昌在身官爵,并削夺,仍委(讳)进兵攻讨。越州城士庶且多,宁无勇敢之徒,善以功名自许,如有枭戮生擒董昌者,授以三品正员,赏钱一万贯,如先有官者,超三资酬奖。如是董昌威制,曾助妖谋,憣然改图,转祸为福,有所自效者,罪并不问,赏则与之。於戏!恶杀好生,君人令德;仗顺伐逆,武夫令猷。呜鼓而攻,既非获已;奋戈而起,亦宜慎诸!勿发勿焚,无误无失,罔俾观听,谓我黩武而勤兵也。
夏四月辛卯,苏州雨雪。乙巳,皇考太师薨。六月,制授王检校太傅、彭城郡王,兼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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