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已到中晚期,林彪一伙已经完蛋了,江青一伙还在不断 兴风作浪。他 们不断给外交部制造麻烦,比如意大利记者“安东尼奥尼”事件之类。但在外 交部内,在尼克松总统 访华后,外交形势大好,日常工作比较忙碌,这和社会上仍然是乱哄 哄的情况有所不同。不过内部的 不同派别、不同思想的斗争在暗中仍是很激烈的。特别是那 些已恢复工作的干部,仍像过去一样,按 时上班,忙自己的工作。在办公室里谁也不多说一 句话,谁都得自我保护,这也是那个时代无法避免 的。
1972年整个一年,在毛主席、周总理的亲自指挥下,外交战线硕果累累。继1972年 2月,尼克松访华后 ,中美双方决定互建联络处。当年9月,日本田中首相访华,中日建立邦 交。美、日外交关系的打开改 变了当时整个世界战略格局。中国外交出现了空前繁花似锦的 时期,同时,也与东南亚各国纷纷开始 建交谈判。
中国同西欧许多国家出现了建交高潮。西欧国家战后随着自身政治经济实力的增长,同美苏 两个超级 大国的霸权主义抗衡的要求不断加强,它们希望同中国一道为维护世界和平和本国 独立自强而相互支 持、合作的倾向也在发展。中国也和它们抱有同样的希望。1969年以 前,西欧、北欧、南欧国家中, 只有6个国家同中国正式建交。英国和荷兰同中国互设有半 建交性质的代办处。到了70年代,除安道尔 等4个小国外,中国已同这个地区所有国家建立 了外交关系。中国同欧洲共同体也建立了正式关系。70 年代初,在北美和西南太平洋地区, 中国同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也先后建立了外交关系。此后 ,中国同这些国家在经济 、贸易、科技、文化等方面的合作都有良好的发展。
乔冠华参与了中德建交的决策工作,据当时在西德担任新华社记者的王殊(后任外交部副部 长)介绍, 1972年7月20日晚上,他接到国内要他立即回国的紧急电报 后,从西德波恩经巴黎、卡拉奇、上海回到 了北京。第二天晚上,王殊提早走进了人大会堂的东大厅。不一会儿,周总理一个人走了进来。两人 交谈起来 。正谈着的时候,姬鹏飞外长、乔冠华副外长以及王海容、唐闻生等先后走 进了会客厅。周总理谈到 了正题,对王殊说,“你就苏联战略和中德关系写的一些报告和材 料,我都看过了,毛主席也看过了 。你调研做得不错,你提出的两霸争夺的重点在欧洲,苏 联的战略仍是向西,与美国争夺欧洲,而不 是向东,转向中国,这个看法很好。”他又说, “你工作做得不错,也要注意谦虚谨慎。施罗德走时 说回国要为发展两国关系而努力,你早 些回去了解他访华回国后各方的反应,把后续工作做好。”
王殊记得,见过周总理后,他就准备回波恩去。7月24日晚上9时半,他乘公共汽车回宿舍, 刚刚下车 ,新华社外事部的几个同志就欣喜若狂地拉住他的手说,“真是好不容易找到你了 。”原来他们在晚 上大约7时接到电话通知,说有重要事情,要王殊务必在晚上9时到外交部 门口,再一起乘汽车前去。 当他们几个人乘车到外交部门口已近10时,唐闻生已等候很久, 上了车才知道是毛主席要接见王殊。 他们到了中南海毛主席的寓所,就被引进毛主席的书房 。
这时,毛主席坐在他习惯坐的大藤椅上,正在同周总理、乔冠华、王海容谈话。毛主 席同王殊握了手 ,周总理给毛主席介绍说,王殊过去在复旦大学上的学,学的是英文,长期 在国外 当记者。毛主席笑 着说,“我也当过记者,我们是同行。”王殊心头非常激动,而且一想到 在“文革”中被批判是“三 反分子”,现在又有“五一六”的嫌疑,情绪更加起伏,忽然哭 了起来。毛主席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烟 说,“你不要哭了,我请你抽一支烟吧。”王殊走过去 拿 了烟,这是一种特制的把尼古丁减少到最低 限度的小雪茄烟,他把它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想 带回家作个纪念。可是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看烟没 有了,原来是烟瘾很大的乔冠华已经拿 去抽掉了。这天毛主席谈兴很浓,从国际形势说到国内问题,从晚上10时一直谈到凌晨1时,一共3个小 时。当时 ,在1969年3月中苏在珍宝岛地区发生冲突以后,双方都增强了边境的兵力,边境 形势十分紧张。在国 内,“文革”已进行了6年,政治上经济上都发生了严重困难。生产下 降,供应困难,各派内战不止, 人心动荡,造成了十分混乱的局面。珍宝岛边境冲突发生以 来,在西方出现了一种论调,认为苏联战 略将会东移,转向中国,在我们国内也有类似的看 法。所以,毛主席在谈话中一开始就谈到了苏联战 略的问题。他说,西方不少人正在讨论苏 联的战略究竟是向西还是向东,还是声东击西。有的人还幻 想把苏联这股祸水推向东方。欧 洲是一块肥肉,大家都想吃,我们没有资格。美苏争夺的重点在欧洲 ,正由于这个原因,双 方都一直把重兵摆在欧洲,谁也不肯丢掉这块肥肉。他准确地列举了美苏双方 在欧洲的兵力 数字后说,我看苏联就是声东击西,麻痹西方。西欧国家太多,太散,太软,不能单靠 美国 ,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苏联的威胁。
在中美关系改善之后,毛主席和周总理最关心的是我国同作为东西两个经济大国的日本和西 德的关系 问题。周总理向毛主席汇报了西德政治家施罗德刚刚访华的情况,说施罗德来谈得 不错,他表示回国 后将为两国早日建交而努力。日本田中首相想来访问,仍没有下决心建交 ,如果同西德谈成,对他也 是一种压力。他又说,王殊在那里工作做得不错,结交了政界、 经济界不少重要的朋友,了解了很多 的情况。在尼克松访华后,西德不少右翼政治家包括基 督教社会联盟的施特劳斯都想到北京来访问。 毛主席说,我就是喜欢右派,可以请来,我也 可以同他们谈。尼克松来,我就是同他在这个房间里谈 的,谈得还不错。你们也可以多派一 些人出去,交些朋友,听听他们的意见。
凌晨1时了,周总理说,时间不早了,请主席早些休息吧。告辞后,总理在外面的小会 客室里又同他们 谈了一会。他说,毛主席已批准了外交部有关同西德谈判建交的请示报告, 要尽快办。他要王殊马上 回波恩去了解西德各方特别是政府对施罗德访华的反应,迅速报国 内。如果可能,早日同西德开始建 交谈判,对日本会是一个压力。当然,如果日本同意同 我国建交,对西德也是一个推动。结果,如周 总理所预料的,1972年9月29日,周总理同田 中首相在北京签署了两国建交的联合公报。在同一天,中 国、西德的谈判代表也在波恩草 签了两国建交的联合公报,西德谢尔外长应我国政府的邀请将到北京 访问,同我国姬鹏飞外 长正式签署这个联合公报。这两个消息同时刊登在9月30日《人民日报》的第一 版上。毛主 席、周总理对同时与日本、西德建交非常高兴。
第七部分第21节 乘胜前进(2)
1972年8月,一年一度的联合国大会的准备工作又忙起来了。中央为了协调 与各友好国家的关系,决定 派乔冠华在大会前出访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和巴基斯坦。外交 部东欧司的有关同志陪他去罗、阿两 国后,回乌鲁木齐休息两天,由时任亚洲司副司长叶成 章和章含之从北京去乌鲁木齐会合后,陪同乔 冠华去巴基斯坦。东欧司的同志在新疆等他们 回来后同机回京。这天中午,叶成章和章含之赶到乌鲁木齐。下午向乔冠华汇报后,大家一起晚餐。那天,乔 冠华喝了 很多茅台酒,饭后他又邀众人在大厅里喝茶,他似乎很兴奋。
谈话中不记得是谁提到文化大革命高潮的1967年时,乔冠华被红卫兵抓去的事。乔冠华 似乎一下子被 激怒起来,猛然转头对章含之说:“都是你们整的!你们外语学院的造反派在 外交部安营扎寨,把我 和老姬抓去,关在地下室,又关到你们学校!总理指示放人,要我们 参加‘八?一’招待会,你们硬是 不放!你也是造反派,所以你老是反对我!”
章含之当时被他这无名火弄得不知所措,所有人都看着她。章含之也生气了,她说 :“乔部长,你不 能不分青红皂白乱骂人!我又没造过你的反。我也挨过整,我们‘红旗大 队’是保你们的,保‘陈、 姬、乔’,你怎么乱冤枉人!”听到这话,乔冠华更火了,他说:“你们‘红旗大队’也是造反派!我亲眼看到外交部 15号门外的斗 大标语‘打倒乔冠华’是署名‘北外红旗大队’。你们和‘造反团’都是要 打倒我的!”
章含之试图向他解释红旗大队中有一小部分人在王力1967年8月7日讲话后怕处于被动 ,想抛出乔,保 住陈、姬,因为乔在“反右倾”中受过处分,有把柄。但“红旗大队”中的 大多数人不赞成这种机会 主义的态度。
对此,乔冠华武断地说:“我不听这些,反正你们都是造反派!”其他人看见章含之和部长 争执,都 对章含之说:“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不干,凭什么给我扣帽子?”章含之满腹委屈。她得这个部长这么烈的性子,很难 在他下面工作 。但另一方面,自己却并不厌恶他。她心里萌发一种好胜心,想叫他知道自己 不是 轻易可以被权势压 倒的。同时,她觉得乔部长才气横溢,也许他是诗人李白那样的 性格,因这种性格容易了盛气凌人, 使人无法忍受。那天晚上,就这样不欢而散……不过谁也没料到,乔冠华和章含之的关系的转折,竟然也是在这次出访中。
代表团在巴基斯坦访问两天,同巴基斯坦总理布托和他们的外长会谈。第二天下午谈判 结束,准备次 日乘专机回乌鲁木齐。晚上,章含之和叶成章整理完会谈记录,欲让乔冠 华审阅后交使馆发回国内。 叶成章要章含之拿去给乔冠华看。
代表团住在拉瓦尔品第的洲际旅馆。乔冠华住的是一个很大的套间。章含之推门进外屋时, 发现他独 自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已是夜间,屋内灯光很暗。客厅的墙壁是浅蓝色的,一个 伊斯兰风格的圆形 彩色大吊灯悬在屋子中间,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清真寺油画。屋内点 缀着许多浓烈的热带鲜花和 散发着幽香的兰花。吊灯下的圆桌上有个硕大的水果篮子,里面 盛满了南亚特产的各种鲜果。房间的 主人显然还未动过其中任何一样,因为水果篮外面的透 明漂亮包装和绿白相间的缎带都尚未拆开。这 时的客厅里只亮着沙发旁的一盏桌灯,在这足 有五六十平米大的房间里,一盏孤灯散发着幽黄色的亮 光,照着那画中的清真寺和那淡淡的 蓝色墙壁,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那么忧郁,很容易勾起人内心 的伤感。在这幽暗的灯光下,章含之看见乔冠华独坐在长沙发的一端。此时的他似乎除去了一切的戒 备,显得 那么疲惫、忧伤。他静静地坐着,似在沉思,似在幻想,又可能是在回忆。章含之突然从心底产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忧伤。
乔冠华也不急于问她有什么事,他似乎还未从那梦境中走出来。他指指桌灯边的小沙发,慢 悠悠地说 :“坐吧!”章含之坐下,递给他整理好的记录,轻声地说等他看完再来拿。乔冠华把记录随手放在沙发 上,慢悠 悠对她说:“不忙,坐一坐吧!”屋内那样静谧,他俩谁都不想说话。过了一会儿,乔冠华慢慢地说:“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很可怜,什么 部长不部 长,都是空的。我心情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他又说:“如果我得罪过谁,你 都对他们说我很可 怜,不要放在心上,何必呢!”说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章含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显然她被他脸上那种无限的惆怅打动了,一种同情、一种理解 触动着她 。她觉得平时为部长的乔冠华只能扮演天天必须扮演的角色,此时的乔冠华才 是他全部的自我。默默 地坐了十来分钟,章含之说:“我走了。”他点点头。当章含之快到门口时他又把她叫回去,说:“桌上那一篮子水果你带走吧,你们大家去吃, 再带点回 去给在乌鲁木齐等我们的东欧司的几个尝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