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友小弟,此刀送与你。”
“不,不。”许世友连摆手道,“团长,我晓得你爱刀如命。这刀也来之不易,还是你留下的好。等俺阿友伤好再战,定夺回那柄偃月刀。”
许世友清楚,团长王树声的这把战刀,原是反动白枪队“戴五爷”的随身宝刀。此刀虽比不上偃月刀的重量,但也小巧玲珑,红缨飞穗,削铁如泥,光闪夺目。传说当年王树声带领部队攻打戴家寨这个土围子的时候,因内有土雷、暗器设防,牺牲士兵不下三十余人。为杀五爷,其中王树声最心爱的小号兵也惨死在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刀之下。
“此刀先归你用,等夺回你那偃月刀,我再收回还不行吗?”王树声按着许世友的手。
“一言为定,这刀我收下。”许世友道,“团长,我有一请求,今后有攻打孟云清的任务、夺回偃月刀的机会,我许世友一马当先。”
“那好,那好,我一定牢记此事。”王树声手拍许世友的肩膀,“注意养伤,还有恶仗在等待着你哩!”
“团长,我明白了。今天我就提前休息。”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春天,大别山的春天。最先是朝阳的山坡处的雪在融化,慢慢地露出黄黑色的地皮;雪水滋润着泥土,浸湿了被雪盖着过了冬的草根,它们渐渐倔强有力地生长起来。
山的背阴处虽然还寒气凛凛,可是寒冷的威力已在渐渐衰竭。朝阳处的温暖雪水顺着斜谷流过来,融化了硬硬的雪层,冲开山涧溪水的冰面。那巨大的冻结在岩层上的瀑布也开始活动了,流水声一天天越来越大地响起来,最后成为一股汹涌的奔流,冲到山下流进河里,那河间的冰层就咯嚓咯嚓碎裂成块,拥挤着向下流淌去。
人身上是冷飕飕的,心里却感到美滋滋的,也在茁长出新的希望的幼芽。
两个冬天过去了,许世友又随大部队出击京汉线,连连获胜,部队士气高昂。同年冬天部队又攻打广水,因敌人早有准备,凭坚固守,我军硬攻不克,有较大伤亡。这一仗,本来是袭击,变成了恶攻,一、二师的配合也不得力。红一师从北面强攻,部队前仆后继,勇敢冲锋,但不知什么原因,南面的红二师却按兵不动。当时许世友所在营的营长,也是最好的攻坚能手,名叫高汉初,也壮烈牺牲。部队遂移师豫南之陡河镇,将该地数百民团全部消灭后,就地休整。营长位置无人顶替,许世友荣升营长。
春风卷帘,喜鹊登枝,就在这时,团长王树声又来到了许世友所在的营。
“团长,请坐。”许世友递过来一条竹椅。
王团长接过竹椅,坐下道:“今天,我来向你报喜。”说完又接过通讯员递过来的大碗茶,呷了一口。此时他满面春风,抬头望着许世友。
“什么喜?”许世友不解地问。
“忘啦,一年前你亲口和我说过的事,并让我一定办到。你好好想想?”
“我给你说过什么事,你这突然发难,倒叫我难想了。”许世友挠了挠后脑勺,搜肠刮肚,“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刀的事。”王团长提示道。
“要打孟云清,夺回偃月刀是不是?”许世友豁然开朗。然后急问:“上级有指示吗?”
“对!”王树声团长十分肯定地道,“这次战斗是攻坚战,不同往常。新集重镇,民情复杂,孟云清又常驻此镇,与地方反动政府交情甚密。这次师长徐向前特意吩咐,要巧打巧夺,要打麻雀战,擒贼先擒王,然后攻而夺之。”
“团长,你说怎么办吧?”许世友高兴地跳起来。
“根据师首长意见,我想选几个精明强干的士兵,组成敢死队,由你带领,插入重镇,摸清情况,打它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一是可以完成任务,二是也可以夺回你那心爱的偃月刀。”王树声说到这里,呷了口茶。
“那敢情好,谢谢团长信任。”许世友说到这里,想了片刻又道,“敌人在暗我在明,敢死队人数不必多。依我看,再给我两人即可。”
“由你自己定,尔后报我。”王树声道,“此战不同往常,大部队作战,互相有个依靠。这次全靠你胆大心细。等你把人员定夺下来,新集的情况我再详细给你介绍。”
“那好,我和同志们再作最后研究,速速报你。”许世友把王树声团长送出了屋外,二人握手告别。这时,月悬中天,浮云遮掩,忽明忽暗,明的时间长,暗的时间短。
◎“红一军”飞镖行刺,刑场顿时骚动
且说躲在新集、尧山的国民党第十三师,师长就是夏斗寅,辖属三个团。孟云清为该师二团。青锋口一仗,孟云清团长若不是率残部夹尾跑得快,定会被我吃掉无疑。从此以后,孟云清便龟缩到新集据点,招兵买马,紧靠地方民团,再不敢轻举妄动。此战有所失也有所得,失去的是干余名官兵,得到的是一口青龙偃月刀。盂云清初捡起这口被自己击落的战刀时,并不认为它是宝。待他逃出虎口,细细端详时,才发现此刀确非一般,只见三尺刀锋闪闪,外加三尺鲜艳红缨,一刀砍在脚前树,大树“嚓吱”应声倒。孟云清连声称赞:“宝刀宝刀!”后来他又经多方考证:此刀乃是少林青龙偃月刀,属唐代唐穆宗三年监制,为少林十二武僧救唐王后的捐赠刀。少林寺后来之所以“武以寺名,寺以武威”,与这把主刀有关。相传唐朝建立之初,唐高祖李渊派其子李世民(即后来的唐太宗),率兵进攻盘踞洛阳的王世充。李世民曾写信邀请少林寺武僧下山助战,以昙宗法师为首的十二名和尚,手持刀棍,率领众僧下山,解救了被王世充围困的李世民,生擒王世充的侄儿王仁则。李世民当皇帝后,赐给十三僧人紫罗袈裟,田地四十顷,水碾一具,偃月刀十三柄,大量银两,还准许少林寺容纳武僧,设僧兵练刀习武。唐太宗认为练武需要营养,还准予少林和尚开斋食肉。自此少林寺遂以武闻名。
孟云清经过一番考证,开始还对青锋口一仗阵亡的千名官兵感到惋惜,后来他也昏昏然啦。有所失也有所得,那千名阵亡官兵也不见得能抵上这一口千古传奇的宝刀!尤其是后来,他又打听到这宝刀的主人,是少林和尚出身、现任红军官员、威震大别山的许世友,不觉这刀价顿增百倍。有一份红军油印报,上面历数许世友的功劳。单说这把偃月刀,就有八百名他们的弟兄做了刀下鬼,这份油印报恰巧又从手下的士兵那里找了出来,更能证明这宝刀的“政治价值”。孟云清的头脑膨胀了,他认为若把此刀献给现任新县县长刘芳,讲明真情,割半座城池不是没有希望。他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可是那反动县长刘芳收下偃月刀后,只奖给他一座别墅,三百名人马(属反动的地方武装),以示安慰。孟云清虽不满意县长刘芳的这些赏赐,眼下在人家辖地做官,也只好作罢。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且说这反动县长刘芳和那国民党团长盂云清,一个似狼,一个赛虎,对人民百般盘剥。除了苛捐杂税和“清乡”之外,还有他们的“血洗”政策。群众的反抗,逐渐由抗租抗债运动发展到没收豪绅地主的财产和土地,建立自己的武装政权。不说别的,单说他们的苛捐杂税掰手细算,有十三种之多。哪十三种?即是屠宰捐、烟酒捐、硝磺捐、百货捐等,此外还有门牌捐、灶头捐、人头捐、房屋捐、婚姻捐、田赋捐(田赋外另加二成)、枪支捐、耕牛捐、电杆捐、剿匪捐等等,这是每户都要完成的。至于田赋,比1926年增加了三倍,而且豫省各界,已缴到1936年了。此外还有红契复验,每张契纸要收一笔钱。这还是在平常的时候,若是打起仗来,还要抓夫拉车,派草派饷。一般老百姓经过连年的灾荒和军阀长期压榨,不说没钱缴纳,就是一日两餐也难维持。所以一部分就跑去上山落草。豪绅地主国民党还是不肯罢休,立刻组织保卫团,成立“清乡委员会”,叫民众不纳钱就纳命。
刘芳和孟云清也知道他们所采用的这些强压硬榨的方法,并非上策,于是雇佣了一批打手和走狗,组织什么党部,什么清乡委员会,到处狂叫着:“农民不要打土豪劣绅,如果将他们打倒了,没有人给你们田地耕种。”晏家河的狗党部公开告诉群众,说:“共产党叫工人增加工资,农民要抗祖抗捐抗税抗债,士兵要发清欠饷,改善待遇,这是他们对你们的阴谋,不要上当。”泼陵河清乡委员会的布告蛊惑人心他说:“十龄幼女,口喊自由。三尺之童,目无长上。泼陵素称礼义之邦,一变而为禽兽之所。”这些欺骗,也就是他们给群众的“训政”工作了。
但是群众并不像猪牛那样蠢,谁好谁坏,心里最清楚。再者国民党军阀虽死到临头,神经错乱,仍要勉强挣扎一下。他们挣扎的方法,就是血洗政策(他们有一标语是“如果不组织联庄铲共会者,则血洗全村”)。他们对于反抗租债捐税的乡村,房屋烧毁十之五六。建立革命委员会的乡村,就烧毁十之八九。在新集胡子石地区,出农民不意,绑了一百五十多人,不管男女老少,一概施以最惨的死刑。有的割心挖目,有的用香熏,有的切指头,有的截足。血腥统治和白色恐怖笼罩着新集地区。广大群众在这白色恐怖中付出了血的代价。
长话短说。且说这一天上午,国民党第十三师第二团团座孟云清,要在新集城西刑场处斩一百二十七名哄抢谷物的青年农民。一大早,不少看热闹的人便拥到了这里。可谓人山人海,像赶庙会一般热闹。
孟云清,人称“孟大炮”,由于常驻新集,大人伢子都晓得他。他人矮声高,大肚子,横里竖里一样长,屁股大得像胖太太。前面军服领子上挂着三层下巴,后面脖子上露出三条胖折。活像那庙里的胖罗汉。这时只见他从县官大老爷刘芳那里接过偃月刀,目不斜视,走上监斩台,尔后向刑场扫视一周,只见人声鼎沸的刑场霎时静了下来,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到。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断头台上的一百二十七名“罪犯”身上。他们一拉溜地立在那里,一个个五花大绑,面对敌人的屠杀,头不低腰不弯,脸不变色心不跳。
这些“罪犯”何罪之有?原来是新集的大土豪孔作怅不顾人民的死活,昨日在街头哄抬谷价。二百多位买粮的农民忍不住了,上前撕下了涨价的安民告示,并拳打脚踢了作恶多端的孔作怅,当下打开了他的谷仓。狗县长刘芳和军阀官孟云清闻讯带士兵,抓获了闹事的一百二十七名青年农民。为了杀一儆百,今天午时开刀问斩。
这时,兵痞孟云清清了清破喉咙烂嗓子,呱呱地讲了一通安民训示的话,接着,抽出那把闪闪发光的偃月刀,在空中晃了几晃,随即交给一个身着黑衣的刽子手,然后道:
“这是共产党的刀,我让你给我砍下这一百二十七名‘罪犯’的头颅,也验验这柄宝刀快不快!”
“是!”那位满脸横肉的刽子手,接过偃月刀,一个鹞子腾身,转而是“刀劈梅花”,“唰”的一声劈断了身旁的一个木桩,连声叫道:“宝刀!宝刀!”众人面对这寒光凛凛的宝刀,无不膛目结舌。
太阳转到头顶,天到午时,忽听得“。!”一声锣响,只见这名身着黑衣、满脸横肉的刽子手,咕噜噜喝完一瓶老白干,霎时兴奋冲动起来,凶神恶煞似地怪叫一声,走到打头的一位“罪犯”面前,目扫对方一眼。只见对方眼里喷火,哈哈笑道:
“有种的,杀吧!杀了我,还有儿子,儿子还有孙子,中国人是杀不绝的!”
“好吧,我就杀你个嘴硬!”说罢,刽子手忽然起刀,刀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红缨飞展,然后直沉那人脖后。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时,只听一声高喊:“看镖!”
话声没落,“嗖”的一声,一把飞镖早已腾入空中,不偏不斜,直向那刽子手飞去。刽子手“哎呀”一声中镖,偃月刀“。啷”一声落在地上。
刑场大哗,顷刻乱成一团。
孟云清,这次处斩的主谋者,正圆瞪双眼,喜观那打头的“罪犯”怎样刀起头落,以便显示他那偃月刀的神威,更重要的显示他自己。本来这场处斩,刘芳县长提议用“机枪点名”,他却别出新裁,执意使用偃月刀砍头。不料想,一声呐喊,孟云清被这意外的举动惊得呆若木鸡一般。霎时间,他平静了一下急速跳动的心房,从木椅上缓缓站起身来,向左右两旁的保镖挥了挥手。
这两位膀大腰圆的黑脸保镖,一个叫郭峰,一个叫熊恒。二人相视一下,壮着胆子,生怕那不长眼的暗镖再次飞出,怯生生地走上断头台一看,那名刽子手早已气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