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购买正版图书开始
第一章 《金瓶梅》是一部什么样的书
序 言
黄 霖
杨鸿儒老先生是一位博学前辈,视域极广,著述良多,今又以八十高龄的不老之笔,撰成《细述〈金瓶梅〉》一书,不耻问序于我这个后生小子,真使我有点诚惶诚恐,一时不知何处下笔。踌躇再三,只能据先生奉寄的《前言》、《目录》及第一章《〈金瓶梅〉是一部什么样的书》,略书一二,勉强复命。
《金瓶梅》一书,真是一部名副其实的“奇书”。一方面,作者直面人生,洞达世情,暴露社会的腐败,透析人性的善恶,其深其细其广,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罕有其匹。在艺术上的创造,也使一部中国小说史走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另一方面,作者在涉笔饮食男女之时,特多秽词,惊世骇俗,这就被人目之为“古今天下第一淫书”,长期列名于禁书的黑名单上。时至今日,尽管历经明、清、近代、现代诸多哲人的辨析呼号,但还是有不少“正人君子”带着黄色的眼镜将它另眼相看。或许他在私底下只是盯着黄处看,可是在台面上却就是盯着黄处批。种种的浅薄与僵化,使这样一部杰作,始终被云锁雾绕。因此,当前《金瓶梅》研究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让广大的群众去检验它、理解它、批判它、接受它。杨老先生有感于此,不辞辛苦,撰此《细述〈金瓶梅〉》,以深入浅出之笔,去“拨开迷雾,照射阳光”,引导广大青年去正确阅读这部名著,正确认识它的价值,这真是功德无量,借用明人《金瓶梅序》中的一词,这就叫做有“菩萨心者也”。
展开目录,全书十章,从版本、作者等“外学”,到文本中的人物、内容、思想、艺术,以及诗词韵曲、社会风俗、难解之谜,再到20世纪的传播、研究等学术动态,面面俱到,对《金瓶梅》这部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做了全景式的扫描。我相信,随着作者的细心引导,读者一定能对《金瓶梅》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在这里能学到知识,得到启迪,能更深入地认识中国的腐败社会是什么样的?以及为什么会腐败?腐败的社会又为什么迟迟不会僵死?芸芸众生,在这样的社会中,怎样去把握自己的命运?同时,《金瓶梅》作为一部小说,它在写人、叙事、造景、用语,在空间建构、时间梳理、修辞技巧等等方面也出手不凡,我们随着作者的细述,自然会在这里更切实地体味到小说的艺术奥秘。当然,对于小说中涉及的诸如性描写等有争议的问题,相信《细述〈金瓶梅〉》也会做出一个比较恰当的分析,拭去尘垢,剔除糟粕,让中国古代文学宝库中的这颗明珠闪出应有的光彩来。总之,我相信,宝刀不老的杨先生,一定会满足我们的愿望,为《金》学的普及,谱写出精彩的篇章。是权为序。
2006年12月12日
一 关于《金瓶梅》创作之传说(1)
中国文学名著《金瓶梅》,四百多年来魅力不减,世界为之瞩目,迷倒了无数饮食男女,可书中的男男女女,奢侈荒淫,日以继夜,夜以继日,难填情天欲海。“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这是明代汤显祖《牡丹亭》之名句,但我们可以增补两句:“情真情假自可分,人善人恶难评论。”
2003年7月12日下午在国家图书馆举行的北京万隆古籍拍卖会上,拍品四百余件,全场成交77件,成交金额135万元,其中最为抢眼的拍品是——明代崇祯刻本《金瓶梅》,它是明代万历丁巳年(公元1617年)刻本《金瓶梅词话》的标准插图本,有插图200幅。原题“明?兰陵笑笑生撰”。此书早在清初就被查禁,不见诸家著录,为海内外孤本(摘自《中国剪报》之《读书时报》)。
《美国大百科全书》的专条就曾指出《金瓶梅》是“中国第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对中国16世纪社会生活和风俗作了生动而逼真的描绘”(见蔡国梁著《金瓶梅社会风俗》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一幅明代中叶的社会风俗图,一部形象的嘉靖、万历时代的社会生活史,这就是《金瓶梅》的价值。
从文学、小说、艺术、历史的角度而论,《金瓶梅》都称得上是一部大书,是一部文学名著。因为它的内容,不惟涵盖广,而且蕴藏深。虽前人已将之与《三国演义》、《水浒传》及《西游记》并列为明代四大奇书,但《金瓶梅》应该说是中国第一部古代封建社会百科全书式的开放型小说,打破了在它之前小说结构单纯发展的格局。它同《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以帝王将相、英雄好汉、神魔鬼怪为主角和题材的小说相比,它和今天的读者无疑更为接近,具有明显的时代色彩。同时,它又是我国第一部以市井人物、反面人物为主角的长篇小说。
《金瓶梅》是一部现实主义古典长篇名著,小说对明代中晚期的社会现实生活和风俗民情进行了全面、真实、生动的描绘,堪称明代社会风俗的壮丽画卷。
关于《金瓶梅》创作之传说
《金瓶梅》即《金瓶梅词话》,据欣欣子所载序文说,作者是兰陵笑笑生,但其真实姓名却不了解。古兰陵是今山东峄县(枣庄市境内)的旧称。作品中又多用山东方言,因此作者可能是山东人。根据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说是出于嘉靖间大手笔、大名士之手,前人因疑为王世贞(公元1526—1590年,明文学家,号凤洲,弇州人,嘉靖进士,官至南京刑部尚书)。但不可信。全书一百回,借《水浒传》西门庆、潘金莲故事为线索,描写商人西门庆勾结官府,剥削穷人,蹂躏妇女,荒淫无耻,由发迹到灭亡的历史。书中暴露了明代社会的黑暗面貌和官商恶霸的残暴荒淫,而作者又缺乏进步的社会思想,不能对此黄色描写做出深刻批判,并且宣扬了封建迷信、因果报应之说。
到底《金瓶梅》是如何创作的,因传说较多,综合诸种材料,略述如下。
中国明代中叶的一位清官王忬,偶然得到一幅名画——《清明上河图》,作者是宋代的张择端,这不仅是一幅艺术珍品,而且也是一件重要的历史文献,因为它画的是当时开封府繁华的景象。开封府为北宋的首都,公元1127年被金人所毁。这幅名画使当时极具权势的奸臣严嵩(公元1480—1567年,江西分宜人,嘉靖二十一年任武英殿大学士,入阁专政二十年,官至太子太师)极为垂涎,他费尽心机企图将这件艺术珍品攫为己有,但谦恭善良的王忬不肯割爱,不愿巴结权贵,坚持许久不愿交出,严嵩便利用手中大权压迫王忬交出此画,否则人头落地,全家性命难保。
此后,严嵩在一次宴席上向嘉宾——当时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唐顺之显示其《清明上河图》。谁知唐顺之并不感兴趣,严嵩感到很奇怪,便借故追问“为什么”?唐便告诉严嵩这是一幅赝品,严嵩大为震惊与恼怒。其实,中国古代名画赝品是比较多的,作为高层大人物的严嵩遇到一件复制品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这个阴险狡诈的权臣却怀恨在心,处心积虑地伺机对王忬进行报复。他肯定王忬还保留着原画,而以一件复制品敷衍他。事有凑巧,不久(公元1550年)蒙古人首领俺答冲破直隶边境及防线,而这段防线恰恰又是在蓟辽总督王忬负责的防区之内。严嵩就乘机向朝廷诬奏王忬戍边失力,上奏本杀死。从此王、严两家结下了冤仇,不过这仅仅是两家世仇的开端。
严嵩于公元1567年死去了。此时王忬之子王世贞由于在文学上深有造诣而在社会上崭露头角,官至南京刑部尚书。他是一个具有果敢性格的人,时刻都没有忘记要报杀父之仇。但他感到唯一遗憾的是仇人严嵩已死,使他失去了直接为父报仇雪恨的机会。好在严嵩之子严世蕃尚在世。严世蕃当时继承了父亲的高位,仍然玩弄权术,腐败透顶,卖官鬻爵,在历史上也是一个背信弃义、欺诈老百姓的典型反动官僚,在民间、在社会传说中是个人人唾骂、深受民众憎恨的人。因而王家的仇恨就直接指向严世蕃。严世蕃有强大的卫队,用来防范当时社会上的许多仇家,因此王世贞屡次派刺客报仇未果。
有一天上朝,严世蕃与王世贞刚巧站在一列,严世蕃主动问王世贞:“最近你在写什么作品?”事实上,严想借机与王交谈,缓和敌意,而对王世贞所领导的“后七子”文学运动并不感兴趣。要说严世蕃感兴趣的话,那就是着迷地观看世俗的黄色言情小说而已。正巧当时靠近他们两人站的地方有一只金属花瓶插着盛开的梅花,于是王世贞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便顺口答道:“我正在写一部小说,名叫《金瓶梅》。”
王世贞回家后,真的着手写作了。当他在思考创作主题时,便从当代名著《水浒传》第二十二回中找到了思索与创作的参考资料。王世贞是一位大手笔,对文学技巧也极为精通,数月后《金瓶梅》已经杀青。王世贞含沙射影地把他的仇人严世蕃的私生活(即书中西门庆的行为)写入这部一百回的无情的讽刺作品中。西门庆就是严世蕃的化身,这是很明显的。因为西门的含义就是西边的大门,而严世蕃的号是东楼,意思是东边的楼,正与西门相对。严世蕃的小名又叫庆,所以很自然地就用当时流行的小说《水浒传》中的恶霸西门庆来称呼他。
当然,王世贞并不仅仅满足于损害他仇敌的形象,他还要置仇敌于死地。于是,他便在书的每一页的底角涂染上砒霜粉。当时在中国封建社会中用来印书的纸张是非常薄软的,一般是木刻版印刷,极容易粘连在一起,所以读者经常要用手指沾自己嘴里的唾液,再去翻书页,就容易而自然得多了,而且又不至于撕破书页。这本涂有砒霜的《金瓶梅》连同王世贞的信札一起被送给严世蕃,毒药的药性慢慢地起着作用,等到严世蕃看完这部小说的最后一页,他就一命呜呼了。当严世蕃的遗体公开供人瞻仰时,有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化装披着一件大斗篷前来严府,声称自己曾是死者的生前挚友,现在要求入殓前瞻仰一下遗容。当他被允许进入严府并单独地留在室内时,从房内传出长达数分钟的嚎啕悲哭声,足足使人相信吊丧者是多么的真切悲痛。可是,当这位陌生人匆匆离去后,严府之人来盖棺入殓时,他们发现严世蕃的尸体已被切割成数块,右臂且已失踪。这位奇怪的陌生人当然是王世贞所雇用的了。因为他不仅仅满足致仇人死命,而且还将严世蕃碎尸,以昭雪不共戴天之仇,以尽孝子之责。
以上这个故事当然仅是传说,不可信。但由于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指出《金瓶梅》的作者是嘉靖年间大名士的作品,于是经过几度的附会,就被指实为王世贞。这一说法在三四百年中得到了几乎一致的公认。直到1933年5月,吴晗先生发表《〈金瓶梅词话〉的著作和历史背景》长篇论文,以史学家的眼光和翔实的资料,推翻了世代相传的小说作者是王世贞的讹传,上述的故事仅仅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二 《金瓶梅》是一部伟大的写实小说(
早在20世纪初期,胡适、鲁迅、郑振铎、孙楷第、吴晗等前辈学者从文学、小说史、明史、写实成就诸方面对《金瓶梅》作了开创性的研究,他们肯定《金瓶梅》是一部世情小说,是一部伟大的写实小说。
《金瓶梅》与《金瓶梅词话》其实是同一部书,一码事。不过版本不同而已。版本可分成两个系统,一是有“东吴弄珠客”序的十卷本《金瓶梅词话》系统,一是二十卷《金瓶梅》系统,二者的主要不同有四点:
一、《金瓶梅词话》保留着大量可唱韵文;《金瓶梅》则基本上将可唱韵文删去。
二、《金瓶梅词话》从景阳冈武松打虎开头,依傍《水浒传》的痕迹明显;《金瓶梅》从西门庆热结十兄弟开头,独立性加强。
三、《金瓶梅词话》的回目、引首不够严密统一;《金瓶梅》则比较严密统一。
四、《金瓶梅》修补了《金瓶梅词话》情艺中的明显破绽,文字上做了加工润饰。
两者皆从《水浒传》中“武松杀嫂”的情节发展而来,把原来的三回书扩大为一百回,变成以描写西门庆的荒淫无耻生活为主要内容。
在这里,让我们简单地向青年读者介绍一下有关“词话”等方面的知识。
“话本”和“词话”原是同一艺术形式,话本可以看作是词话本的简称,或者词话是话本的早期称呼。话本之“话”就是故事,指的是“说话”艺术。宋元时代说话人(即说书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