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大清早,武汉钢铁设计院党委书记朱鸿翔,来到胡耀邦的家门前。他向守门人员说明了来意,就直奔后院,毫无阻碍地进了胡耀邦卧室。胡耀邦夜间与《人民日报》的同志研究修改一篇文章,凌晨两点才睡觉,这时还没有起床。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他便一骨碌坐起来,忙问有何事。朱鸿翔表明了身份,说是上访要求申冤的。胡耀邦边穿袜子边说:“你来找我可找对了,有什么冤苦,请说吧。”
原来,朱鸿翔的妻子周苏是中共湖北省委组织部的干部处长,“文革’”中遭到“四人帮”死党的残酷迫害,被活活打死,一直没有人为她平反昭雪。胡耀邦动情地说:‘哦一定要为周苏同志彻底平反!”
这时已早晨七点钟了。家里人招呼胡耀邦快吃早饭好上班。胡耀邦匆匆刷牙抹把脸,带着朱鸿翔来到小餐室。餐室里已有几位上访人。胡耀邦请他们一一在长条餐桌的两边坐下,自己坐在一头边喝粥边说:“时间紧,只能这样和大家说说话了,请同志们原谅!”
他接着向朱鸿翔继续说:“我们一定会为周苏同志彻底平反。但现在冤假错案积累如山,请你给我们一点时间。你看给我们三个月的时间行不行?如果过了三个月,周苏同志的冤案仍未平反,你不妨再来找我,你看怎么样?”
又一个上午,一位年逾花甲的女同志扶着一位双目几近失明拄着拐杖的老人来到中组部大门传达室。他们只给胡耀邦留下一封信,没说几句话,就转身离去。
他们就是原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兼中央档案局和中央档案馆负责人曾三及其老伴沈义,此刻曾三已七十二岁。
1924年,曾三十八岁,即在家乡湖南益阳县加人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次年加人中国共产党。1927年蒋介石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工农革命群众,曾三奉党的指示到上海党中央特科培训班学习无线电通讯。1931年被派往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实现了中央红军与上海党中央的第一次无线电联系,并着手创建中国工农红军的无线电通讯事业,先后担任了中共苏区中央局电台政委兼台长和红军通讯学校政委,为二、三、四、五次反“围剿”和二万五千里长征中红军各部队的通讯联系作出了重要贡献。
1936年“西安事变”,曾三被派往西安任红军联络处电台台长,继被派往新疆联络友军,1940年回到延安被选为党的“七大”代表和中央直属机关党委副书记。
I946年冬天,胡宗南部队开始进犯延安。曾三奉命率领中央秘书处部分人员带着大批核心机密档案东渡黄河到达晋绥根据地,1948年又转到河北平山县西柏坡,胜利地完成了中央重要档案的安全转移。
1966年6月13日“文革” 一甫始,中央办公厅“造反有理”的人们突然向中央各部委办公厅发出了一个“揭发档案工作中反党反社会主义黑线”的通知。同年11月15日,又发出撤销曾三同志党内外一切职务的文件,给曾三同志扣了“里通外国”、“盗窃扩散中央机密档案”、“推行修正主义档案工作路线”等等的大帽子,全盘否定了建国十七年全党全国档案工作的重大成就。接着国家档案局和很多地方的档案机构被砸烂,大量重要档案被任意焚烧损坏打砸枪,大批从事档案工作的同志被撤职的撤职,坐牢的坐牢,不少同志被打伤致残或迫害致死。尽管曾三本人自幼就有一目色盲和白内障,另一目因多年从事通讯报务和秘书档案而视力很弱,“八大”期间又夜以继日地整理文件以致眼底出血长期不愈,他和老伴沈义也还是被押往江西进贤县农村“五七”干校种地割草。
粉碎了“四人帮”,曾三被恢复了正部级待遇,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房管处给这两位老同志在复兴门外三里河南沙沟部长楼大院分了一套房,但中央直属机关事务管理局政治部的人却横竖不让搬。曾三找了原来在一起共事多年并相当要好的中直管理局负责人,没想到这位老熟人竟一推六二五,说他不知道这档子事,没法管。曾三老两口又去找中直管理局政治部负责人。这位负责人说:“虽然下了文件恢复了正部级待遇,但还没有具体分配正部级职务,咋能住部长楼?”
胡耀邦正在楼上开会。、看罢这封信忙问:
“曾三、沈义同志呢?”送信上楼的同志说:
“走了,放下信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胡耀邦叹了一口气,为没能和几年不见的两位老同志当面长谈而深感惋惜。他当即停下正在进行的会议,相当激动地向与会的同志宣读了这封信,然后说:“现在硬是有这么一些人,不把许多老同志整个死,也要把他们整脱一层皮,处处事事都刁难至极!”
他在信上写了几行字,请人即刻送给党中央副主席汪东兴。
汪东兴看了信和胡耀邦写的几行字,也批了几个字,曾三老两口才搬进了一座部长楼的三层楼。此刻曾三的视力只有零点一,上下三层楼有一回竟两次踩空,险些摔断骨头。随后,他们调整到没有上下接危险的一层楼的要求,也顺利实现。
“中央专案组的大案要案都是毛主席定的,不能翻!”胡耀邦和中组部的许多同志决心进行关键性的一战。
从曾三、沈义老两口放下信就走,胡耀邦想到一定还有很多老同志把好多应该一吐为快的话硬憋在肚子里,应该主动找他们谈谈。这时,中组部万寿路招待所就住着一批尚未“解放”的老同志:周扬、丁玲、林铁、王从吾、金明,等等。
胡耀邦在自己家里,请来《人民日报》的同志问可否去万寿路招待所找这批老同志聊聊。
报社的同志欣然从命。第二天以《人民日报》的名义去看望这些老同志,并开了座谈会,倾听他们的意见和要求。
在交谈中,周扬对《人民日报》刚刚发表的一篇特约评论员文章十分赞叹。这篇文章说:“党的组织部门是‘党员之家’和‘干部之家’,而不是整人的机器”。周扬说,许多年来,很少见到党报上发表这种令人感到很亲切,很振奋人心的文章了。他向报社的同志说了许多积郁已久的心里话。
但是,有些老同志却不大愿意心扉尽敞。问他们有何意见、要求或困难,他们似都嗫嗫嚅嚅,诚惶诚恐。
胡耀邦听了汇报,感叹不已,他对《人民日报》和中组部政研室的一些同志说:
“不出所料,许多老同志被整怕了,整个碎了心。应该关怀爱护他们、鼓励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平反冤假错案,帮他们解决生活中的难题,只是‘党员之家’、‘干部之家”一个方面的工作;而更重要的工作是鼓励他们放下包袱,为党的中兴负起历史性重任!”
接着他与这些同志共同研究,决定写一篇题为《老干部的光荣责任》的文章:激励所有为革命事业作过艰苦斗争和奉献的老同志,都要挺起腰杆放眼未来,在这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历史新时期,勇于承担历史重任并搞好传帮带,把党的实事求是、艰苦奋斗、群众路线、民主作风、谦虚谨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优良传统,传给品质优良的中青年干部,快马加鞭地中兴我们的伟大事业。
1978年2月19日, 《人民日报》发表了长达万言的文章,迅疾在全国引起重大反响。很多老干部纷纷给中组部、胡耀邦和《人民日报》来信发电报,表示坚决放下包袱向前闯,向一切背离党的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行为作果敢的斗争,以振兴我们几千万党员的大党和十亿人口的大“家”。
在这又是一麻袋一麻袋的信件中,也有1975年被中央专案组分别赶往陕西、安徽等地“监护改造?的彭真、安子文等人的来信。他们在信中诉说他们被押解到这些“监护改造”场所后,继续备受磨难,健康每况愈下。他们要求迅速返回北京治病,并解决自己的“莫须有”问题,重新为党奉献一份力量。
胡耀邦看到了这些老同志的信,即刻将其转呈主管中央专案组的党中央副主席汪东兴。
遗憾的是,汪东兴没有批准这些老同志的要求,胡耀邦建议由中组部直接复查这些同志的。悬案,汪东兴与中央专案组的人亮出了“两个凡是”:中央专案组的这些大案要案“都是毛主席定的,不能翻!”
事已至此,胡耀邦和中组部的许多同志只能横下一条心,进行关键性的一战……
胡耀邦传奇第五节 奋起决战的外围战
第五节 奋起决战的外围战
个人迷信不是真理,强权不是真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象一发’重磅炸弹直奔“两个凡是”派的主阵地。
吴冷西责难胡绩伟;汪东兴发表严厉讲话……但胡耀邦说:“真理在手,心里不愁,决不后退!”
坚决平反冤假错案,冲破不准开百人以上大会的壁垒,胡耀邦决定分批召开省市区、部委的“疑难案例座谈会”,几个小会加在一起也成了全国的大会了。
要求复查中央专案和召开全国组织部长会议的问题上,一连碰了几个大“红灯”,胡耀邦把中组部的几位局长召来开了一个会。
胡耀邦说:几个月来,在好几位老一辈的招呼下和广大干部群众的呼吁与支持下,我们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干部政策的步子是很坚定的,但是实际进展并不像理想的那么快。第一,中央专案组审查对象的档案材料都在中央专案组手里,他们不肯交出,也不让我们插手复查;第二,不是中央管的干部的案件,我们讲话也不顶用,连召开一个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组织部长和中央各部委有关负责人会议,以推动一般干部政策的落实,都得由中央批准,实际上就是不让开;第三,我们主张办任何事都得实事求是,平反冤假错案,落实干部政策更得实事求是,有人就打出“两个凡是”’,似乎只要是毛主席定的批的案子。即便不那实事求是,也只好随他去。
“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讨论热烈而活跃。最后议决:
第一,不准开百人以上的大会,就分批召开省市区、部委的小会,叫做“疑难案例座谈会”;几个小会加在一起,不是全国也是全国的大会了。过去打仗连死都不怕,还怕多费口舌多劳累?
第二,“两个凡是”是可以打破也必须打破的。如果不打破“两个凡是”,让毛主席晚年的一些十分明显的错误想法和做法继续照样执行, 一切的一切还是以“阶级斗争为纲”?还是让全国人心涣散、相互战备、相互斗来斗去,我们这个国家的任何主义的现代化都谈不上。因此,凡是不愿意亡党亡国的同志,都必须挺直腰板与这种错误思潮作斗争。立即向部分省市自治区党委组织部长发通知,请他们带着一些最棘手的疑难案例来开会,一个又一个的小会接连着开,坚决冲破不准开大会的壁垒。
那么谁来主持这一系列座谈会?
胡耀邦与这几位局长谈话后经过一番思考,决定由中组部调查组的高奇,具体操办省市区党委组织部长分批参加的座谈会。
高奇是一位中年干部。胡耀邦曾启发他注意实事求是,解放思想,勇于实践,有空多读书。
多读历史,特别要熟悉党的历史,“那是现实生活中正确做人的知识宝库啊!”
这一次,胡耀邦又把他请到自己办公室,对他说:“你来具体操办“疑难案例座谈会”怎么样?”高奇说:“我还没主持过这样的会,中央又没有解决疑难案件的政策界限。”
“政策界限一时还没有,”胡耀邦说,“这得靠我们去讨论实践。我现在只能给你四个字:实事求是。你就按这个精神去掌握。”
高奇仍面有难色。他说:“您已知道我资历浅,而座谈会要研究的案例,许多都是省部级领导干部的问题,我……我……”
因为会期已临近,胡耀邦毕竟有些急。他快步走到高奇面前,指着他说:
“你还记得《论语》中的这句话吗?‘见利思义,见危受命’。还有,李大钊同志有一句名言: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你这也是见危受命,去担起我们党的道义。在目前形势下,我们不下油锅,谁下油锅?!”
“再说,如果以后形势有了‘重大变化’,首先处分我,然后再处分你,怎么样,因为是我叫你干的!”
高奇被深深地感动了。他觉得,胡耀邦的这一言一行,都透现出一位真正共产党人的非凡胆略和勇气,对党对人民的极端负责精神,他应该学习。他霍地立起身,握着胡耀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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