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根知底”的人也不敢确定她到底晚上回到几个卧室的哪一个中就寝。
1945年10月11日黄昏,抓捕川岛芳子的行动开始了。钟慧湘成了指挥,“军统”第二“肃奸小组”组长张梦九亲自带队执行抓捕。那天正是寒露与霜降交接的时节,肃风劲吹,天空布满阴霾,天黑得格外早。除了分布监视的队伍外,肃奸小组早早吃罢晚饭,随时准备待命行动。有人分头检查吉普车和挎斗摩托;有人察看枪支弹药;更多的人则还是在揣摩那张曲径复杂的地形图,猜测川岛芳子今晚将在哪里落脚。
张梦九也在一直细心熟记那张平面图,他三十多岁,身体强壮,经验丰富,是一把干特务的老手。这次的行动面对的是一个往日在特务行当大名鼎鼎的对手,他一点也不敢大意,每一个可能他都要仔细地想过,确保万无一失。而川岛芳子这天却去了北平十一区长官孙仲连将军的长官府宴会,这是个专为“曲线救国人士”设立的鸿门宴,一些心里发虚的“曲线救国人士”根本不敢去,都称病缺席了,而川岛芳子倚仗着有结实的靠山,自以为稳当得很,在宴会上妩媚尽现,又像回到了往日辉煌时的潇洒。
“东瀛谍花”凋落京城(3)
几名队员守在宴会的门口,一直小心谨慎地盯梢。过上一段时间就把情况汇报给张梦九。午夜过后,电话铃又响起来,盯梢的队员打来最后一次电话:“宴会已经结束,川岛芳子已离开长官府。”隔了一会儿,又有电话来,在住宅附近监视的人员报告:“她已回到九条公馆。一切正常,没有异状。”听到这一消息,钟慧湘和张梦九都放下心来。他俩都耐心地等待着那个命令的时刻。最终的行动时间被确定在凌晨四点。
没有人能够睡着,所有行动的队员都随着四时的临近而越来越有精神。他们大多都还没有见过川岛芳子,但是对她的美貌和传奇都早有耳闻,现在的这次逮捕对他们也是充满了诱惑力。壁钟沉沉地敲响四下,清晨四时终于到了。张梦九一身黑衣短打扮,“腰里硬”皮带上挎着一把盒子枪,军靴里插着雪亮的匕首。他扫视了一眼整装待发的队员,发出指令:“全体出发。”
他们分乘三辆吉普车和四辆挎斗摩托,从铁狮子胡同出发,一路向东四牌楼九条公馆驶去。宵禁还没有解除,除了荷枪站岗的大兵,街上没有一个人。钟慧湘还没有从睡梦中完全醒来,一双惺忪的睡眼直直地盯着窗外发愣。这个给川岛芳子以一线生机的人,这回要亲自去捻断川岛芳子的一切希望。的确很残忍,但是这个靠两面三刀起家的人,就是仗着六亲不认的铁石心肠才混到今天的,这一次他还是为民除害,心里就更没有丝毫愧疚了。
来到九条胡同西口,张梦九命令把车停在东四北大街路边,步行进入那条宽阔的九条胡同。深秋的天色,凌晨四时还很黑暗,从黑影走出一个人,向他们打了个手势,这是监视住宅的队员向他们示意一切正常。张梦九挥了一下手臂,一队人马按照预定的布置分散开去,有一部分人沿着有电网的高墙,从后花园越墙而入。
钟慧湘上前敲门,好一会儿有人应了,才开了一条缝,众人无声地一拥而入,把应门的老佣人堵在门上,两人把药喷向两头狼狗脸上,顷刻控制了局面。老佣人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声张,继而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张梦九一把拉起这个老仆,低声地喝道:“我们是肃奸队的,川岛芳子在哪?前面带路!”被惊吓坏了的老仆哆哆嗦嗦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灯笼,默不作声地领着众人进了房子,一边走还一边用衣襟擦着眼角的泪水。
房子有三进,第一进院子,四间大南屋子是保镖们的住所,还有一间会客厅,现在都是一片漆黑。沿着回廊,老佣人穿过角门,带着队员来到了第二进院子。这里以前是川岛芳子“工作班子”的宿舍和办公室,两位秘书崛田正雄和小方八郎住在这里。肃奸队员们用冰冷的枪管叫醒了两人,看到黑黑的枪管,两人好像早有准备一般,一声不发地颓然垂下头来,束手就擒。
拉着这两人,大家被引进了第三进院子。“在哪里?”张梦九用眼神表示了疑问,崛田正雄指了指左边的房间,张梦九带着两名队员,从虚掩的客厅门进去,借着外室门楣上悬挂的一只三烛光的“小泄力”微弱灯光,隐约窥视到卧室中间放着一只特大的双人铜床,笼罩着一顶红罗绡金帐。张梦九用一把细长的万能刀,轻轻撬开门,两大步就冲到了床前。他用右手执枪,左手掀开帐帘,跟随进来的两名队员,一个冲到帐前,一个开启电灯——忽地,帐内飞扑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吱——”地尖叫着。众人大吃一惊,枪声马上响起了。枪声响过,那“东西”仍非常不甘心地咧嘴呲牙地吱吱怪叫。倒在血泊中的是川岛芳子的宠物猴阿福,它眼睛半张着,瑟缩地瞪着不速之客。还没弄明白处境的川岛芳子,被枪声惊醒,突兀的猛然坐起身来,两根枪管已经顶在了她的额头上。张梦九向帐子里探进头去,一股混合了动物骚臭和酒水汗水腥臭的恶心味道扑面而来,忍住了想吐的欲望,张梦九这才看清了眼前的川岛芳子。这是一个骨瘦如柴、蓬头乱发、手如鸡爪的丑婆子,和传说中蛊惑男人的美艳女谍相差甚远。一时间张梦九都愣住了,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抓错了人,直到站在窗外的钟慧湘朝他点了下头,他才确信自己抓获的就是川岛芳子。“快起来,川岛芳子!你被逮捕了!”张梦九大喝一声,一伸手就把她扯出了床第。川岛芳子还没有从酒精和浓睡中醒来,被这么一扯顿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东瀛谍花”凋落京城(4)
川岛芳子的秘书小方八郎此时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来,拉起川岛芳子,将几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一边放肆地怒吼:“你们这些中国人不懂礼貌,事先不通知就闯进女人的卧室,而且不让人换衣服,穿着睡衣把人带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梦九哪有兴致听这些,不容分说地打断小方八郎的喊叫,气急败坏的一挥手“带走”,一伙人就把这些魔窟里的所有人等悉数带上停在大门外的军用吉普。而直到此时,川岛芳子不做一声,只是静静地任凭别人的处置,仿佛梦游般的被人搬来运去,不过有一滴眼泪还是无声地从眼角滚落下来,轻轻地划过脸颊,垂落在衣襟上。
四周的左邻右里听到了九条公馆的动静都跑出来看热闹,当看到川岛芳子被推推搡搡的塞进车里拉走的时候,人群里自发地爆发出一阵长久的掌声,人们追着车子喊着骂着,直到军车悠长的警报声消失在晨曦里。
把川岛芳子押走后,立刻就开始了搜查住宅的工作。钟慧湘和张梦九带着一伙人把九条公馆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东西都被一件件的记录造册封存起来。在壁炉的上方,张梦九凭着多年的特工经验终于发现了川岛芳子真正的宝藏所在,这是一个精巧的秘密机关,在壁炉的嵌台上,一个尺许见方、连着四块翡翠色瓷砖的活塞,里面有一个小洞,藏着一个黑色烤漆的小保险箱。在无数双瞪圆的眼珠注视下,保险箱被撬开了,里面的珍奇宝物让人瞠目结舌,映得几个人眼睛发花。这些是川岛芳子奋斗了半生的所获,都是四处收刮而来,其中还有许多宫廷的宝物,那是她护送婉容皇后出天津时顺手拿走的,像婉容这样贵为“皇后”的人是根本不会计较所带财物的,川岛芳子就是欺瞒着她把一些本该运往“皇宫”的宝物运到了自己的宅第。看着这些宝物,几个人都垂涎三尺,一致意见“重点保护”起来。但是这些东西没被“保护”两天就又被上缴到国库里——因为川岛芳子到了牢里,首先供出的就是她宝物的所在,她是不会让逮捕她的人占到她便宜的。
川岛芳子最初被关在第十一战区长官司令部,后来又被转移到北新桥炮局子胡同前日本陆军监狱。等待她的将是严厉的审判和历史的惩罚。
万众瞩目的审判(1)
从进监狱的那天起,川岛芳子就等待着上法庭,监狱里死亡般沉寂的生活让她一刻也无法忍受。而一旦登上法院的审判台,她就像重拾了往昔的战斗力,又有那么多的人注目着她,又能展示她巧舌如簧的魅力了。只要是在台上,川岛芳子就会感觉自在,她就像是一个为观众活着的演员,只有观众的存在,才能让她找到自信,发现自己。
审判川岛芳子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最后这项艰巨的任务落到了河北省高等法院头上。河北省高等法院受理金璧辉汉奸案后,该院院长邓哲熙(朝阳大学教授)立即组成审判庭,和多位德高望重的老法官一起来深入地探讨案件。最后几个人把任务划分了一下,庭长即审判长是吴盛涵,推事刘楚雄、陈子携,检察官贾东权,书记官李嘉第,这是当时河北省高等法院的最强阵容了。被告的辩护人也是来势汹汹,主导是李宜深(朝阳大学教授),他在战争结束后为多位日伪人员做过辩护律师,都取得了胜利,此外还有丁作韶、李朋(朝阳大学讲师)等多位有名的律师。这些算是“在编”的人员了,除了这些人还有大量愿意为川岛芳子免费辩护的律师存在。而出席审判的,最为有名的要算抗日著名将领佟麟阁的夫人了,她专程赶来观审。
当时的审判法官穷酸得很,北平《新民报》为川岛芳子案开设了连续报道的专栏,第一篇就以《为掩寒伧像,法官借制服》为题,说:“冀高法院此次公审金璧辉,各法官、陪审官、书记官、检察官等,为求整齐划一,并避免一副清寒相被摄入中电三厂之开麦拉镜头计,故已于昨日各走门路,皆得青色中山服一套,以备出庭一显雍容大方而资映演全国……”而在牢中的川岛芳子因为是顶级重要的犯人,几乎没有国内的记者可以见到她,所以她在监狱里的情况外界并不知晓。从后来公布的川岛芳子写给川岛浪速的信里,众人才知道当时她的生活有多窘迫:“现在写信也有困难了,因为纸张太贵买不起的,只能少写信了……窝窝头吃得也不错了,比刚进来时能吃多了,但是有时还是吃不饱。”
1947年10月8日下午2时,在北平地方法院大法庭,也就是天安门西侧司法部街(即今人民大会堂所在地)开始了第一次庭审,因人满为患,故而改期审理。次日,北平《新民报》又以《听审奸人山人海,大法庭摇摇欲坠》为题,作了如下详细报道:“轰动全城之国际女间谍金逆璧辉(即川岛芳子)汉奸案,冀高法院原定昨日下午二时在地院大法庭公审(公开审判),庭长吴盛涵,推事刘楚雄、陈子携及律师李朋等均准时到达。开庭前一小时,院内外即有数千人等待观审。惟法院之正门,观众仍势如潮涌。南门紧闭,被拒于门外者,咸击打门窗。北门因系犯人出入者,惟亦不能拦阻涌来之群众,窗玻璃被挤碎,一法警左手受伤,矮门槛亦折毁。楼上大法庭内,一部分门窗座椅被挤坏,中电三场(厂)拍摄电影之水银灯亦被挤碎一个,警察站在楼梯口亦难阻止。楼下适为吴院(庭)长办公室,灰尘下坠,楼顶颤动。据云该楼已逾保险期,如不及时停止,恐有倒塌之虞。院方为慎重计,临时张贴通告:‘金璧辉案,改期审理。’被告金逆还押一监,而旁听者仍不欲离去。迄晚四时,经法警再三讲明改期开庭审理,始怅然而去……此次损失达数百万元,至少须一星期始能修复云。”
川岛芳子在民众中的“号召力”实在是超强,平素只能闻其名而未能谋其面的平头百姓们,都非常珍惜这“最后的机会”了。很多人都私下里猜测川岛芳子活不过此劫,如果再不能一睹这个大清格格绝世美丽的风采,那么就会留下“终身的遗憾”了。法院当时也考虑到了川岛芳子的“超强人气”,不过在此之前,这里举行的轰动性审判也不在少数了,哪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火爆”场面,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几位审判的法官都倍感肩上的压力徒增。“还没见过这种阵势呢,知道的当是审判人,不知道的以为是来看大戏了呢!” 审判长吴盛涵事后打趣地说。而轻松的打趣背后,审判班子的各位身经百战的老审判员们都明白这次审判非同寻常,不光有上面的大人物盯着,还有整个舆论整个社会看着,稍微有点差错,饭碗和前途都会一起毁掉。
万众瞩目的审判(2)
第二次开庭是在10月15日下午3时,汲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的地点改在北平地方法院后花园设立的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