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是的。全神贯注就是在行动中的觉察,其中没有冲突,也是无限的。而盲目的信仰却只会浪费能量。全神贯注的行动就能制造它自己的能量,因此是无限的。脑子永远在冲突、信仰、模仿、臣服、逆来顺受和压抑之中运作,当脑子了解这点以后,产生就能全神贯注。因为脑细胞本身就会变得全神贯注。
莫:你似乎是说全神贯注的本身就能得到能量,然后这股能量就会指挥一切。
克:全神贯注的本身就是行动。我们也可以说它就是意识的觉性。
普: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中,脑细胞自己会改变吗?
莫: 生物学上认为,每一个细胞都是独立的,都有能力为自己充电。因为觉察力是细胞本有的,因此它才能运作。
克:我也认为如此。我想从另一个观点来讨论。脑细胞历经各种冲突、模仿等等浪费能量的过程,它们对这些都已经习惯了。而现在脑细胞已停止所有上述的活动,它已经不是这些东西存在的领域了。它也许仍能运作,然而已脱离冲突的脑子就能永远处在全神贯注中。如果全神贯注的状态很自然地在心中产生,不通过任何强制、指挥或意志力而产生,那么整个大脑的结构就活了。不是普通的,而是极不寻常地活了起来。我认为这是一种肉体上的突变,也可以说是死后的重生。因此从已知中解脱也就是对于未知的全神贯注。
普: 从已知中的解脱还是在脑细胞的领域里。脑细胞属于已知领域,因此从已知中的解脱还是在脑细胞的范围之内。
克:因此,生命本身必须有明确的转变。
莫:脑子完全清除所有记忆的刻痕,这只是肉体上的转变。
克:从逻辑上说,只要心智仍在已知的领域中运作,脑细胞就在旧的窠臼中运作。当这旧的窠臼不存在时,脑子才能完整而自由地运作,也就是全神贯注于每一个当下的行动。
第5节 定境与混乱(1)
普:我们能不能讨论什么是定境?定境有没有各种不同的形式和层面?要如何达到这种状态?它是不是指思想停止以后的状态?还是通过不同的经验、情况,会出现不同性质、不同层面和不同方向的定境?
克:我们应该从何处开始?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一个正确导向定境的方法,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方法?有没有不同种类的定境,也就是说有没有不同种类导向定境的方法。定境的本质是什么?首先要讨论的是有没有一种“正确”的方法,而所谓“正确”又是什么意思?
普:只有一种方法吗?如果所有的定境都具有相同的本质,那么方法就应该有很多种。
克: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是所谓“正确”的方法?
普:那个在众多方法中独一无二的。
克:好,那么是哪种?那个正确、自然、合理、合乎逻辑、并且是超乎逻辑的方法是什么?这是不是你的问题?
普:不,不是。我想说的是只有当意识和思想都停止运作时所出现的定境,才是真的定境。定境通常意味着意念的停止。
克:我可以立刻让脑子一片空白,重复再三地念诵也能使脑子空白。这就是真正的定境吗?
苏: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定境?
克:让我们重新开始发问。导向定境有没有一个正确的方法,如果有的话它又是什么?定境有没有很多种类,定境是不是意念的停止?这句话有很多意思。我可以突然让脑子停顿;或是我正在思考问题,然后突然停止思想去看一样东西,于是脑子就空了;做白日梦时脑子也是空空的。换言之:到底有没有一个真正导向定境的方法?我们得先解决这个问题,再提出别的问题。
苏:你似乎强调的是真正的方法,而不是定境的真正本质。
克:我想是的。有许多练习禅定的人,他们刻意止念,通过自我催眠以达到定境。这种不自然的控制意念的方法,虽然能使人定下来但变得迟钝而愚蠢。因此我首先要讨论的就是那个正确的方法。到底有没有一个自然、健康、合乎逻辑、客观而又均衡的方法可以导向定境?
普:我们的心需要静下来,这是很可以理解的事。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一颗纷乱的心一旦安静下来,就能使人感到神清气爽。因此拥有宁静、详和的心确实很重要。
巴: 还有,若一个人心不静,甚至连周围的东西和色彩都视而不见。
苏:传统保留了许多禅定方法,包括调息、控制呼吸等。因此定境分好多层次,你无法分辨哪一种是健康的,哪一种是不健康的。
克:假设从来没有听别人提起过这些方法,你还会问这个问题吗?
普:即使是服镇定剂,我们都得问哪一种牌子比较安全。
克:因此你问这个问题是想镇定你的心。
普:是的。
克:如果心总是起伏不定就会非常烦人,也非常累人,因此有没有一种不借助药物就能安心的方法?
苏:有很多种方式。
克:我一个都不知道。你们说有许多方式,我要问的是那种最省力的方式。因为任何费力的方式都会干扰到心,它除了不可能带来镇定的效力之外,任何耗损都不能定心。耗了一天的气力到晚上脑子自然懒得想了,这是定力吗?我进到打坐室安静一段时间。这算是真的禅定吗?这些全是不彻底而耗损气力的方法。我想应该有一种不会带来任何冲突、制约和扭曲的定心方法。
苏:调息的方法就不会带来冲突,既不耗气,又能定心。这个方法的性质是什么?
克:因为当你呼吸调顺了以后,一定吸入大量的氧气,这些氧气自然能帮助你放松。
苏:这不也是一种定境吗?
克:以后我们会讨论各种的定境。我现在要讨论的是那种不必通过控制、呼吸和苦行的方法。
帕:一颗纷乱的心只关心有没有方法使它镇定下来。
克:我要问的是:定境能不能不通过冲突、指导或苦行来达到?我可以服药来使心安静,这基本上和调息及控制心念都属于同一层次的方法。不论是随息、看光、持咒、观想都是属于有为的方法,它们只能诱发某种层次的定境。
苏:它们是不是借助外在驱使力来造成定境的?
克:是的。它们都是通过有为法来诱发定境的。当你看到一座大山时,你会怎么样?这座山的雄伟和壮观立刻吸引住你,于是你的心就安静了下来。但这还是有为法。我认为凡是借外力来导向定境的全都是有为法。
苏:欣赏一座山是一种主客合一的经验,你为何仍然认为那不是真正的定境?
克:我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定境,因为那座山实在太壮观,因此它暂时把你迷住了。
苏:是不是因为自我感在那一刻暂时从表层意识消失了,其实它还是存在的。
克:你看到一幅美好的景象,譬如落日和起伏的山峦,这时你就像一个孩子被玩具吸引住一样,暂时忘掉了自己,于是心就安定了。你可以试试看。
苏:但是你说这不是真正的定境。
克:因为在那一刻自我感暂时被抛到一边,过一会儿,心又开始纷乱起来。这些都是有动机、有方向的有为法不能造成深刻的定境。我要问的是,为什么需要定境?如果没有任何动机,我还会不会问这个问题?
帕尔:你是不是在形容自己的境界。
克:不是的,先生,我不是在形容自己的状态。我是说:任何形式的诱发,不论是细致的,还是粗糙的,都不能造成深刻的定境,我认为都是有为法。也许我错了,让我们继续讨论。
帕尔:是你的心早已入定了。
克: 也许,我不知道。然而那个自然、健康的定心方法到底是什么?
拉:但是方法本身就有动机啊?
克:好,那么我们就不用“方法”这个字眼。那种自然的安定状态是什么?要如何才能自然产生?如果我想听你说话的内容,我的心就必须安静,这是很自然的事。如果我想看清楚一样东西,我的心也不能纷乱不堪,恍如乱麻。
普:那种状态中就有详和及均衡。
克:我想深刻定境的基础就是身心和情感的均衡详和,而且还要把所有的有为法放下。
普:你用了“详和”这两个字。我的心中只有冲突,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静,你所说的对我有何益?
克:因此就不要空谈定境。集中精力来对治心中的冲突,而不要企图达到什么。若身心和情感都感到烦恼,就直接根治这些烦恼。若你总是企图达到定境,就是一种不详和的有为法。就这么简单。
普:一个焦躁的心自然想要不焦躁。
克:那么就“如实”地面对你的焦躁,而不是企图达到你想要达到的状态。
阿:一个焦躁的心能不能对治自己的焦躁?
克:这是另一个问题。
巴:普普问的是:焦躁的心自然想要不焦躁。
克:没错,那么就去对治焦躁,而不要考虑定境。
普:但是焦躁的心总想寻求相反的状态。
克:那么它就必定陷入冲突。因为想要不焦躁,其实就在强调焦躁。
阿:这个想法的本身就是焦躁的一部分。
克:因此我说完全的详和就是纯粹定境的基础。
苏:我们要如何才能达到这种完全的详和?
克:让我们来讨论这点。我们以后会讨论不同种类的定境。那么什么是完全的详和?
普:是不是当冲突停止以后,详和就产生了?
克:我想知道身心和情感的详和是什么?那是一种圆满而不分裂的状态。智性不过度发展,只是清醒、客观而理智地运作;情感不过度,没有情绪的起伏和感伤,也没有歇斯底里的突发状态,只是保持在关怀、同情、温馨和爱的活力;而身体本身就有自己的智力,不需要心智的干涉。这是一种一切都美妙运作的感觉,就像一架优良的机器一样。我们能不能达到这种状态?
发问者:在这种详和的状态中,有没有一个自我的中心存在?
克: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找出答案。我们的大脑能不能不产生冲突、摩擦而有效地运作?我们的心能不能清醒地觉知和思考?只要有一个自我中心存在,显然就无法达到这种状态,因为这个中心会依照自己的局限来诠释一切。我现在是不是把大家又拉回到定境了?
拉:为什么身心之间会产生分裂?
克:是我们的教育造成了这种分裂。因为传统的教育总是强调思考和背诵,因此把心智的运作和生活分开了。
拉:也就是过分强调智力。不受教育的人又可能过分强调情绪。
克:显然,人类对于智力的重视远超过情绪,不是吗?一种简单的情绪时常被人们诠释成虔诚、热情或各种夸大的形容词。
帕尔:平常生活所累积的记忆和情绪的记忆之间有何不同?
克:很简单。为什么我们的大脑总是这么重视知识—那些有关技术、心理和人际关系的知识。假设我拥有一间办公室,变成一名重要的技术官僚,这意味着我拥有特殊的知识,因此就变得自大、愚蠢而乏味。
帕尔:这是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欲望?
克:很显然,它不仅会给人带来不安全感,也会带来地位。人类一直都尊崇知识分子。那些博学者、哲学家、学者、科学家、发明家全都注重知识,而他们也确实为这世界创造了不少伟大的东西,譬如登上月球,发明新的潜水艇等等。因为他们发明了最了不起的东西,而他们都注重知识,因此我们也跟着接受了这个观念,于是就发展成对知识分子的过度崇拜。这也包括所有的圣书及它们的诠释者在内。如果我说错了,请更正我。相反,人们对于感觉、爱、情绪、热忱、强烈的表达以及身体全都忽略了。因为你们认识到这点,所以你们才练瑜珈。那么我们要如何才能达到身心和情感的均衡呢?
嘉:我崇尚知识,因为我需要用它。
克:我们当然都需要它,这是很明显的事。我要和你交谈就必须懂英文,要骑脚踏车或开车都需要知识。
发问者:我要解除疾病也需要知识。这仍是在已知的领域里。
克: 知识时常被自我滥用了。有知识的人总是瞧不起没有知识的人,或是利用知识增加自己的重要性。
苏:我们一开始讨论的是定境以及各种达到定境的方式。你指出除非先有详和,否则就没有基础来讨论定境的问题。
戴:我们是不是企图划分知识和那种全新的境界?
克:当然是的,先生。有了知识的干预,就不可能发现那个全新境界。因此拉塔才会问:身、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