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美(气愤地)孙大夫,这真是从来没见过的事情,真是小题大做!为了
一个病人,把我们大家闹得天翻地覆!道宗,你知道吗?袁仁辉又
不见了,她也被请去发表意见去了。我倒要问问董院长、她懂得什
么?
江道宗你沉住气好不好?
徐慕美(头一扬)我就是这脾气,在贾大夫面前我都是这样。
〔董观山、陈洪友由外上。
董观山陈主任,你看怎么样?
陈洪友好!好!好!好。那我去找孙大夫来,哦!孙大夫来了。
董观山(对孙荣)你来啦!那么,进来谈吧。江教务长,徐主任,你们好?
江道宗好,董院长。
徐慕美(自以为伶俐地)董院长,我们很欢迎你来,你对医院的改革我们是拥
护的。可是这是个有历史的医院,医院立下许多规矩都是有道理的。
譬如说吧,病人家属,过去院长从来不见的;他们最麻烦,愈管,
他们意见愈多。要照从前,像贾大夫病人这种事情。。
董观山徐主任,你对贾大夫病人这种事情怎么看?
徐慕美全院都知道,页大夫人顶好了,从来没治死过病人。我得说句公道
活,这是病人家属无理取闹。工人阶级我也说好,可是赵铁生这个
工人,他没有知识,他一点不懂科学。
董观山徐主任,你说工人没有知识吗?我看,很多大问题,他们比我们有
知识的人看得清楚得多呢。
徐慕美这样复杂的道理我就不懂了。譬如说袁仁辉吧。。
江道宗徐主任,不要扯个别人的问题吧。董院长,我看她的意思是说这个
医院的老传统也有一些精神可以采取的。美国的医学制度嘛,无论
如何,还是不错的。这是我一生办学的一点点心得,因此在我的建
议里。。
董观山江教务长,你那个建议,我们读过了,有些建议我们要好好地考虑
一下。不过有一点是不用考虑的,你提到我们学院的实验经费可以
继续请求纽约供给,我怕你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就是医院是在人
民自己手里了,我们不需要向任何人请求什么的。
江道宗我的意思,是希望替人民节省一点小米。
董观山可是美国人为什么要那么慷慨呢?我看强盗不是随便发善心的。孙
大夫,我们进去吧。
〔董观山与孙荣下。停顿。
陈洪友唉!没法子,现在事情真是难办极了!治好了是应该的,治不好就
是医生有问题。其实孙大夫已经道歉了,可是还得要讲理,讲理,
讲不清的理!我跟你说,我这个医务主任,实在是不愿干了。
江道宗现在大陆解放,政府成立,大局恐怕是定了,我想中美邦交总是要
恢复的,卫生事业还需要大大的发展,洪友啊!我们要好好地帮他
们。
陈洪友(心不在焉地)是啊,要帮他们,帮他们。(忽然)呃,你替我在纽约存
的钱,你看是不是可以弄回来了?
江道宗随便你吧,我是准备还放在那里的。
陈洪友也对,也对。(忽然)不成,孙大夫脾气不好,我还是得进去看看。
真是没法子!
〔陈洪友人内。
江道宗这个人,局面不大!
徐慕美(愤然)你还说帮他们!为什么帮他们?
江道宗以后你在他们面前少发议论,跟他们说话要先跟我商量。你要知道
你自己并不高明!
徐慕美好,我不说!我看你也并不高明!
〔袁仁辉拿包袱上。
袁仁辉妈咪。
徐慕美(酸瘤溜地)仁辉,你可出现了。该回家了吧?
江道宗(堆着笑)慕美,仁辉有公事,(对袁仁辉)你不要着急啊!
〔何昌荃上。
江道宗(对徐慕美)走吧!
〔江道宗、徐慕美下。
何昌荃袁姊,这是病人的衣服吧?
袁仁辉是啊!我得点点。(解开包袱)唉!她进来的时候就是我接的,这衣服
是我给她换的,给她包起来的。你看,一共五件。这是棉袄、两件
单裤、坎肩、鞋,还有这个,这个小夹袄,我还记到她跟我说过,
要托人给那顶小的孩子改改,絮上点棉花,天冷了好穿。。。
(凌士湘怒冲冲上。
凌士湘(忽然看见何昌荃,停住!)哦!
袁仁辉昌荃。包袱在这儿了。
何昌荃好吧。
〔袁仁辉由中门下。
凌士湘何大夫,你在这儿好极了。我本来是预备找董院长的,我。。 。实在气极
了!我不能再忍了。我要问问他,你的工作究竟是什么?你在这儿,
那我就问问你,你究竟还想不想研究科学?
何昌荃其实我让木兰跟你请过假。
凌士湘她跟我说了,可为什么你要请假?我最近简直是找不到你,什么大
事情,连鼠疫疫苗的研究都可以不管!这个董院长,我不清楚,我
不愿意对他有什么批评;可是他总是要你管这个,管那个,那他就
是不懂科学,外行!但是你不是外行,你知道一个科学家对科学应
该有什么态度,我问你,你到底预备干什么?一个人一生只能选择
一条路,你要好好地想一想,是政治呢?还是科学?你这样下去,
我跟你说,你会退步的,退步的!
何昌荃有些事情,我是不能不管的。有一个病人死了。。
凌士湘我知道,木兰都跟我说过了。
何昌荃(站起来、同情地)这个病人死得很可怜,丈夫是个瞎子,还留下
四个孩子;
凌士湘(半晌)这是很不幸的事情。(认真地)病跟死是我们必需征服的敌人。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逐渐激动起来)我们一辈子就为的是救人,救人
就只有好好地研究,服务对你我来说,就是放弃一切,努力研究。
人是可以不死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只要我们老老实实地工作,而
不是成天谈话,谈话;宣传,宣传!
何昌荃凌老师,如果一个医生他根本不想治好这个病人,而是把这个病人
当做实验的材料,当做求得技术的工具,人怎么可能不死?病怎么
可能治好?凌大夫,你知道,我们是在一个美帝国主义办了快半世
纪的医院里,我们的思想多少年来受了他们的影响。。
凌士湘(不高兴)你可不可以不把美帝国主义跟这个医院联上?也不要说我
的思想受别人的影响!我告诉你,我满意现在的政府,我也拥护共
产党,可是我实在不愿听你的宣传!这些话我希望你也告诉他—一
这位董院长。
〔董观山从右门上,孙荣和陈洪友跟上。
董观山凌大夫。
凌士湘(看见他们进来,要回到实验室,这时又停住)哦!董院长,有事吗?
董观山回头我到你实验室找你一趟,可以吗?
凌士湘找我?那就在这儿谈吧!我等着。
董观山(和蔼地)也好。(对孙荣)孙大夫,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我想病人的
家属是想知道事实,把真相说明,负责任不大的人,是可以得到谅
解的。
孙荣(老实的样子)董院长,我知道的,我都对您讲出来了。
董观山噢。
陈洪友(笑嘻嘻地)我看孙大夫的态度很诚恳,(对孙荣)我看我们就根据董院
长所指示的精神,再跟他们做一次诚恳的谈话。(对董观山)好吧。
董观山好,好,谈完了,请您告诉赵铁生到这儿来。
〔孙荣跟着陈洪友由中门下。
凌士湘(对董观山)什么事,您说吧!
董观山政府非常关心您的鼠疫疫苗的工作,希望您的研究随时得到比较便
利的条件。关于设立实验动物室的事情。。凌士湘(开始感觉兴趣)哦?
董观山上次在您家里,我跟您谈过的。(感到凌士湘没听懂)您没有交给我计划。
凌士湘(感慨地)我倒是有个计划,放了十年了,昌荃知道,这个计划在解
放以前,是碰过很多钉子的。
何昌荃凌老师,这是今天。
凌士湘(不经意地)我想谈谈也就可以了。
董观山我已经把您的意见做了书面的报告,给部里送去了。
凌士湘设立实验动物室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这要钱,这要很多很多的钱。
董观山凌大夫,人民现在要盖宫殿,难道一根柱子的钱还舍不得花吗?部
里同意了,要立刻把计划书送去。
凌士湘(一愣)真的!
董观山当然。
凌士湘(高兴地)好!我去拿,我就去拿。(走两步,忽然回转身)董院长,我很
高兴。我现在还有一个请求。您知道,我已经六十岁了,我没有几
年了,我必须赶紧工作,我不能再偷一点懒。所以,董院长,我正
式请求你,不要再叫我听什么报告,开什么会。(忽然一想)尤其是需
要你告诉他,何大夫,请他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成天地给我做宣
传,讲政治。好!我不求你现在答复,我进去,一会就把计划书拿
来。(要下)
董观山凌大夫,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教您。
〔凌士湘站住。
董观山您知道贾大夫的病人死了的事情吧?我们很希望知道您的意见。
凌士湘木兰跟我讲过了。我是研究细菌的,软骨病我是不大懂,我实在看
不出什么问题来;不过贾大夫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是个学者,是
个很好的大夫,也是一个有人道心肠的人。我是这样看法的。好!
我就来。
董观山好,凌大夫。
〔凌士湘由左门下。
董观山(沉吟地)凌大夫也这样想,可是他是个正派人。
何吕荃是的,他跟我舅舅不一样。董院长,刚才孙荣怎么跟你说的?
董观山他什么也没讲,还是以前那套话。
何昌荃这个人哪!他明明是个傀儡,可是他偏那样的顽固!
董观山昌荃,我觉得在这里做工作真是困难极了!我一点也不知道应该从
哪里下手。你知道,我是一直在山沟里的。那时候,日本鬼子对我
们进行扫荡,一针消炎剂、一卷纱布,都是生命的代价换来的。我
们没有器材,没有医药,没有专家;可是我们救了很多人。这儿呢?
有最近代的设备,有最有名的专家,但是人的生命是这样的不值钱!
(愈说愈激动,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走着)我想起这个,我心里确实冒火,坐
都坐不住!(停了一会儿)但是我不应该这样想。这些人是国家的财富、
他们的思想成为这样,是中国一百年来受帝国主义侵略惨痛的结
果。我们对于一个看不见的瞎子都感到同情,对这些人难道不应该
帮助吗?这个病人的问题要解决,但是我感觉帮助这些专家是更重
要的工作。
何昌荃那病人的问题怎么处理呢?
董观山我跟赵铁生谈谈试试吧!反正我们应该把我们的话都告诉他。
〔赵铁生由中门上。
董观山你父亲呢?
赵铁生小凌大夫陪着他呢。让他在外头吧。(半晌,流下眼泪)董院长,我现
在没别的,我就是要报仇。孙大夫害了我母亲,他就得偿命!解放
了,我们再不是畜生,我们是人了。董观山赵铁生同志,你愿意听
听我们的分析吗?
赵铁生好!
董观山来!我们坐下说。铁生同志,害死你母亲的不是孙荣,是那个把你
母亲骗进来的美国医生,他叫贾克逊。他一直躲在后头,让孙大夫
出面;但是这一切都是那个贾克逊安排的!而这个杀人的凶手——
贾克逊,在我们来以前,已经回了美国。
赵铁主董院长,难道我们就算了!
董观山不能算的,我们的人是不能白死的,我们一定要把问题调查清楚。
可是问题在这儿,你知道,现在病历上查不出问题,只有孙大夫知
道这里面的真情。
赵铁生可是他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他说不出真话的,刚才他又下来跟我们
检讨来了,眼泪都流了下来,可是还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董观山铁生同志,我们一定要叫他把真实的经过讲出来,一定要通过他,
叫大家认清楚是谁害了你的母亲。但是这要时间,要做很多思想教
育的工作,不过有一天大家明白了,医院里的这些大夫才会看清楚
贾克逊就是个美国派来的文化特务,我们才真正找着了敌人,才能
向敌人开火。铁生同志,你觉得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的话你听得进
去不?
赵铁生(半天)我听懂了,我没想过你说的这些事情。董院长,今天我们吃
的喝的都顾上了,弟弟、妹妹也上了学了,过去压在我们头上的,
该毙的毙,该抓的抓,连打了我的特务都抓起来了。董院长,我就
知道跟着党走。
董观山赵铁生同志,像孙荣大夫这样的人还是很多的,这些人都’中了美
国的毒。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到底是中国人,美国特务给他们盖
上了眼睛,我们就要给他们打开。我们要改造他们,让他们看清楚,
自己人是怎么待自己人的。你相信党能把他们改造过来吗?
赵铁生相信。(掏出一张纸)这是我写的状子,原来我想上法院告孙大夫的,
现在我明白了,我应该告的不是他。
董观山(感动地)你真是个好同志。你是不是把你母亲的衣服带回去?
赵铁生好。
〔董观山进屋去取衣服。
〔凌木兰牵着双目失明的赵树德上来,他一只手扶着凌木兰,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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