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懵然无知 -王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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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懵然无知 -王朔-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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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你们不走——我走!何必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牛大姐有意阻拦:“哎,老何……”

    何必夺门而走。“别追了。”李东宝对牛大姐道,“这样的人走瞒不可惜。


    女同志道:“这样吧,你们跟我谈,这事我也清楚,从头到尾都参与了。”
厂玲问女同志:“这姓何的在你们这儿是不是霸道惯了,没有人敢惹?”于德利
:“你们是不是也常受他的欺负?”

    李东宝同情地瞅着女同志:“你们在他手底下也怪可怜的。”女同志不便跟
着非议领导,含含糊糊说:“老何脾气是暴点,人倒是好人。于德利:“不是,
他这样下去不行的,跟我们耍耍脾气,我们还能谅够,真要遇上个脾气也暴的那
人家还能饶他?就他那德性能经得住几拳几脚?”

    “问题还不在这儿。”李东宝道:“真要遇上个外宾什么的那影响多坏,给
多坏,给人家,什么观感?中国人都这么粗野?不过要真碰上外宾,戈玲,他大
概也像你说的那样,就不这样了。”“都少说几句吧。”牛大姐道,“咱们还是
谈正事。”

    ”对,”李东宝也说,“咱不能跟他学,许他无知不许咱无礼。”女同志给
大家倒水,戈玲接过暖瓶:“我来吧。”

    牛大姐拉着女同志促膝坐下,诚恳地说:“是这样,上次你们到我们编辑部
走后,包立即进行了调查,的确如你们所说,出现了一以你们名义筹办的‘六一
’晚会剧组。这些不持有经过我们盖盖章的演出合同,但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编辑
部的人,也未经过我们编辑部任何委托,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他们个人的行为
……”

    女同志说:“可他们拿着的合同全盖了你们的章,据我们了解,他们出去到
各企业拉赞助也全是以你们的名义……”

    “这个章的事儿是这样的。”李东宝插进来说,“上回我也跟你们讲了,他
们是用同你们刊物合办的名义骗我们盖是章。在这之前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没有得
到你们的允许。”

    “可你们为什么不来个人或打电话向我们询问正确性下呢?都在这个市里、
隔他又不远,打个电话应该是很方便的。”

    牛大姐检讨:“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我们有责任,我们过于轻信那个假岁
的何主任了。”

    “其实你们现在跟我到说这个已经没有用了。”女同志道,“这官可我们肯
定是跟你们打,因为要挽回影响。而这些盗用我们名义的合同上盗的是你不公章
。我们不能去跟个人人打官司,只能公对公。如果他们对你们有欺诈行为,那是
你内部的事,你们去追究他们,跟我们没关系。”

    “可你们这么一干,岂在是放过了真正的罪魁?”于德利道,“你们的目的
不就是要惩罚随意盗用你们名义的人?权子打在我屁股上,真正干了坏事的人是
不疼的,实际上他们正是钻了这个空子。”“这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何必愤愤他又进了屋,赶开坐在他位子上的戈玲,拉着夸张的架势继续写声
明。女同志又说:“还是那句话,谁让你们盖了章的?谁盖了章就只好由谁负责
,包没有根据去让别人负责。”

    何必不耐烦地对女同志道:“你不要跟他们不小刘,讲那些废话干嘛?他们
只知道他们侵了权,他们内部是谁不是谁干的我们统统不要管。”李东宝:“你
这人怎么老吵吵嚷嚷的?我们这儿谈正事呢,别一进来就插嘴好不好?好好听着
。”

    别理他,咱们说咱们的,理他干吗?”于德利脸冲着女同志说:“我们的确
是不那合同上盖了章,可这也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侵了你们的权,晚会是由我们两
共同办的……”

    女同志:“我们并没参加主办。”

    “合同上是这样写的我们盖了章只代表我们认可晚会使用我们名称,就是说
可以合法地使用我们的名称,你们没盖章说你没同意说明你们没盖章,并说明我
们同时侵犯了你的名称。这么说吧,我和老何俩人招摇撞骗何必:“不要提我,
提我干嘛?”“又急又急。于德利扭头说他,“随便提提怕什么?打个比方。”
“比方也不行!”“那你去我侵犯了你的名称权吧。譬如我和老何出去行行骗,
借用了你和我们牛大姐的名义,你于俩是名人。”

    “无聊!”何必嘟哝。于德利没理他,继续道:“牛大姐同意了使用她的名
字而你没有同意,我侵犯了你的名称权。你可以告我,但你没有理由告牛大姐。
你懂了吗?”

    “我懂你意思。”女同志说,拿过一合同,“问题是在这些合同上你们并没
有台作第三者的称谓,你仔细看这上面的落款,都是你们《人间指南》的字样。
沿用你刚才的话,就是说你没有使用自己的名称直接使用了牛大姐的名称,我当
然理由控告牛大姐,因为在这些有效文件上只有她和我两家,并没有体现出你的
存在。”“可是……”“你也不要说了,这些具体的法律问题我们都说不清,再
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们不是都承认法院的权威么?那我们就听候法院的
裁决吧。我们都可以把自己的观点和依据,当然主要是事实来向法庭陈述。”

    “好吧,看来确实也没什么好的了。”于德利叹口气,“你们坚持对打官司
是么?”女同志看了眼何必:“是的,这也是老何的意思。”

    “那就打吧。”于德利道,“我想法院在裁决时也不会不考虑到我们的这件
事中的情由和态度——我们等于是自动中止了侵权。”“可是你们没证据。”女
同志道,“我们没见到任何文字的东西可以证明你们是自动中止的。”

    “证据不仅指物证,证人证言怎样也是证据。”

    “可民事审判只看同果,不考虑主观意图是故意。”

    “这是你说的?”“不不,”女同志有点不好意思,“我听我们这儿一个念
过法律对同事说的。”“难道非得打官司么?”牛大姐恳求道,“我们之间就不
能调解解决?就是到了法院,我想法院,我想法院也会先进行调解。”“可以调
解。”何必昂着脸插话,“但首先你得承认侵权,与其次再开陪礼道歉,然后就
是赔偿名誉损失和经济损失。”

    牛大姐:“如果我们真算侵权,我们当然可以道歉。”

    女同志“老实说,你们确实侵权了,到哪个法庭你也不会胜诉,这官司我们
是赢定了!”

    “我想问问,”李东宝道,如果我们承认侵权,你们算要多少赔偿?”何必
亮出一巴掌:“五——万”

    “你疯了吧?张嘴就来。”于德利冲他嚷,“你凭什么要五万?”何必冷笑
:“那就请便。”

    牛大姐急了:“这不是敲竹杠!”

    戈玲站起来:“牛大姐,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们走。我相信,他这种无理要
求任何人民法庭都不能予以主张!”

    “你就等着瞧吧——小妞!”何必冲戈玲伸出一个手指头威胁道。

    九

    一千人出了《大众生活》的编辑部,个个心情沉重,谁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晚上,几个年轻人聚在李东宝家边喝酒边看电视。

    李大妈端着一盘炒鸡蛋送上桌,殷勤对于、戈:“你们俩放开量喝,走不了
就住这儿。”

    于德利说:“没少喝,这一瓶多半是我喝的。”

    戈玲脸早红了,痴痴地笑着:“大妈,我都不行了,头都有点晕了。”“没
事,你有量。”李大妈笑道,“再喝,喝完大妈陪你们搓几圈。”戈玲拿起酒瓶
:“大妈,我给您倒一杯。”

    “等我先把电视关了,你们也不看,怪吵的。”

    “别别,大妈,千万别关。”于德利说,“我们这儿就是看电视呢,今儿‘
新闻联播’有我们。”

    “有你们?”大妈问于德利,“你们是开会还是义务栽树了?”“您看着瞧
吧,到时候准吓您一跳。”李东宝说。

    大家边喝边瞅电视。“也该到了,”李东宝说,“都报画展了。”

    电视画画换成了外国的大街和金发碧眼的白。

    “没有哇!”于德利叫,“这都国际新闻了。”

    李东宝松了口气:“我就猜着没有。中央电视台。那是什么地方?党政府的
喉舌,不是何必他们家私人的!噢,想报什么就报什么?屁大的事——谁关心呀
!”

    戈玲也来了兴致:“就是,何况这事也不怪咱他,姓何的纯粹是虚张声势。
”李东宝斟满各人的酒杯,率先端起:“干,干了这杯!我也想开了,咱这事到
哪儿都讲得出理,打官司也不,法院他得考虑咱这具体情况。”“你放心。”于
德利喝了杯中酒,絮絮叨叨说:“咱这社会主义比资本不同在哪儿了,是人情味
儿浓。法院怎么啦?法院里也是人。判刑还有民愤这一条呢?”

    “回头我就去找律师,把咱这理儿说得透透的,凭什么不原谅咱们?罪犯还
给出路呢。”

    戈玲摇摇晃一把抓住东宝的手:“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出庭。咱们一个慷慨激
昂,一个委屈万分……必要时我就泪如雨下。”“我也眼圈发红,神态坚强,声
音发颤。”李东宝沉溺在想像之中。李大妈首先被儿子打动了:“大妈也不知道
你们到底犯了什么事,有多大罪过,但就你刚才,这一席话,大妈不是法官听着
心里都发酸。我就算够不能容人的了,那法官的肚量还能不如我?”“宰相肚里
能撑船,法官肚里怎么也够骑几圈自行车的!”于德利断言。

    十

    就不《大众生活》紧锣密鼓来准备起诉,《人间指南》这边也周密布置,提
前发动作者去法院找关系的当口,主编老陈处理完母亲的丧事回来了。

    老陈上班那天的编辑部的,一帮人都很紧张,不知该如何对老陈汇报这桩倒
霉事。瞒也瞒不过,李东宝打了,他出挺法院都不准许,非得法人代表老陈去应
诉。可怜老陈五十多岁的人刚遭了丧母之痛,又稀哩糊涂地了被告。

    老陈进门时,大家都用同情,揪心的目光注视他。

    据说老陈是孝子,可脸上并无丝毫忧戚之色,还给大家带了些家乡特产“孝
感麻糖”在编在编辑部里分发。

    互道了平安后,大家各自散开工作。牛大姐在大家目光的鼓励和督促下,一
横心站起来,走进主编室。

    牛大姐给陈主编汇报事情始末时,陈主编一直在上上下下找他的一支圆珠笔
。牛大姐几次停下来,他又说:“往下说。”

    牛大姐讲完了事情的全部过后陈社编表情毫无变化,看不出情绪有任何波动
,只是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牛姐在为自己没说清楚,老陈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再次强调,“人方面
要告我们的。”

    老陈仍无反应,终于我到了那支圆珠笔,窃自安慰,看眼牛大眼:“谁要告
我们?”

    “何必,他们编辑部的社任。”“他说了不算吧?”老陈慢悠悠地说。

    怎么不算?他是负责,话说得很难听对我们凶得很。”

    “让他凶去。”老陈不以为意。

    牛大姐为老陈的态度因迷惑:“您认识他?”

    “见过。”老陈回答,“不熟。”

    “那您可千万留神,这个人很不好说话。”

    “我跟他说什么?”老陈道。“他有没有上级呵?这个事儿你不要管了为下
午我给胡老打个电话讲一下就是了。他对你们凶对胡老也凶么?”陈主编挥挥手
让牛大姐去了。平时若是陈主编如此,牛大姐出来还要发发骚,背地里和陈主编
出比资历。此次出来,禁不住一脸喜色,一身轻松。

    大家围上去向她打听陈主编的态度。牛大姐一脸严肃地对大家说:“都回去
工作,这件事就不要再议论了,领导会妥善解决的。”再问,翻来去还是这些话
,搞得大家既不满又好奇。

    还是两个小时之后,牛大姐忍不住主动跟大家说了,还加入了许多添油加醋
的渲染。

    “那个胡老和我们老陈有师生之谊,在‘华北革大’时老陈是老最得意的弟
子。文化革命时他一起挨过斗,老陈对胡老一点没揭发,至今亲密无间。我们出
版社的二编钉的那个小胡你们知道吧?就是胡老的儿媳,老陈一手把她调进来的
。《大众生活》胡老讲话那是一言九鼎,何必算什么东西!还不是看胡老眼色行
事的小力笨儿。”

    也不知胡老陈主编的关系是不是真如牛某人所说,不过这事从此确实没了下
文,《大众生活》再未打过电话质询,法院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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