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抬起头,见乔莞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抱着锅铲哭哭啼啼的蹲了下来。
乔莞瞅着时间充足,倒也不着急催她,在一旁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听她讲述自己生前的种种。
原来金玲和方德生曾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同长大,一同在傅家帮佣,可谓两小无猜,感情极好。
无奈方德生无父无母,自小被傅家爷爷捡回,此后一直留在傅家帮工,论身世,金玲的父亲自然是看不上他的,于是两人便瞒着金爸偷偷交往,她甚至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对方。
两个年轻人本以为生米煮成熟饭,金父再反对也无可奈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金父从木架上摔下来,被一根铁条扎穿了他的肺,好在送去医院之后救了回来,可面对可观的医药费和后期的治疗费,金玲一个小女人能有什么办法?知道方德生也无能为力,她只能瞒着他在一个龟公的介绍下,鬼使神差的做起皮肉生意。
那段日子可谓黑暗至极,但她全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做,想着再过两年,等到欠债还清,她再存一笔积蓄交给方德生,两人离开傅家做点小生意,开馄饨铺也好,怎样都好,只要过得开心,再苦再累又有什么关系?
可也许是她太过天真,一次接待客人的时候被原配当场捉奸,此后金玲接客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她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在乎的只有方德生,可当她趁着天黑之际去傅家找他时,等来的却是他无情的驱赶。
方德生什么都好,但思想过于迂腐和保守,而她既然做了这么份工作其实已经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只想在走之前与他解释清楚,之后道别。
可他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一味的将她赶走。
自此她心灰意冷,只能背井离乡去了,辗转去过几个城市,都以卖馄饨面为生。
金玲的长相不错,几年下来,倒也不乏追求者,但她心中念着方德生,即使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也不曾点头应允过任何一个人,直到四年以后她回到位于安徽的老家,透过街坊邻居才知道其实在早前方德生曾经过来寻过她。
不过是一个消息,重新燃起了金玲的希望,他既然来找她,那么说不定已经原谅了她,假如这次回去他未娶,她未嫁,两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几年过去,金玲知道自己心里还惦记着方德生,于是二话不说的上路,
说的上路,打算回京城寻他。
可谁知船开到半路却遇上意外,整船人无一生还,自然也包括她……
乔莞捧着一碗馄饨边吃边听,越往下对方德生这人越发的不待见起来。
他倒好,把人赶走之后自己心安理得的娶妻生子,也不知正有一个女人眼巴巴的在地府等着他。
“你是个可怜人。”乔莞低头说道,“我很同情你。”
金玲抬眸,眼中浮出几许期冀。
“但规矩就是规矩,我只是个小小的阴司,做不得主,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你跟我去吧,莫要误了时辰。”乔莞将瓷碗递回给她,声音很轻。
金玲失落的低下头,沉默了良久之后,又弯腰翻箱倒柜的取出一个破布包子。
她拉开袋口的绳索,而后小心翼翼的将里头的鬼币倒在桌子上。
“哐当哐当”是零碎的硬纸币敲上木桌的闷响。
“鬼差大人,这里是我这几年积攒下的所有积蓄,不知你可否看在这碗馄饨面还有这些钱的份上,替我给德生送一封信?”金玲满眼哀求。
与她对视片刻,乔莞搔了搔下巴:“你这点钱恐怕连酆都城的鬼头都请不起。”
“我……”金玲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这点钱请不起鬼头,可她只有这么多。
“信……我可以替你送,但这些钱你收回去吧。”乔莞长叹一声,心想又一次惹麻烦上身。
金玲眼睛一亮,苦笑道:“我虽然家境贫寒,但也没有欠人恩情的习惯,这些钱不多,大人就当还我一个心愿,收下吧。”
忘川河边。
一股阴风吹得水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几只鬼鸟站在树顶,扇着翅膀,发出“嘎嘎”的凄厉叫声。
乔莞望着那女人一仰头将孟婆汤一饮而尽,取出怀中的信封,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你认识?”郑叔见她摇头晃脑的赖在河边不肯走,多嘴问了一句。
乔莞搔搔脑袋,摇头。
郑叔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顺手丢给她两块木牌:“别偷懒,还有两只阴魂等着投胎。”
乔莞咕哝一声,将信封与布袋揣入兜里,抱着木牌慢吞吞的回了阴市。
干活,干活!
其实乔莞并不是第一次给人送信,当初缺钱的时候她就干过一阵子,而鬼民的字迹阳间人凡人肉眼自然见不得,对此她只能找来笔墨,照着临摹,好在她熟能生巧,一番书写下来与原件的相似度能高达九成。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她揣着怀中的书信打算去附近邮寄,可谁知在出门的时候,一道犀利犹如刀刃的视线射上了她的脑门。
也不知傅天琅在门边站了多久,沐浴在晨光中的面孔没有半点表情,清冷的线条尤为冷硬,紧紧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盯得乔莞暗暗打了个哆嗦。
“你在做什么?”男人凌厉的气息不时的往她身上刮过,刮得乔莞禁不住的后退了两步。
她笑笑,边笑边擦额头上的冷汗:“没什么。”
傅天琅眯起眼,冰冷的的目光落在她胀鼓鼓的口袋。
乔莞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瞧,讪讪一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捂好。
“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说完也不敢看他,目不斜视的下楼埋头疾走,好在他并没有阻拦。
……
隔日,方叔收到这封信时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好几次乔莞路过他门边,隐约的能听到房内传出压抑的啜泣声。
乔莞在门边站了许久,想想已经走过奈何桥的金玲,摇摇头走了。
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就像方德生再喜欢金玲也能令娶他人一样,可谁知还不到一周,方德生便将行李收拾妥当,前往书房向傅天琅告别。
“为什么要走?”傅天琅抬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方德生则两眼发光,颤巍巍的取出那封黄皮信封。
“小玲……小玲还活着。”他指尖发颤,激动得又哭又笑,“她不怪我,祈求我的原谅……这个傻姑娘,怎么这么傻,明明是我有眼无珠,不分好歹,她居然从没怪过我,我……我……少爷,我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这辈子没什么遗憾,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和小玲一起度过余生,既然她不怪我,我想去找她。”
傅天琅搁下笔:“她在信中向你透露了住址?”
方德生面色登时一变,摇头:“没有,不过我打算先去她老家打听打听。”
傅天琅一听,皱紧了眉头:“既然你坚持,我找几个人陪你。”
方德生感激涕零:“少爷,当年如果没有老爷,我一早饿死街头,你们父子俩都是好人,假如能找到小玲,我会带她回来,若此生与她无缘,你们的恩情,恐怕得来世再报。”
傅天琅一语不发的坐了许久,其实他曾经透过傅家的人脉替他寻过金玲,但收到的消息却是这个女人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之后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方叔伤心过度,影响身体,才一直捂着不说。
今晚,乔莞协助赵灵收了一只恶鬼,回到傅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掏出钥匙开门。
方叔一走,整间别墅似乎更空了,过于安静的房子里总有种死寂的感觉。
房间里昏昏暗暗的没有开灯,她心想傅天琅
心想傅天琅一定还在公司,于是累得扔了背包,澡也不洗的爬上床。
没人的时候她喜欢躺傅天琅睡过的位置,嗅一嗅他枕间的气息,这样自己会睡得特别踏实。
可这回跟以往不同,刚上床就像踩到了什么,直到床头灯被摁亮,灯光咋现的刹那,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她老公身上。
“回来了?”一道低哑的嗓音在耳畔想起。
晕黄的灯光渐渐染上他的脸,乔莞吓得抬眼,目光与他对上。
明明是午夜三点,他既然躺在床上肯定是已经睡下了,可如今定定望着她的眼眸,里面非但没有睡醒的迷蒙,反倒一片清明。
他没睡,而是在等她?
乔莞觉得气氛不对,规规矩矩的从他身上爬下来,两手交叠的坐到一旁。
“吵醒你了?”她垂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睛时不时的往他身上扫,这种情况若换在两年以前,她晚归肯定是要被罚的,可如今情况不同,他根本不会管她的行踪,也不曾对她有过什么要求,今日之所以会破天荒的等她,肯定是有事。
“嗯。”他坐直身,背靠床头,“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乔莞愣了下:“什么事?”
“金玲的信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什么信呀?”她略带惊讶的摇头,随后左瞧瞧右瞧瞧,就是不肯认账。
傅天琅眯起眼,眸中已然浮出不悦。
有那么一瞬间,气氛似乎冻结了。
知道老公生气,乔莞当即怂了下来,咕哝着道:“你问来作甚,说了你又不信。”
他眉宇中泛着寒意:“你说。”
不知僵持多久。
唉……唉……唉……
乔莞连叹三声,只能把在地府遇到金玲,并且送她投胎的事给他说了一遍,边说边留意他的表情,可惜这男人一直板着一张棺材脸,她实在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番话说完,乔莞舔了舔唇角,看了看傅天琅,又看了看墙头的挂钟,虽然他还是那张死人脸,但她本能的就是知道他不信,不信她的说辞,觉得她瞎编。
不信就不信吧。
她扯过被子打算把头蒙起来,今晚替赵灵收鬼的时候跳上跳下可累死她了,她困得紧,什么方德生,什么金玲,她才不管,她只想睡觉。
可刚一动弹,纤细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而且握住她的力道可一点不轻,紧紧的锢着,甚至锢住了一圈红印。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回头望他,轻声答道,“这样不是很好吗?方叔既然已经娶妻生子,那么金玲与他再无相干,我实在弄不清楚他为什么非得回去找她。”
傅天琅闻言愣了下,松开她的手,看她吃疼的揉着红红的皮肉,说道:“方叔并没有娶妻生子。”
乔莞正往手上呵气,听了这话不解的反问道:“他不是有个三十好几的儿子吗?”
对于这个儿子,乔莞之前见过几次,听说在加拿大成了家,工作和收入都不错,也一直不同意父亲回傅家帮佣,来劝了几回,可老人不听,心中始终惦记着傅爷子的恩情,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
傅天琅沉默良久:“致远是他的养子,严格上讲,方叔此生除了金玲阿姨,并无其他的女人。”
此言一出,房中登时恢复了安静。
原来在当年金玲出走之后,方德生曾前往她老家寻人,可惜耗时三年也遍寻不到佳人踪迹最终只能放弃,不过也许是缘分到了,在回傅家的途中,遇上一名被遗弃在路边的男孩,也就是现在的方致远。
乔莞眨眨眼,这么说来,她怪错了方叔?
乔莞想了想,垂着脑袋不吭气。
傅天琅看她半晌,说:“方叔几乎等了她大半生,如果你有她的消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仍是摇头:“不管你信不信,她已经死了,不久之前我才送她过了奈何桥。”
傅天琅看着他,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你不肯说就算了。”
乔莞不太自然的笑道:“我不是说了么?可你不信呐,既然不信,问我做什么?”
她不常生气,平时若是用这种语调说话,傅天琅会好好的哄一哄她,可如今却只是最后看她一眼,起身下床。
“去哪?”她忍了又忍,见他披上外套打算出门,连忙拦下。
“你先睡,我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他不看她,轻轻的带上了门。
乔莞望着那扇冷冰冰的门板,一颗心绷得紧紧的,原本浓浓的睡意也一扫而空,之后她整宿的望着天花板,哪怕到天际大白,她的男人也没有回来。
……
几日后,乔莞收拾收拾自己去了一家私人会所。
乔莞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刚从计程车上下来,便看到急匆匆迎上来的侍者,她点头礼貌的一笑,跟在他身后进门。
“叮”的一声,从电梯出来后,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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