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莞轻飘飘的“坐”到他床边,平时这人睡得很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必然惊醒,所以每次她来他房里,总是习惯性的把门窗关得严实,少去外界的纷扰,只希望他能有个好眠。
“我走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其实我之前骗你来着,这次下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但不管我能不能回来,你可不许做傻事,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再过几年,就把我忘了吧,讨一房媳妇,就讨一个像苏婉那样,不求回报对你好的女人……”
她吸吸鼻子,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可惜透明的指尖穿了过去,捞到的只有一缕空气。
“……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小气,就算你变心,我仍旧会在下头等你,这次不骗你了,真的……”
她轻叹,突然有点可惜,如果现在还能以肉身摸摸他那该多好。
不过这并不阻碍她对他的亲近,哪怕她失去五感,却仍旧能感知到周围气息的流动,包括他温暖的呼吸。
于是乔莞小心翼翼的俯下身,以双唇触上他的五官,从额头一路往下,最终来到他的唇部,至此留恋不已,再也舍不得离去。
可远处阴风阵阵,她知道那是正沿路赶来的白无常。
她又是一声轻叹,该来的躲不掉。
“琅哥。”她贴在他的胸膛处,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哽咽道,“我们定个一年之约可好?我下去一年,你替我守着这副身体,切记不可移位,但假如一年之后我仍旧没有回来,你就把我葬了吧,随便葬在一个地方,偶尔想起我的时候,过来看一眼就好……”
她就像交代后事一般一字一句的说完,随后又想到他正在熟睡,也许根本听不到她的话。
于是,正当乔莞打算去找一份纸和笔,给他留点遗言的时候,手腕蓦的一紧,层层阴煞已经在瞬间缠住了她的身体。
乔莞骇然的回眸,目光与床上的傅天琅对上……
“你醒了啊?”她愣了许久,这才故作轻松的冲着他笑,“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他沉默的盯着她,点头。
乔莞松了口气,这么看来,她不需要再给他留什么字条了。
“我该走了。”她继续笑,灵魂虽然流不出眼泪,可不停在空气中发颤的灵体仍旧泄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笑容的背后是不舍、难过、与发自灵魂深处的钝痛。
十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她感激两人的相遇,还有他的陪伴。
他徐徐坐起身,侧脸在昏暗的室内越发的冷硬,犹如雕塑一般,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露出他仍旧是个活人的迹象。
“不准走。”他重重的圈着她的魂体,没有他的允许,她无法走出这间屋子一步!
乔莞默默的扫了眼缠在身体上的黑雾,那些阴煞对她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只是一圈又一圈的禁锢了她的自由。
她又叹,无奈的指了指床上那副皮
奈的指了指床上那副皮囊:“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她的精气已经耗损殆尽,地府再不容许她用活人的身份在阳间行走。
他掌心微颤,目光阴沉,出口的仍旧是那句:“不准走。”
不管她是人是鬼,他要她留下。
“琅哥,我又不是回不来了,你再等我一年?”她使出哀兵政策,可下一秒又开始哽咽,因为他眼中的温柔与悲伤。
“你骗我。”他抿着唇,目光有些微湿润,这种湿润令她微震,也难以想象平日气息凌厉,不苟言笑的男人也会对她露出一副……
像是一个将要被抛弃的孩子,紧紧握着她的手,却又无能为力的神色。
房间里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乔莞心疼的回抱他,却给不出任何承诺。
而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蓦然起了一阵阴风。
——叮叮——
铁索曳地的声音遽响,没多时,手拿铁索,身后拷了几只阴魂的白无常出现在乔莞面前。
白无常又名谢必安,头戴一顶写了“一见发财”的长帽。
如今他衣袂翩翩的站在门外,冰冷无情的对着她道:“乔莞,鬼门已开,速与我归!”
乔莞眸光微敛,低声说:“琅哥,我该走了……放手吧。”
傅天琅气息不稳,眉宇间像是罩了一层寒霜,眼中更是深不见的黑沉。
随后他突然松开了她,却并没有让她跟着无常离开,而是一转身,高大的身子挡在她面前。
傅天琅迎向来人,唇畔狠狠的抿如刀刃,环绕周围的气息也在瞬间改变。
那阵层层叠叠,正于空气中漂浮的是专属于他的阴煞,漆黑的薄雾,如今却缠满了凌厉的杀气。
男人站姿端正,看着无常的眼中没有玩笑,只有冷得近乎无情的杀气,危险与致命。
那仿佛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黑暗气息连乔莞都感觉到了,更别提身处前线,经历过几百年战争的白无常。
当下,谢必安后退两步,隔开一手做防御状,回头大声的冲着乔莞道:
“乔莞,你是要公然与地府作对?”
“与她无关。”傅天琅眯起眼,眸中杀气毕露,“今日不管谁来,都休想带她离开。”
冷风肆虐而过,无常忌惮于他那身浓厚的阴煞,也不敢贸然上前,但对于乔莞,既然来了,自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空气中,阴冷的鬼气与锋利的阴煞一直处于僵持状态……
乔莞多么了解他,光看他五指微微聚拢,掌中化出一片雾状的刀刃,就知道这人要动真格的。
伤害地府阴差可是重罪,何况白无常不同于她,人家是正编!终生受用于地府的鬼神,傅天琅哪怕只是将他弄出一块小小的伤口,下辈子,可就不是为奴为畜那么轻的惩罚了。
人怎么可能与鬼神做斗争?即便他侥幸的逞了一时之勇,也总有魂归地府的一日……
“傅天琅!”她突然大呵一声,“不准动手。”
他不为所动,周身杀气不减反增。
直到面前的白影一晃而过,乔莞横插入一人一鬼当中,挥袖遮去无常的身体,目光凌厉的望着他。
“腾”的一下,她将掌中的鬼火点燃,随着蓝光映上那张过分白皙的俏脸,也一并映出了她突然变得认真无比的眼眸:“你如果要杀,就先杀我。”
闻言,他蓦然的一顿,杀气果真收敛。
“莞莞……”
“站住,不许过来!”她表情难得的严肃,声音却微微轻颤,“你……等我回来。”
“不。”他重新握住她的手。
“琅哥,人鬼殊途,我哪怕以灵体的身份留下,没有地府的庇佑,也会受凡间烟火所伤,等到真正的魂飞魄散,我们也许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她低低的诉说,目光几近哀求的看着他,“等我回来,好不好?”
他想说不好,可五脏六腑却跟着绞痛起来。
“好不好?”乔莞重复。
傅天琅危险的眯起眼,沉默许久终于说话了,低沉的语声中竟带了几分沙哑:“不骗我?”
乔莞忍下了撇开视线的冲动,点头:“不骗你。”
“一年后回来?”
“一定。”
“你保证。”他的目光触上她的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片真诚。
“决不食言。”她厉声发誓。
屋内的阴煞渐渐褪去,乔莞旋过身,目光恰好碰上了无常手中的铁钩。
她轻咳一声,一边说话,一边往袖里掏啊掏。
“谢大人,我这人向来安分,即便没有拘魂钩,也一定会乖乖的与你回去,所以……”
——叮叮——
无常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铁钩蓦的朝她锁骨的方向探去,可在一道光芒晃过眼底的时候,冰冷的钩子赫然停在了半空。
乔莞笑眯眯的掏出一个小瓷瓶,公然贿赂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不知谢大人可否通融通融?”
无常抿抿唇,一个香火瓶子在地府价值不菲。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接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她一定没有下次。
离开的时候,她转身最后看他一眼,而后目光来到两人相握的手。
他的五指骨节有力,她的透明如空气,明明握
气,明明握不住的两只手,如今却相缠得很紧。
“等我。”她笑了笑,突然有点明白阿琪当初在奈何桥边对她笑的用意。
那是要给最亲近的人留下自己最美好的一面,至少她希望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好吃懒做的丫头是很好,很好的。
“嗯。”
不知过去多久,他渐渐松开了她的手,随着她的宽袖从他掌中溜走,他蓦的又是一拢,抓到的却只剩下一片空气。
天空渐渐变得明亮,一缕缕了光线透过云层照进来,映上男人已经僵硬成雕塑的脸。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走远了,脑海中回荡的仍旧是她那句“决不食言”。
可乔莞到底是个小骗子,她骗了他很多次,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题外话------
豆花找了锅,准备骗点眼泪回去煮糖水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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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食言
黄泉路上的红花依旧开得美艳,一片片的在道路两旁蔓延,仿佛永不凋谢。
听着在耳畔回荡的“叮叮”声,乔莞看了眼手上戴着的锁拷,白无常虽然没用钩子穿透她的琵琶骨,但手铐还是得戴着,否则让其他阴司看到,他不好交代。
乔莞倒也不为难他,只是这一路上走得特别慢。
“快走,不要误了时辰。”
眼瞅着那抹白影快要掉队,无常转身催促。
乔莞摸摸鼻子,用力嗅了嗅,一种甜滋滋的香雾扑鼻。
她顺势抬头,一道发着幽光的石台率先映上她的眼,紧接着“望乡台”三个赤红的大字出现在她面前。
她跟着其他幽魂一样,一步步踏上去,过长的衣摆曳地,却沾不到一丝尘埃。
而随着白光由眼底掠过,突然出现在乔莞眼中的,是阳间的一幕。
……
哪怕窗外的天色已经大白,厚重的窗帘仍旧阻绝了大部分光线。
昏暗的房间里。
“你让开,我的闺女咋还不能碰了?”乔妈咬牙切齿的试图将“乔莞”带走,无奈那个正守在床边的男人,任由她如何撒泼,也突破不了这层阻碍。
随后,乔妈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呵斥、怒骂变成低声哀求。
“阿琅,莞莞也不知道啥情况,你让我跟你乔叔送她上医院,给医生瞧瞧,如果是病,还得趁早医。”
“她不能离开这里。”清冷的男声如珠落地。
闻讯前来的乔家人皆望向那道冷如石雕的身影。
“你给我让开!”乔爸脸色一变,一瘸一拐的上前,正要动手,又被对方轻而易举的隔开。
他一时站不稳,往后退了两步,随后抬头,眼中蓦的流露出怒意!
“王八蛋!你算什么东西?那是我闺女,我咋不能碰了?你说不让走就不让走,要不是看在莞莞的面子上,我……我就报警了!”
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三个头的男人,乔爸一口气堵在胸口,用力咳嗽两声,再想上前,脚步却又是一顿。
他回望对方不带感情的眼,哪怕隔了几步远的距离,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他那股朝着自己铺天盖地而来的煞气!
动……动真格的?
狂风倏的大作,吹得屋内的窗帘在半空中翻飞。
再看抱着乔莞的傅天琅,虽不动声色,但身上却有种黑暗到极致的气息,仿佛正竭力抑制着自身的杀性。
“她不能离开这里。”他哑声说道,沉沉的嗓音就像受伤的野兽一般,虽无起伏,却好似凌厉如刀。
乔家人看不到他周围环绕的黑雾,那层层包裹的阴煞就像一道屏障,容不得旁人的进犯。
乔爸有瞬间的失神,随后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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