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 42(2)
自此以后,石头家做饭就用上了沼气,左右邻舍谁家来了客人要烧开水,就提了壶冷水过来,要三奶给烧一下,三奶也不推辞,打开炉灶开关,火焰就忽地一下上来了,不一会儿水烧开了,对方就高高兴兴地提了走。
石头的沼气池成功后,有人就后悔,当初没有跟上石头一块儿做,要做了,自家也早就用上沼气灶了。石头听了说,先别急,过一个阶段看看,究竟它的耐力与效果怎么样,要是真的好,再做也不迟。石头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心里却在想,如果能在上面争取一点资金,让全村人都能用上沼气灶该多好呀。这样一想,他就觉得应该上城找一下红沙窝村的对口单位,说不上他们能给赞助一点。去年,县上将下属党政、企事业单位分解到了各村,叫着结对子,意思就是让这些单位帮助农村尽快走上富裕。县上的单位有限,全县的村子又很多,不一定每个村子都能结上对子的,因红沙窝村地处偏远,又在沙窝弯弯中,很独特,便被县上安排了一个对子单位来联系,这个单位就是县报社。报社是个小单位,也不富裕,报社的许总编曾带着办公室主任来过红沙窝村一趟,给红沙窝村送过两吨化肥,算是对红沙窝村的支持,别的忙他们想帮也帮不上。有的村对口单位很有权,有的很有钱,若对那个村的帮助自然很大。这就好像对亲戚一样,对上个富亲戚,稍为帮你一把,你也就跟着沾了光,对上个穷亲戚,他自己过得也艰难,想帮忙也帮不上。红沙窝村就是那种对上了穷亲戚的村子,比对上富亲戚的村差,但是,比没有联系单位的村又强。石头想去找找报社的许总编,他知道找了,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是,不找,又觉得有些遗憾。
来到县城,他抬腕看了一下表,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了,他就不想去打扰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去了会为难他们的,不招待他吧,他从远路上来了,礼节上说不过去,招待他吧,麻烦对方,自己也不好意思。这样想着,就拐进了一家牛肉面馆,要了一碗牛肉面,一块饼,狼吞虎咽地吃完,也吃出了一身的汗。出了门来,一摸口袋,才知没有烟了,便掏出一块二毛钱,买了一包红兰州烟,抽出一支点着,美美地吸了一口,很是滋润。待吐烟时,猛然想起下午要见许总编,还得带包好些的烟,就又掏出十六块钱,买了一包硬盒子黑兰州,才塌下心来,坐到台阶上等时间。
想着要见许总编,自然就想起了许总编这个人来。自从上次他们来红沙窝村送化肥,到现在已经半年多再没有见面了。这对口单位也跟走亲戚一样,不能常见面,常见面就不亲了,但,也不能长时间不见面,长时间不见面,就会慢慢地疏远。上次许总编一行人来送化肥,他们杀了一只羊,做了一顿手抓羊肉,买来了一箱子“腾格里”白酒,好好把他们招待了一顿。那天,总编和办公室主任都喝大了,临别,许总编握着他的手说,你啥时候上城里来,我也要……把你灌大,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后来,他上过几次县城,来了也没有找许总编,他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只想着把这人情先留下,等哪天村里有了什么急事,需要他帮忙时再找他。现在,他觉得解决村里的沼气就是急事,更是大事,如果报社能帮一点,然后让农户自己出一些,问题也就不大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上班,石头来到报社,见许总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便轻轻地敲了一下门,许总编说了一声进来。他进去后,许总编从稿子中抬起头来,见是他,高兴地说,原来是你呀,坐,先坐一会儿,待我改完了这篇文章再说。他就急忙掏出烟来给总编敬,没想掏错了口袋,掏出了红兰州,急忙又装进去,从另一个口袋中掏出黑兰州,拆开封条,从中掏出一支敬给了许总编。许总编头也没有抬,接过烟,就放到了桌子一边。石头一看许总编没有时间注意他,他就从另一只口袋里摸出一支红兰州,自己点着抽了起来。待一支烟抽完,许总编才阅完了稿子,点着烟说,村里还好么?石头说,好着哩,好是好着哩,也有一些实际困难,想请许总编能给帮忙解决一下。许总编就停下了吸烟,问他是哪方面的实际困难。石头就把村里燃料缺乏,想修沼气池的事说了一遍,希望报社能不能协调一点资金。许总编听完,停了半晌,才说,支书呀,你不知道,报社也是吃财政的,日子过得紧巴得很,哪里还有钱修建沼气池?石头一听这话,就知道没希望了,但是,话既然说出去了,也不能就这么让他封了口。就急忙给许总编又敬了一支烟,并给他点着了火,才说,老总呀,没办法,谁让你对上了我们这个穷亲戚?你们的日子再困难,总比我们土里头刨食强一百倍。斤里不添两里添,多的没有,你就少给点也行,我们先搞上几家试点,以后再慢慢普及。许总听了,就皱着眉头抽起了烟,抽了一阵,眉头忽然一展说,你呀,我真服了你。我听说科委有一批资金,专门用于技术改造,你们修沼气池,也属于技术改造,我给你联系一下,看看行不行。说着就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在旁的石头就屏气凝神地听了起来,希望能听到好的消息。许总编先说着别的事,好像是报社前两天给科委发了一篇报道,社会反响很大,科委的领导又说了些什么,石头没有听到,但是,从许总编的笑声里,石头感到一定是非常感谢的话。他们说了一阵报道上的事,然后才说到了红沙窝村要搞沼气的事,希望科委能不能按技改投一点资金。末了,许总编又说,没办法了,谁让我们报社对了这么一个穷亲戚,他们找上门来了,我也没招儿,只好求你这位大主任了。石头听到这里,自是喜不自胜,希望能有好的结果。对方不知在说着什么,许总编就嗯嗯啊啊地应着,大概过了好长时间,他们才说完。许总编放下电话,就高兴地对石头说,有希望了。石头赶紧就将烟递上说,太好了,真是谢谢许总编了。许总编说,情况是这样,他们不想让资金打了水漂,给上面不好交待。周主任的意思是说,可以在你们红沙窝村搞个试点,你们自己拿出一半资金,科委给你们出一半资金,但是,还有一个条件,要搞,必须是全村统一搞,要整体划一,搞一个样板工程。不能东一家搞,西一家不搞。石头高兴地说,许总编放心好了,这些条件我都能答应。许总编说,这样吧,我干脆带你上科委去一趟,让你与周主任接上头,以后的事,你就多与他联系。石头满脸笑容地说,好好好,听老总的。
来到科委,见了周主任,话还是那些话,意思还是那些意思,只是把事情夯实了。周主任说得很明确,一是要专款专用,绝不能打着修沼气的幌子,用于其他。二是前期工程由红沙窝村自己完成,等他们把池子修建好,管道挖好,科委验收合格后,负责投资购进设备款项。三是技术上一定要保证,开工时,科委派技术员下去,做专门指导。四是必须保证全村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农户修建沼气池,如果达不到这个数字,不予扶持。石头听得高兴,但是又考虑到将来农户发动起来了,前期工程也投进去了,如果科委变了卦,不是把人害了吗?为了保险其间,便提议双方能不能写个合同,以便操作。周主任说,得有一个合同,这样对双方都是个约束。完了我让办公室拟好,我们过些日子还要下去实地考察一下,顺便给你带上就是了。石头听完,就激动得说,好好好,我们随时欢迎周主任、许总编到我们红沙窝村来指导工作。许总编就笑着说,你石头比谁都精,还能用得着我们去指导?好了,周主任给你们红沙窝村办了大事了,感谢的话也别说了,等周主任下去后,不要慢待了周主任就行。石头笑着说,会的,会的,我慢待谁,也不能慢待我们的财神爷呀。说完,就要告辞而去,许总编也要走,就一起向周主任作了辞别。出得门来,许总编要挽留石头晚上喝两盅,石头感谢都还不及,哪里再敢让他破费?就说家里有事,要趁班车回去。两人又说了几句作别的话,才挥手而别。
回村第二天,石头就召集村委会班子的成员来开会。支委和村委会基本上还是这些人,两套班子,一套人马。不一会儿,人到了齐了。石头就把自己上城怎么争取资金修沼气,科委要给予支持的事儿向大家说了一遍。大家听了,都说是个好事儿,就怕执行起来有点难。因为前期投入除了人工之外,仅水泥、管道算下来也得一千元左右。对于相当一些家庭来说,不要说一千元,就是出一百元,怕也拿不出现钱来。石头听了就说,其实,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考虑过,昨天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了很多,能拿出来的,就拿,拿不出来的,村子出面给他们贷一点。总之,这是个机会,也是关系到大家切身利益的大事,我们不能因为极少数人思想有顾虑就放弃了科委的扶持。回去后,各村民小组组长要把这个精神传达下去,看看大家有什么的意见。没有意见固然好,要是有思想疙瘩的,一定要做好工作,统一行动。
不几天,意见反馈上来了。年轻人听说上面要支持,都很积极,个别上年纪的人思想有情绪,不想搞,有的是家里困难,实在拿不出钱,更多的是观念跟不上,认为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了,就凑合着过算了,贷下款,迟早还得自己还。意见集中上来后,有将近二十户不愿意搞,村委会成员分别都做了工作,还是做不通。这可是个问题,如果这二十户不参与,就意味着放弃了争取来资金。有人就气得骂,我们不能让几只老鼠害了一锅汤,他们不做也不行,我们统一给他贷上款,看他们怎么样。石头听了,心里固然急,但嘴上却说,不能这么说,也不能这样做。再做做工作,最好是做通了一起修建。后来,石头也去做过几次工作,又做通了几家,还有十多家死活做不通。老奎听到了,就说,我去看看,看能不能说通。
老奎虽然不当支书了,但他一直还是支部委员,村子里的事还一直参与着。他知道,这次为改变村里的燃气问题,石头真的费尽了心,他这么跑来跑去的争取资金,跑来跑去地做工作,还不是为了大家过上好日子,为了改变村里的落后面貌?要说他自己,早就装上了沼气,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要是换个别人,安安稳稳地躺着睡大觉去了,哪里去管别人的事?像石头这样的支书,真是难得呀。如今,我帮不了什么大忙,帮助他做做别人的思想工作还是可以的。
老奎首先到了田富的家。田富是村名的啬皮,别人骂他是拉屎接笊篱,掏屁眼唆指头的主儿,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瓣儿花。这种人的工作要是做通了,别人就好做了。老奎到了田富家,第一句话就说,我听你这老倒灶在拉大家的后腿,我想看看你怎么拉的?田富一看是老奎来了,就笑着说,老支书,不是我拉大伙的后腿,我是实在没有钱呀。再说了,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烧着麦草秆驴粪蛋过来的,做饭嘛,只要有好吃的,还怕做不熟?瞎花那钱做甚?老奎就抽出烟锅子,咝儿咝儿地抽起了烟。抽完了才说,你老倒灶说得对哩。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出力的事,咱就不说了,反正我们当农民的,有的是力气,出了就出了,出了还会生出来,可是,这出钱的事,就得慎重了。虽说石头争取来了资金,补到每家每户也是一千来块了,这是个不小的数字。光这些还不够,自己还得出将近一千块钱呀。这钱,出得让人心疼。田富一听,就高兴地说,对哩,老支书说得对哩。我也是这么想的,才不想搞。老奎又说,可是,你不想搞,我还是想要搞。为啥呢?我算了一个账,一年我们光烧掉的麦草就有一大垛,如果把那一大垛卖了,也能卖它几百块钱,冬天做饭还要烧煤,如果再省些煤出来,又是一二百块。这样算下来,还不如一次性搞上了沼气炉算了。别看一次性投入多,用上三年,本钱就回来了。三年之后,就等于白白使用。钱是人花的,账是人算的,这样一算,我也就想通了,装就装吧,钱不够了,村里负责给贷,怕什么怕?如果错过了这个店,怕就没有那个村了。田富听了,一时不语,嘴里就叨咕着算起了账,咕叨了一阵,才说,老支书说得对哩,账这个东西,就得算,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老奎说,我怕你这老倒灶太精了,不会算账,就来给你算算账。算明白了,该装就装吧,别过后了再后悔。田富说,我听你的,老支书要装,我也就跟上你装。
做完了田富的工作,老奎又做了第二家、第三家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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