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合照中,他站在顶排的中央,比同学们高出数英寸。他脸孔朝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他
富有造反精神,又骄傲自负;毫无疑问,他是个最聪明的孩子。论功课,他费不了多少力气
,同时还发现了另一种才能——他会绘画。从1900年3月26日画的一幅关于瓦伦斯坦
的画中可看出,他作为画家的天才又初露锋芒。在课堂上,他会利用学习时间偷偷作画。有
一次,一个名叫温伯格的男孩子,见他凭记忆便将“邵姆堡城堡”画了出来,不禁目瞪口呆。
课间休息或放学后,他仍是同学们的领袖。他住过的地方比大多数同学一生中能去到的
地方还多,因此,同学们都将他看成是大人物。在玩耍中,他常常受到弗尼摩·库伯及其仿
效者德国作家卡尔·梅依的历险小说(他在拚命阅读)的启发和鼓励。卡尔·梅依从未去过
美国,但他写的关于高贵的印第安人和身强力壮的牛仔的故事,却在德国和奥地利被一代一
代的男孩子们看成是福音。阿道夫对老萨特汉和他的同伙的冒险简直着了魔。他不厌其烦地
带领同学们演出这些故事,年纪大些的孩子失去热情后,他便找年纪小些的来演,有时甚至
也把女孩子们找来。
大概就在此时,他在两本描写1870年普法战争的杂志里找到了更有意义的刺激。他
孜孜不倦地阅读里边的文章和插图。“不久,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伟大计策,便在我内心成
为最伟大的经历”,“打那以后,对凡是与战争或因此而从军有关的东西,我都越来越热心
。”(见《我的奋斗》——这部书,出于政治目的,有时会扭曲事实。)
一年前爆发的波尔战争,不但激发了他的日耳曼人的爱国主义,而且也给他提供了玩耍
的材料。一小时又一小时,他率领着他的“波尔军”,与那些不幸要扮演英军的孩子们进行
“激战”。他经常玩得流连忘返,害得父亲要等上一个钟头——他原以为阿道夫已去烟铺为
自己取烟叶。据温伯格的回忆,其结果是,在家里受到“热忱”的欢迎。这些冒险的岁月,
也许与希特勒的生涯的形成有关。“树林和草地”,他写道,“是在生活里随时随地均存在
的‘冲突’中决定胜负的战场。”
那年,6岁的埃德蒙死于麻疹。4个孩子的死亡,几乎使克拉拉难于忍受,而小阿洛伊
斯一走,能继承姓氏的孩子就只有阿道夫一人了。虽然阿道夫很快便可完成小学学业,家庭
的悲剧却又加剧了父子之间的冲突。阿洛伊斯要求的是让孩子走他的路,并常用自己当公仆
的切身体会来启发儿子。儿子呢,则一心想当画家,暂时将其革命计划深埋心中。在未与父
亲争论的情况下,他便接受了下一步的上学计划。阿道夫既可进预科学校(是大学预科,重
点在对学生进行古典教育),也可进技工学校(着重进行科技教育)。讲究实际的阿洛伊斯
选了后者。阿道夫默然同意,因为这种学校里也有绘画课。
离家最近的技工学校是在林嗣。1900年9月17日,阿道夫背上绿色的软背包,首
次出发了。由于路途长,有3英里多,他边走边看,到了半途,他便看到了横卧在他眼前的
林嗣城和多瑙河。对一个生长在农村和小镇上的孩子来说,眼前的景色肯定是可怕而又具有
魔力的。远处,在高地上,耸立着举世闻名的昆伯堡,据说尼伯龙根之歌(德国中世纪之叙
事诗——译注)就是在那里创作出来的。眼前是一排排的教堂尖塔和一座座巍峨的大楼。他
沿着陡峭的山坡,弯曲的道路,走进位于市中心的技工学校。学校是座四层楼的建筑物,很
黑,座落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实用而可怕,看上去,它更像是一座办公楼,而不是一所学
校。
从一开始,阿道夫的成绩就很糟。他已不再是领袖,不再是最聪明、最有天才的孩子;
周围的环境令他不安。其他同学都瞧不起郊区农村来的学生;而他在较小的学校里所得到的
关注和重视,在这样一个大型的学校里是得不到的。在那年的全班同学的合照中,他还是站
在顶排,但傲慢的阿道夫已不见了;代替他的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失神的年轻人。
慢慢地,他变得羞怯和沉默,对功课越来越失去兴趣。
“我想,我父亲一旦看到我在技工学校无甚么进步,就会让我去实现我的梦想,不管他
喜欢还是不喜欢。”希特勒在《我的奋斗》里作的这一解释,对其因算术和自然、历史不及
格而不能升级,既可说是个借口,也可说是个理由。诽谤他的人就那是因为他天生懒惰,但
同样也可能是对父亲进行报复的一种形式,是感情用事问题,或者仅是因为对不合口味的课
程不肯下功夫所致。
次年,阿道夫改变了战术,成绩大有上进。因年纪比同学们大,他又成了领袖。“我们
都喜欢他,上课时玩耍时都喜欢他。”约瑟夫·凯普林格说,“他有‘神’。他头脑并不发
热,比许多人都通情达理。他表现出一种性格的两个极端,很难统一。他是个安静的‘狂热
者’。”
散学后,因为阿道夫已学会了套圈,同学们便在他领导下到多瑙河旁的草地上玩“牛仔
与印第安人”。休息时,阿道夫也是主宰,他给同学们讲波尔战争,还把他画的波尔勇士给
他们传阅,甚至还说他想加入波尔人的队伍。这次战争,在年轻的希特勒心里,唤起了对德
国爱国主义的向往。这种感情是大多数男孩子们所共有的。“对我们说来,俾斯麦是我们的
民族英雄”,凯普林格回忆说,“赞扬俾斯麦的歌曲,以及许多同类性质的歌曲都是禁唱的
(系海顿所作之奥地利国歌,与德国的流行歌曲《德意志高于一切》之主题相同。在奥地利
,崇德者均唱德国的抒情歌曲,私下里彼此问候均是德国的‘万岁!’)。保存一张俾斯麦
的画都是犯罪。虽然私下里老师们觉得我们这些孩子们都是对的,但是,谁要是唱这些歌曲
或动摇我们对奥国的忠贞,我们就会受到老师的严厉惩罚。”
出于某些原因,阿道夫·希特勒比其他人更认真地接受日耳曼主义。这或许是为了背叛
他的父亲,因为父亲是哈斯堡政权的忠实支持者。一次,凯普林格陪阿道夫回家,沿着陡峭
的卡普津纳大街走去。到了山顶,希特勒在一座小教堂前停住了脚步。“你不是日耳曼人
(古德国人)”,他直言不讳地说,“你的头发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他骄傲地注意到
,他自己的眼睛是黑的,头发(据凯普林格说)是淡棕色的。
此时,德国神话中的英雄人物业已令他着迷。年方12岁的希特勒,就在林嗣剧院观看
瓦格纳的歌剧《罗安格林》(德国传说中之一圣杯武士——译注)。该剧中的日耳曼感情,
以及歌剧本身的音乐,“立刻使他入迷。”剧中激动人心的台词——例如亨利王对武士说的
那段话——首次唤醒了他内心种族和民族主义感情的冲动:
让帝国之敌立刻出现,
我们准备好短兵相见。
从东部沙漠到平原,
敌不敢蠢动分毫。
德国地靠德国刀,
帝国威力不动摇!
这一次,他成功地结束了学业,课程全部及格、操行成绩和勤奋程度还得了“良”和”
优”。然而到二年级,他几乎从学期一开始便赶不上,数学再次不及格,勤奋程度也降为”
中”。到圣诞假期结束时,家祸掩盖了在学校里的危机。
1903年1月3日与往常一样,阿洛伊斯一早便离家去了斯泰弗勒酒楼。他刚在桌旁
坐定,便说身体不舒服。片刻后,他便与世长辞——死于胸膜出血。
两天后,他便在离希特勒家不远的教堂公墓入土。墓碑上镶的是这位前海关官员的椭圆
形的遗像——目光坚定地向前。林嗣《每日邮报》称颂死者的讣闻中说:“他偶尔发出的锋
利的言辞,并不能抹煞其隐藏在粗鲁外表后的热心。他历来是法律与秩序的得力维护者,他
见识广博,对事物之见解,历属权威。”
(2)
与人们的看法相反,阿洛伊斯遗给家人的并不是贫困的生活。在他去世时,他领取的养
老金是2420克朗。这个数字比一个小学校长所领到的要高。他的遗孀所得的,除半数养
老金外,外加约等于年养老金四分之一的津贴,一次付清。此外,每个孩子每年可领到24
0克朗,直至“满24岁,或得以自立,视何种情况为先”时止。
小屋里最大的变化是紧张气氛消失了。当年阿洛伊斯投下的独裁的阴影已一去不复回。
快满14岁的阿道夫成了家庭的主宰。关于儿子的前程,克拉拉原想执行丈夫的遗训,但她
唯一的武器就是祈求。不消说,这对阿道夫的梦想,并没有什么威慑力量。不管谁何时问他
将来干什么,他的回答总是一样:“伟大的画家。”
为了避免每天长途跋涉,在春季学期开始时,阿道夫获准在林嗣寄宿。这样,母亲仅有
一点的微弱影响也缩小了。在林嗣,他与其他5个孩子一起寄宿在一个名叫塞琪拉的老太太
家里。在这里,他变得彬彬有礼,不只是对房东老太太,就是对他的同窗,他都使用“您”
。环境的变化虽然未提高他的在校成绩,却也给了他较多的绘画和读书的时间。据塞琪拉太
太反映,他常在晚间用功,耗去的蜡烛无数。一次,她发现他弯着腰看地图,还用有色铅笔
在画道道。“喂,阿道夫,你在搞什么名堂呀?”她问。他简短地答道:“研究地图。”
散漫的学年结束了,阿道夫的数学又不及格。希特勒太太得到通知,除非秋天补考及格
,否则阿道夫要留级一年。这给家庭带来了暂时的阴影,不过,那年夏天全家受到邀请,前
往希皮塔耳度假。全家乘火车前往乡下时,带有两只老式大木箱,里面盛满了衣服和盘子。
到威特拉火车站迎接他们的是克拉拉的妹夫安东·施密特——他用牛车将希特勒一家拉至希
皮塔耳这个小村。这是个愉快之夏。克拉拉有家人作伴,又获得同情;阿道夫呢,他逃脱了
田间的操作,偶尔也跟施密特家的孩子们一同玩耍。一次,他给他们糊了个风筝,“尾巴长
长的,五颜六色,是用不同的色纸糊的”,放起来,“飘在空中,漂亮极了。”然而,他花
在读书和画画上的时间更多。
这两项追求业已表明,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少年;他宁愿在自己的梦想世界中生活。每逢
下雨,阿道夫便呆在孩子们的屋里。每在此时,表妹玛丽亚·施密特回忆说,“他便在室内
来回踱步,或在那里画个不停。若是受到打扰,他便生气。他把我推出门外。我要是在外边
哭,他就叫他母亲给我一点糖或什么的。我们常拿阿道夫·希特勒开心。他在里边,我们就
往窗户上扔东西,这时他就会跑出来追赶我们。”
回到里昂丁后不久,家里又发生了变化。“生性快活、善于享受人生乐趣,爱笑”的安
吉拉与林嗣城里的税务员里奥·拉波尔结了婚。阿道夫非常不喜欢里奥,说他又喝酒又赌博
,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之所以反对新婚的姐夫,是因为姐夫完全不同意把画画当作职业。
阿道夫补考是及格了,但还在为升三年级做准备工作。对他,最困难的课程是法语。事
隔多年后,他还对学法语进行谴责,说“完全是浪费时间”。法语老师休谟教授对于年轻的
阿道夫真是百感交集。“他确有天才,但面太窄”,他回忆说,“他缺乏自我修养,是个有
名的好斗分子。他任性、傲慢、易怒。显然,他功课赶不上。另外,他也很懒,否则,其他
那份天才,成绩会好得多。在绘画方面,他的风格是流畅的;科学课程他也学得不错。但是
,他对艰苦工作的热情顷刻便烟消云散了。”休谟博士也是阿道夫的德文教师和班级顾问,
所以,他对阿道夫的兴趣决非一时。“若受到规劝或斥责,阿道夫便暗怀敌意。与此同时,
他又要同学们对他盲从,自作领导,还肆无忌惮地搞恶作剧,当然,这些戏谑行为无大害,
在不成熟的青年中也司空见惯。”然而,这位“面黄肌瘦”的青年却也有使休谟教授高兴的
东西,而他也尽力去引导阿道夫。
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虽则年轻,阿道夫已经定型,我行我素。若有人想打进
他的私人天地,他便立即缩了回去。
历史老师里奥波德·波希也在内向的阿道夫脑中留下了印象。在讲解古代条顿人的历史
时(老师使用了彩色幻灯片),阿道夫简直给迷住了。希特勒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