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轻轻的余音——某种不用语言的技巧去表达的思想,一种弦外之音。”但是,一旦他猛攻
他的敌人——犹太人和赤色分子时,谨小慎微之举便烟消云散了。“我们的座右铭是——如
果你不想当德国人,我就敲破你的头颅。这是因为,不斗争,我们就不能成功。斗争,我们
用的是思想,不过,如果需要,也要用拳头。”
汉夫施坦格尔听得入了神,清醒后,往四周瞧了瞧,听众的态度完全改了观,这使他大
吃一惊。“一小时前还在吵吵嚷嚷,把他推来推去的群众,那些高声怒骂的人们,现在变得
鸦雀无声,深受感动。他们屏息倾听,早就忘却了伸手去取啤酒瓶,似乎把讲演者的每一个
字都喝了进去。”“邻座的一个年轻姑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希特勒,好像沉浸在爱的喜悦
中。她已忘却了自己,完全被希特勒对未来德国之伟大的信仰迷住了。”演讲达到高潮时,
他已成了“语言的有机体”。猛然间,演讲结束了。听众敲打桌凳,疯狂地欢呼。希特勒已
精气力尽,在汉夫施坦格尔看来“就像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在结束一场筋气力尽的音乐会时”
的景况一样。他的头发和脸都浸透了汗水,连上过浆的衣领也软下来了(“在作完一次重要
的讲演后,我总是全身湿透,体重减轻四至六磅”)。
汉夫施坦格尔乘兴走到主席台边,在那里,希特勒面带自信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傲慢地
接受着群众的恭维。“杜鲁门·史密斯上尉要求我转达他对你的最良好的祝愿”,汉夫施坦
格尔说。史密斯这个名字激起了希特勒的兴趣,忙问汉夫施坦格尔对他之演讲有何感想。”
哎,我同意你的意见”,他小心地回答着,以免伤了希特勒的感情。“你讲的有95%我赞
同,其余5%嘛,我们以后再谈。”他所反对的,自然是希特勒之反犹主义。
“对此小小的5%,我相信我们是不会吵架的”,希特勒温和地说。他边说边用一块满
是褶皱的手巾在揩脸上的汗水,显得既谦虚又友好。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然后伸出
手来。他的手“又硬又粗”,握起来“像前线战士的手一样”。
当晚,汉夫施坦格尔辗转不眠。“当晚的印象老留在我心间。所有保守的政客和演讲家
都不能与普通听众的心灵沟通。这是他们惨败之处。但是,希特勒这个自我成材者,却成功
地将非共产主义的要领交给了人们,而这些人的支持恰恰是我们所需要的。”汉夫施坦格尔
下决心辅佐他。
在柏林,史密斯上尉向上司呈交了一份慕尼黑之行的报告。12月5日,使馆的领事罗
宾斯便向副国务卿呈交了一份私人报告。该报告称:“对巴伐利亚之组织的总的态度,本人
的结论是,早晚定会出现严重的分裂。在战时为德国作战的奥地利青年下士,现在在领导一
场法西斯运动即所谓‘褐衣党’的希特勒,现正沿墨索里尼所走的道路缓慢地、高效能地前
进。曾前往该地的我们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他是个非凡的演说家,其道德水准虽不是最高,
却是一个伟大的领袖人物。一如墨索里尼之所为,他获得了企业界的巨额资助,但其进展缓
慢。他对曾前往该处之我武官助理杜鲁门·史密斯说过,他不拟在下月,甚至在两个月内,
发动大规模的运动,他正在募集资金和装备,一切均进展顺利。”
在当时正忙于其他更紧迫事务的国务院里,这份报告并未引起什么震动,而被束之高阁
。但是,在德国,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党员人数的增加及冲锋队之增长,却引起了越来
越严重的关切。12月中旬,巴伐利亚州内务部提交了一份令人不安的报告。该报告声称,
希特勒所领导的运动,“毫无疑问将危及政府,不仅危及现政权形式,而且危及任何政治制
度,因为其对犹太人、社会民主党人以及银行资本家之罪恶看法一旦得逞,就会出现大流血
事件和混乱。”
几乎与此同时,帝国新任总理大臣威廉·古诺也收到了一份紧急报告。这份报告,很奇
怪,竟出自保加利亚驻慕尼黑领事之手,它系保加利亚领事与希特勒进行的坦率的谈话。希
特勒说,德国的议会政府即将崩溃,原因是议会领袖得不到群众的支持。右派或左派的专政
是不可避免的。虽然北德的大城市大都受左派控制,但他的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每星期
都有几千人入党,肯定会在巴伐利亚得取胜利。还有,在慕尼黑的秘密警察中,75%的人
是工人党党员,在该市的普通警察中,百分比更高。希特勒预言,布尔什维克将在北德获得
控制权。为拯救民族,巴伐利亚必须组织反革命,为此,他们需要一位铁腕独裁者,即“在
必要时,随时准备踏着满是鲜血和尸体的田野前进”的人物。
这是对未来事件所作的令人丧胆的预测,特别是它预言,希特勒粉碎布尔什维克主义和
反对法国占领鲁尔的计划,将获得巴伐利亚大部分爱国的民族主义者的欢呼。他们曾忍受”
赤色统治”时期的可怕的岁月,并随时准备采取无情的行动,反对任何敢于宣扬“左派教条
”的人们。
(3)
1923年初,英法两国在“赔款委员会”内发生争吵,英国代表团退出了该委员会。
这便给了法国用武力解决赔款问题以可乘之机。1月11日,法军与比利时军以德国未履行
义务为借口开进了鲁尔区。这一行动不但激起了全德的民族主义精神,而且也加速了马克的
贬值。不到两星期,马克对美元的比价便从6750∶1跌至50000∶1(1918年
“停战协定日”之比值为7.45∶1)。为一次柏林之行,魏玛政府支付给“保证委员会
”的火车票款就“需用数个大字纸篓装满面额为20马克的纸币,由7个办公室人员抬着,
从办公室一直抬到火车站”。现在呢,它需要49人才能抬动。
鲁尔区被侵占,通货膨胀,以及失业的增加,不单拓宽了民族主义的基础,而且也为希
特勒带来了更多的追随者。希特勒不屑于与包括“社会主义多数派”在内的其他党派合作,
独自组织抗议集会,还宣布要在1月27日,即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第一个生日,举
行7个公众集会。
虽然巴伐利亚的警局局长早已通知他这些集会将会遭禁,但希特勒全然不惧。他高喊说
,如果警方想开枪,那就请便,反正他就坐在第一排。他果然未食其言。到了那一天,他坐
上车子,匆匆从这一会场赶赴另一会场。“无论是在战时还是在革命时期,我都未经历过如
此激愤之群情”。曾在罗文布劳酒店参加集会的历史学家卡尔·亚历山大·冯,米勒回忆道
:当希特勒大步走进过道时,全场起立,高喊“万岁!”“他走过时,我离他很近。我看得
出,此时的他,与我在私宅内见到的,完全不同。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了内心的狂热。他的双
眼横扫左右,似乎在寻找要征服的敌人。是不是群众给了他这一奇怪的力量呢?这力量是否
从他身上流进群众?我连忙写道:‘带有残酷意志的狂热而歇斯底里的浪漫主义’。”
次日,他们再次置警方之禁令于不顾。6000名冲锋队员,打着旗帜,来到马斯弗尔
德。他们站在雪中,全身冻得发抖。有些人头戴清一色的滑雪帽,身穿棕色茄克,打着绑腿
,其他人则穿商人服。他们打的旗帜各式各样,卍字也有大有小。这群人衣着虽然五花八门
,但立正口令一下,他们一个个笔直地站着,好像他们是德皇的精锐师团似的。警察虽然作
好了捣乱的准备,却没有出现混乱情形。事实上,这两天的集会并不令人怵目。没有暴力事
件,也未出现公开的骚乱,但其反响却是重大的。希特勒对警方的蔑视,使许多持中立的领
袖倒向他的一边,并驱使慕尼黑大学的学生们沿着更加激进的道路走下去。更重要的是降低
了巴伐利亚政府的威信。在与当局的首次严重对垒中,得胜的是希特勒。
“他是个非凡人物”,几天后参加了希特勒的集会的美国记者卢德威尔·丹尼报道说,
“他的演讲简短而强烈。他不停地攥紧拳头,攥了又放,放了又攥。在与我单独在一起的简
短的时间里,他似乎很不正常;奇异的双眼,神经质的双手,奇怪地摆动着的头。”他的私
生活当然是不正常的。他依旧住在荻埃尔大街那幢昏暗的楼房里,房子虽然大了些,也不像
先前那间那样冷,但家具却与先前一样少。这间房子最宽不过10英尺。高出床头,还有室
内唯一的又小又窄的窗户。地板上铺的是价钱便宜的旧油毡。在床对面的墙上有简易的书架
。墙上挂满了画幅和插图。书柜的上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描写世界大战的,有德国
历史,有一本带插图的百科全书,一本克劳塞维茨写的,一本弗里德里克大帝的传略,一本
豪斯顿·司徒·张伯伦所著的《瓦格纳传》,一本斯文·赫丁的《回忆录》,若干本神话英
雄故事,一本约克·冯·华尔登堡的《世界史》,一本名叫《地貌图》之类的书。据汉夫施
坦格尔说,书柜下方放的全是小说,其中有埃杜阿德·伏希斯(系一犹太人)所著的半色情
书籍,还有一本《色情艺术史》。
希特勒的房东赖彻特太太发现,他的房客阴沉得异乎寻常。“有时候,他一连几星期脸
色阴森,不跟我们说一句话。他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好像我们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他
虽然按时或提前交付房租,却“是不折不扣的波希米亚式的人物”。因为他很好,她谅解了
他,还让他使用过道——那里有一架大钢琴。他的生活异常简朴,常与一条名叫“乌尔夫”
(狼)的巨犬形影不离。自战时与“小狐狸”建立那种亲密关系以来,他就需要在狗身上找
到的那种忠诚,而他对它们的了解也是独一无二的。“有些狗很愚蠢,有些则聪明得令人痛
苦。”住在这样阴暗的小屋里,他肯定会想到他母亲及其惨死——大概就在那年,他写了一
首题为《想想吧!》的诗。若剥去企业余品味,这首诗还是蛮有内容的:
当你母亲已老迈年高,
而你也年岁不小;
当昔日之轻而易举,
今朝成了重挑;
当她忠诚而亲切的双眼,
已不再与昔日一般看待人生;
当她的双脚已软弱无力,
不能再带动她那身躯——
伸出你的双手将她扶住,
兴高采烈地将她陪伴,
那悲痛的时刻终会来临;
当你伴着她走完她的最后旅程,
回答她吧,假如她向你发问;
再回答她吧,假如她再次问你!
再次回答她吧,
假如她再次问你;
切不可大发雷霆,
而是轻声轻气!
她若听不明白,
高兴地给她解释;
悲痛的时刻终将来临,
当她再不能启口!
希特勒自己承认,年轻时他是个遁世者,不需要与人交往,但在战后,他“再不能忍受
孤独”。虽然他的小屋是孤独的避难所和牢房,但他在慕尼黑的自助餐馆里,沙龙里,咖啡
馆里和平酒馆里过着另一种生活。他是威查德餐馆(与人民戏院相邻),卡尔顿茶馆(在布
里安纳大街,是上层人物的会面场所)和赫克餐馆(位于加勒利大街)的常客。他常在赫克
餐馆留座,在平静的角落里一坐就是几小时。他就是这样观察他周围的生活的。
每逢星期一,他总是在纽迈埃尔餐馆与他的心腹会面——该餐馆是个老式的咖啡馆,位
于彼得广场拐角处,与维克图阿利安市场相邻。这是个长形的屋子,墙上镶有木板,凳子是
固定的。在这里,在留给常客的座位上,他常将自己的最新想法告诉他的追随者(许多是中
年夫妇),听听他们的反应。也是在这里,他们一边吃着经济的晚餐(有些是他们带来的)
,一边闲聊和说笑。
其他的夜晚,他总是在弗朗兹·约瑟夫大街底特里希·埃卡特的家中度过。“他家的气
氛多和睦呀!他是怎样照顾他的小安娜的呀!”安娜,其实叫安纳尔,是他的管家。自与妻
子分居以来,他一直与她同居。在这些日子里,最常与希特勒在一起的也许是他的新助手汉
夫施坦格尔。他常将希特勒介绍给诸如威廉·巴雅德·哈勒(威尔逊总统在普林斯顿大学时
的同班同学,赫斯特报业欧洲之主要记者)和威廉·冯克(他的沙龙吸引了许多民族主义富
商)那样的重要人物。他常与汉夫施坦格尔一起,参加埃尔莎·布鲁克曼太太的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