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于路者,拂之于四达之衢。’那些世上的男女受了这种严酷的束缚,不要说不能快足他的大欲,就是寻常要相见一面都是很难的。他们的心理都没有一个不叫苦,不过受历代圣人礼教的束缚,不敢说、不敢动就是了。现在小主人到了那边之后,可首先下令提倡一种新道德,同时竖起两块招牌,一块叫作废除吃人之礼教,社交公开;一块叫作打倒买卖式之婚姻,自由恋爱。如有顽固的父母家长欲从中干涉阻挠者,一经发觉,严重处罚。这么一来,那边所有的男女,随意的都可以自由,无不各得其所愿,岂不是都要歌功颂德,感激小主人、崇拜小主人吗!严刑峻罚,只可一时,不能持久。用这个方法接上去,所谓严寒之后,继以阳和,他们自然不会铤而走险了。”
驩兜想了一想,说道:“这个方法好是好的,不过圣人礼教推行得好久了,虽则有些人心中以为不便,但是有些人却很以为当然。万一我们废除礼教之后,反而招起许多人的反对,说我们大逆不道,岂不是倒反不妙吗?”狐功道:“主公虑得极是,但是小人以为不妨。为什么呢?小人刚才说过,男女大欲是人生最大的一个目的,可以快足他的目的,只有欢迎,决无反对。就使有人反对,亦不过几个顽固老朽在那里作梗,大多数的青年男女包管你非常之赞成。因为青年男女受礼教的浸染还不深,而且青年男女正在春情发动的时候,对于男女大欲尤其看得郑重真切,仿佛世界上的事情除了男女两性以外,没有再比它重要似的。准他们社交公开,准他们自由恋爱,不但可以快足他们的大欲,而且还可以博得一个新道德的荣名,岂有再来反对之理?青年男女既然欢迎,那么一批顽固老朽虽然要反对,亦决然没有这个力量。因为青年男女是越生越多的,顽固老朽是越死越少的。自古以来新旧两派的竞争,旧派起初颇胜利,但是到后来往往失败;新派起初必失败,到后来往往胜利。并非旧派所持的理由一定不如新派,就是这个越死越少、越生越多的原故。所以小人现在为主人着想,要收拾蛮方人民的心,除去利用青年外,别无他法。至于礼教推行日久,究竟应该废除不应该废除,那又是一个问题了。”
三苗道:“这是第二个方法,还有第三个呢?”狐功道:“第三个方法是神道设教。小人知道南方之人受了玄都九黎氏的感化,最重的是迷信。自从颛顼帝破了九黎氏之后,竭力的禁止,已是好了许多。但是他们迷信的根性终究不能尽绝,譬如原上的草儿,虽则野火烧尽,一遇春风,又芊芊绵绵的长起来了。小人的意思以为这个情形亦是可以利用的。因为第一个立威的方法可以制服他的表面,不能制服他的心思;第二个结之以恩惠的方法可以服其心,但是不能急切奏效;用神道设教起来,他们自然帖帖伏伏,一点不敢倔强了。”三苗道:“怎样用神道设教呢?”狐功道:“现在有一个人,虽则不是神仙,但与神仙亦差不多。他在黄帝轩辕氏初年和蚩尤氏打仗的时候已经在军中效力,后来隐居不仕,专门研究他的神道。他研究的神道名目叫作巫术。巫字的写法,就是像一个人的两只大袖舞起来的样子。他要和鬼神交通的时候,只要秉着精诚,用两袖舞起来,便能使鬼神下降,他就可以和鬼神谈话,或者鬼神竟附在他身上,借他的嘴和人谈话,给人延福消灾,都是极灵验的。他的名字叫作咸,人家因为他创造巫术,所以就叫他作巫咸,主公知道这人吗?”驩兜、三苗都说不知道。狐功道:“小人从前曾经见过他一面。有一天,他在野外和许多人游玩,大家都要他试验法术,他便指着路旁一株参天拔地的大树说道:“我要叫他枯。‘说毕,嘴里轻轻的叽哩咕噜,不知念了些什么话,不多时,那株树果然枝叶憔悴,渐渐地枯了。又指着半空中飞的鸟儿说道:“我要叫它跌下来。’说着,又轻轻念了几句,那鸟儿果然立即跌下来了。大家看了,都莫名其妙,问他是什么原故,他说我都有咒语的,问他什么咒语,他却不肯说。这都是小人亲眼见的。后来听说他这种咒语不但能够变这个树枯鸟落的把戏,而且还能够替人治玻尤为灵验的是外症,无论什么痈疽疮疖,甚或跌打损伤,断肱折足,他亦不用开方撮药,只要念起他的咒语来,那病症自然就会好了,而且非常之速。主公看,这个人岂不是活神仙吗?所以小人的意思,假使能够请这个人和小主人同去,做一点法术给那些百姓看看,那些百姓未有不敬小主人若天神,一点都不敢倔强的,主公以为何如?”
驩兜听了,诧异道:“果然如此,不但迷信很深的南方人要崇拜,就是我不迷信的见了也要崇拜了。不过现在此人究在何处?肯否和我们同去?最好先设法探探他的意思。”狐功应道:“是是,这个人从前住在大荒之中,一座丰沮玉门山上。
那山上百药丛生,并且是日月所入的地方,那是很远呢。现在听说住在北方登葆山,小人明日就动身去请,何如?”欢兜、三苗听了都大喜,就叫狐功即速动身。
第二十八章 尧改封于唐 羿往杀楔揄钟毓龙
不提狐功动身而去,且说这时孔壬已从相柳处回来了。一日,驩兜、孔壬、鲧三人正在朝堂商决国事,忽报北方沈侯有奏章前来。原来沈侯就是台骀的儿子,台骀死了,受封于沈。
他的奏章是为冀州北面少咸山地方近来出了一个怪兽,牛身人面,马尾虎爪,名叫窫窳,大为民害,无法驱除。不得已,请帝派人前往设法剿杀,以安闾阎等语。孔壬没有看清楚,就大嚷道:“我知道窫窳是生在弱水中的,为什么又会跑到少咸山上来?莫非它是两栖类吗?恐怕是沈侯在那里遇事生风,欺骗朝廷,要想邀功呢。”鲧道:“或者是偶然同名,亦未可知。”孔壬道:“不管他,既然是两种东西,应该有两个名字。这边是一个窫窳,那边又是一个窫窳,搅乱不清,我给它改一个名字吧。”
说着,提起笔来,竟将那窫窳二字改为猰貐二字。三人将奏章看完之后,就商议办法,究竟理他呢,不理他呢?派人去呢,不派人去呢?鲧道:“依我看来不能派人去,为了区区一个兽就要朝廷派兵,岂不是笑话吗?如派兵去,仍然杀它不掉,尤失威信,所以我看以不理他为是。”驩兜道:“我看不然,现在四方诸侯都有轻叛朝廷之心,只有沈侯随时还来通问,如今他来求救,我们再不理他,岂不是更失远人之心吗?所以我想应该理他的。”孔壬道:“我有一法,陶侯尧现在已经改封于唐,唐和少咸山同在冀州,相去不远,我看就叫陶唐侯去救吧。如若他杀得了猰貐,当然仍旧是我们朝廷遣将调度之功,倘使杀不了猰貐,那么陶唐侯的信用必致大减,不致于和我们竞争天下了。如若他自己亲征,竟给猰貐吃去,尤为好极。”
驩兜和鲧二人听了,都鼓掌大笑道:“好计!好计!就照此做去吧。”于是一面打发沈侯的使者归国,并说道:“朝廷就派人来救了。”一面又下诏陶唐侯,叫他即速前往少咸山除害,按下不表。
且说陶侯尧自从亳邑出封之后,在他的国里任贤用能,勤民恤下,几年功夫,将一个陶国治得来非常之好,四邻诸侯无有一个不佩服他。他所最注重的是农事,遣人到亳都去,将姜嫄、简狄两个母亲,并弃、契两个兄长都接了来住在一起,就叫弃做大由之官,管理全国农田之事。一日,正在听政,忽报亳都的司衡羿同逢蒙来了。尧与羿本来要好,又兼羿是先朝的老臣,慌忙出门迎接,坐定之后,尧问他何日出都,有何公事。
羿听了,摇头叹息,就将近日朝廷腐败的情形及自己发愤辞职的经过统统说了一遍。尧亦叹息不置,就留羿住下。
次日,设宴款待,叫了许多朝臣来作陪客,羿一一见过。
内中有个白髯老者,骨格不凡,陶侯尧待他亦非常敬重,亲自替他布席,请他上坐,又亲自给他斟酒献菜。羿看了不解,忙问何人。尧道:“这位是务成老师,名字叫跗,说起来司衡想亦是知道的。”羿吃惊道:“原来是务成老先生吗?某真失敬了。”说着,慌忙过去向务成子行礼道:“适才失敬,死罪死罪。”务成子亦还礼不迭,谦谢一番。羿道:“从前某得到一个可以避箭的药方,在颛顼帝讨伐共工氏的时候曾经用过,大大的收了功效,据说就是老先生发明的。当时某极想拜谒,以表感谢,苦于不知道老先生的住处。后来寻仙访道,跑来跑去几十年,又随时探听老先生消息,终究没有探听到,不想今日在此处相见,真是三生之幸。”务成子道:“那个方药不过区区小技,何足挂齿。就是没有这个方子,以老将的威武还怕破不来那共工氏吗?老将归功于某的这个方药,未免太客气了。”
羿又问道:“老先生一向究在何处?何日到此?”务成子道:“某一向只是遨游,海内海外并无定处,前月偶尔到此,承陶侯殷殷招待,并且定要拜某为师,某不好过辞,只能受了,计算起来,亦不过四十多天呢。”两人一问一答,渐渐投机,羿无事时,总来找务成子谈谈,好在务成子亦是个并无官守的人,正好和羿盘桓。
一日,陶侯忽然奉到帝挚的册命,说道改封于唐,亦不知道是什么原故,只得上表谢恩,并即日预备迁徙。可是那陶邑的百姓听见了这个消息,顿时震动得不得了,一霎间扶老携幼,齐来挽留。陶侯一一好言抚慰,并告诉他们这个是君命,无可挽回的。众百姓听了,亦无可奈何,但只是恋恋不舍。到了陶侯动身的那一天,差不多全邑都跑来走送,而且送了一程又一程,直至十里之外,经陶侯再三辞谢,方才哭拜而去。
这里陶侯奉了姜嫄、简狄、庆都及弃、契兄弟,又和务成子、羿、逢蒙等一大批臣子径到唐邑。一切布置经营自然又要费一番辛苦。
一日,忽又奉到帝挚的诏令,说道:“现在少咸山有异兽猰貐,大为民患,仰即遣兵前往剿灭,以安闾阎。”等语。陶唐侯拜受了,即刻召集臣工商议,大家都很诧异,说道:“一只野兽食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近的国家尽可以自己设法剿除,何至于要我们起兵远征呢?”务成子笑道:“这个不然,这只猰貐确是异兽,不容易剿除的。它生得龙头、马尾、虎爪,长四百尺,是兽类中之最大者。而且善走,以人为食,遇有道之君在位则隐藏而不现,遇无道之君在位,则出而食人,他们哪里能够剿除呢?”群臣道:“我们新得到此,诸事未集,哪有工夫分兵出去?且待我们布置就绪之后,再去救吧。”陶唐侯道:“这个不可,一则君命难违,二则民命为重,不可缓的。
“言未毕,老将羿起身说道:“老臣有多日不曾打猎,很觉手痒,既然有这样异兽为患,虽则务成老先生说不容易剿除,老臣且去试它一试,如何?”务成子笑道:“老将肯出手,想来那只猰貐的寿命已经到了。”陶唐侯大喜,就说道:“司衡肯劳驾一次,甚好,请问要带多少兵去?”羿大笑道:“不过是一只野兽,何至于用兵。老臣此去仿佛是打一次猎,只须逢蒙等三数人就够了。”陶唐侯道:“不然,宁可多带些。”于是议定,带了三十个人即日动身。
过了几日,到了少咸山相近,先找些土人来问问那猰貐究竟在哪里。岂知土人一听见说到猰貐就怕得不得了,说道:“它在山里呢,你们千万不要过去,要给它吃去的。”羿道:“我们此次专为杀猰貐而来,替你们除害,但不知道此地离山有多少远,那个猰貐每日何时下山,你们可详细告诉我。”那些土人听了,很像不相信的模样,朝着羿等看了好一会,就问道:“你们这几个人恐怕不知道这个猰貐的情形呢。这个猰貐,不比别种猛兽,前次我们联合了几千个人长刀大斧的去打它,还是打它不过,终究给它咬死了许多人。你们现在只有这几个人,如何中用?须要小心,不是游戏的事。”羿道:“这且不管它,我问你,这个猰貐到底要什么时候下山,你们知道吗?”土人道:“不能一定,因为山的两面路有好几条,它不是到此地,就是到彼方,所以有时候竟日日跑来,有时候隔几日才来。但是它来的时间总在申酉二时之后,午前午后是从不来的。因此午前午后我们还敢出来做点事业,一到申刻就家家闭户,声息全无了。这一年来我们人人自危,不知道哪一日是我们的死期呢。”
说到此处,向太阳影子看了一看,忙叫道:“呵哟不好!时候要到了,赶快回去吧!”说着,也不和羿等作别,就各自匆匆而去。羿等一干人看了这种情形,真莫名其妙,究竟不知道这猰貐有怎样厉害,他们竟害怕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