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合李莲英的心意。
李莲英跟在慈禧太后后面,故意装出闷闷不乐的样子,也很少说话。在慈禧太后看着他的时候,还故意地唉声叹气。
慈禧太后见他这个样子,便问道:“怎么了,小李子,为什么今天那么不高兴?是不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唉,”李莲英长叹一声道,“奴才心里在着急吗!”
“你为谁着急呀?”
“为老佛爷您老人家的将来着急呗!”
“为我的将来着急?”慈禧太后奇怪地问道,“我的将来有什么可着急的?”
“唉,”李莲英又叹了一口气道,“反正这些事也不是一个做奴才的所能管得着的,奴才还是不说的好。”李莲英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吊一下慈禧太后的胃口。
这一招果然灵验。李莲英越是卖关子,慈禧太后就越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说出来让我听听吧。”慈禧太后着急地说。
“即使说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这儿人多眼杂,谁也不敢说不会走漏风声,还是回去以后再说吧。”李莲英到底比安德海精明,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留有后路。
经李莲英这么一说,慈禧太后“溜弯儿”的心情已荡然无存。
回到储秀宫后,慈禧太后向随侍的宫女太监们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不叫你们都不许进来。”
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悄然退下,当只剩下慈禧太后和李莲英时,慈禧太后轻轻地对李莲英说道:“什么事,小李子,你说吧。”
“奴才认为在一切准备还没有做好之前,老佛爷便急于归政皇帝,是一个不太明智之举,如果奴才可以直说的话。”
“不明智,怎么不明智?”慈禧太后觉得自己的一个深思熟虑的举措,竟被一个奴才认为是不明智的,心里显然有些窝火,“皇帝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已经长大成人,书也念得不错,也挺懂事理。而我自从垂廉听政至今已有二十多年,操心已经操够了,精力也大不如前。现在及早归政,以后还可以享几年清福。”
李莲英一看慈禧太后有些生气了,慌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奴才说话不当,惹老佛爷生气,奴才罪该万死,请老佛爷恕罪。”
“没事,你起来吧!”慈禧太后说道,不过她还是挺愿意听听李莲英的见解的。慈禧太后遇到疑难不决的事,有时经李莲英在旁边轻轻一点拨,登时便会茅塞顿开。“你还是说一下你的意见吧。”慈禧太后又对李莲英说道。
“老佛爷自认为归政以后会享受几年清福吗?”李莲英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还用说。”慈禧太后很自信地说道。
“老佛爷和皇帝的关系与醇亲王与皇帝的关系比起来,哪一个更亲密些?”
“好像皇帝与醇王的关系更亲近一些。”慈禧太后想了一想说道。她认为皇帝对自己亲近,惧怕自己,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权势和威严,而皇帝和醇亲王,却是父子关系,从感情上来说,还是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这就是了。皇帝亲政以后,醇亲王就是理论上的太上皇,虽说他没有做事实上的太上皇的野心。如果皇帝再对父亲稍加亲近一些的话,那实现起来就更是易如反掌了。到时候,不知道老佛爷这个皇帝的‘亲爸爸’将被置于何处?”李莲英说起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俨然一个口若悬河的政客。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慈禧太后听了以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到时候我不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了,那还有什么清福可享呢?”
“还有,看皇帝有时那桀傲不驯的样子,完全是一种在老佛爷您的权威和尊严之下的一种忍耐。老佛爷您一旦归政,权力交个一干二净,皇帝还能像现在这样听话吗?以奴才看,到时候皇上不是老佛爷可以驾驭得了的。”
慈禧仔细想想,李莲英说的也有道理。自己虽也想到皇帝惧怕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权势和威严,但并没有往更深的地方去想。慈禧太后刚想再夸奖李莲英几句,又恐失自己的尊严,让人觉得自己考虑问题竟不如一个奴才考虑得周到和细致,还又想再往下听一听李莲英的见解,便对他说道:“你再往下说说看。”
“再有,就是这些王公大臣们,现在对您老佛爷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可是一旦您老佛爷归政皇帝,皇帝大权在握的时候,这些王公大臣们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依奴才看来,就不一定会是您老佛爷,而是皇帝了。到那时,老佛爷您还真不知会到哪个地步呢?所以奴才为老佛爷的将来着急,以致弄得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奴才一片心思全是为了老佛爷,请老佛爷明察。”
慈禧太后听了李莲英的一番分析,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暗暗地为李莲英对自己的一片苦心而感到激动。慈禧太后知道,李莲英不会只这样分析一番就完事的,他肯定还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但是按李莲英的性格,自己如果不去先问的话,他一定不肯自己先说出来,因为他做什么事都是小心谨慎的,给自己的退路留有很大的余地。“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慈禧太后问道。
“奴才认为,”李莲英早已在心中想好了对付此事的办法,只等着慈禧太后问他该怎么办,这时便不慌不忙地说道,“第一,也是最重要的,要暂缓归政几年;第二,在这几年中,要对皇帝再好好开导开导,恩威并用,最好能让皇帝服服贴贴地从心里面听您老佛爷的话;第三,还要大力提拔一些对您老佛爷忠心耿耿的干将,让这些得力干将在以后来牵制皇帝,使皇帝不能对您老佛爷有所异举。”
这些话也正是慈禧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刚才在李莲英做了一番分析后,慈禧太后就迅速地在脑子里闪现过这些办法,只是还很模糊,不系统,也不完整。经过李莲英这么一说,顿时明朗起来。
“第二和第三都好说,只是这第一,已经颁布了归政的懿旨,还怎么好收回成命呢?”慈禧太后忧心忡忡地说。
“这还不好办!”李莲英毫不在乎地说道,“发动王公大臣上几个请老佛爷您暂缓归政的公折,老佛爷您再出来一表示不就行了。”
“此计大妙,不过总得做出点姿态才行吧。”慈禧太后说道。
“老佛爷您放心好了,此事就包在奴才身上了。”然后李莲英又趴在慈禧太后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慈禧太后眉开眼笑地拍了一下李莲英的肩膀说道:“还是你行啊,小李子!”
慈禧太后突然颁布归政懿旨,倒使各个王公大臣也吃了一惊。吃惊最大的莫过于醇亲王奕譞了。他作为光绪皇帝的生父,掌管海军,平时就心惊肉跳地提心慈禧太后忌恨自己而遭到报复。
“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醇王恨恨地骂道,“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招,是不是真心打算归政自己的儿子。如果真心归政就好了,等这个女人一丧失权力,自己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她的忌恨和报复了;自己又是皇帝的亲生父亲,哪个敢对自己不尊和不敬。可是,如果她只是想掩一下人的耳目,不是想真心归政,或者是有意试探呢?自己坐在这儿无动于衷,那最后肯定是会遭殃的。自己如果阻止的话,说不定那女人来个假戏真做,再晚归政几年,那自己还得在她的羽翼下小心谨慎地呆上几年,那无论对人的肉体,还是对人的心灵都是一种极大的摧残。唉,想不到这事还那么难办!”
醇王正在那里长吁短叹,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家丁来报:
“李大总管求见王爷!”
“李大总管?他来有什么事?”醇王禁不住自言自语道,“难道他是专为此事而来的?他是慈禧太后最宠爱的亲信太监,慈禧太后有什么事总是对他说,慈禧太后归政的本意何在,他是应该知道的,我得暗暗地探听一下。”
“让他进来!”醇王大声吩咐家丁道。
家丁走后不久,醇王就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只听家丁在外面高声喊道:“李大总管到!”
醇王忙整理一下迎出去,接住李莲英的手说道:“李大总管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不知总管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赐教?”
“王爷说哪里去了,莲英只是来看看王爷贵体是否安康。”
李莲英到底是真人不露相,故意掩饰道。
“那就太谢谢总管大人了。”醇王说道,“我的身体很好。”
接着两人之间是一种尴尬的沉默。醇王心想:“你李莲英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你来了,肯定是有求于我的,难道还先让我开口不成?”
李莲英心里也想道:“我是专为老佛爷归政的事而来,虽是和你商量事情,到底也是关于你吗!我就不信,你会对于老佛爷归政的懿旨无动于衷,说不定你自己心里比我还急呢?
难道我不说,你就永远成了哑巴?”
最后还是醇亲王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李莲英虽是一个太监,但由于受到老佛爷的宠爱,在宫里可是说一不二、一手遮天的人物,自己还是对他尊敬点为好。他没话找话地说:
“老佛爷这些天身体还好吧?”
“老佛爷身体不错。”李莲英答道,又不说话了。
“看来这事还得我先开口,”醇亲王心想道,“我不问他是不会先开口的。”
“老佛爷要归政的事,你听说了吗?”醇亲王终于忍不住了,问李莲英道。
“听说了一点,不过还不大清楚。”李莲英说道,心想,“果不出我所料,他比我还心急呢。”
“你说老佛爷归政的本意到底何在?”醇亲王问道。
李莲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醇王一句:“王爷以为呢?”
醇亲王没想到李莲英会来这一手,不知所措地答道:“我认为……我认为老佛爷不应该这么早归政,皇上才刚刚十六岁,还不完全懂得事理,更处理不了国家大事。再说老佛爷还正当年,精力还旺盛着呢。”醇亲王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李莲英知道醇亲王在慈禧太后的威严之下生活得并不自在,他这一番话绝对不是他自己的心里话。不过李莲英有他自己的打算,所以他还是顺着说道:“我认为王爷这话算是说对了。我就感到奇怪,老佛爷平时从没对我说过要归政的事,怎么突然颁布了归政懿旨呢。”
“那你认为老佛爷不是真心要归政皇帝的了?”醇亲王又问道。
“我是这样认为的。老佛爷经常给我说,她老人家立皇帝时,曾作出了两条保证,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其中一条是一旦皇帝长大成人后,老佛爷即行归政。如今皇帝已渐渐长大,是该老佛爷归政的时候了,但她老人家实在不愿把这个未经治理好的烂摊子交给一个刚刚长大成人的皇帝,以免以后的皇帝作难。她老人家想再过几年,把一切都治理得好好的,交给皇帝一个太平昌世,到那时,她老人家就可以放心地归政皇帝,而自己也可以享几年清福了。”
醇亲王知道,慈禧太后想归政也许是真的,李莲英传达的也可能是她的意思,但又想归政的原因,却不一定是真的,也许只是一个借口,慈禧太后当初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帝的时候,想到的可能只是便于自己揽权,从来就没有为自己的儿子着想过。但不管如何说,慈禧太后现在是不想归政,自己如果违拗了这个意思,也许就得遭殃。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呢?”醇亲王问李莲英道。李莲英此行,正是为了传达慈禧太后的懿旨,问李莲英该怎么办,也许是最明智的。
“我看只有王爷亲自面谏了,”李莲英说道,“能把皇上一块拉上面谏更好。”
“那就试试看吧,也只有这样了。”醇亲王最后只得这样说。
然而还没等醇亲王去面谏,就受到了慈禧太后的召见,并且皇帝也在座。由于醇亲王与皇帝是父子,礼节上有所不便;所以慈禧太后在召见醇亲王时,皇帝向不在座。这天忽然在养心殿相见,醇王一时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不过稍微一想思想上也就转过弯来了:皇帝虽然坐在御案之前,而慈禧太后却坐在御案之后,醇亲王跪在儿子面前,只当是跪在慈禧太后面前就是了。
“皇帝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已经长大成人,书也读得不错。”慈禧太后说道,“我想明年正月里皇帝就可以亲政了。我已经忙活了二十多年,已经心力交瘁了,也该歇歇,享几年清福了。”
醇亲王早知会有此举,慌忙跪下来,高声说道:“请皇太后收回成命。眼下时事多艰,正需皇太后一力维持。皇帝虽然已十六岁,书也读得不错,但在主持朝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