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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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光-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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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尔感觉到从前的那种力量,但是清醒地意识到情况真的已经变了。那股力量根本算不上强大——挣扎着,像风中的蜡烛摇曳不定。黑暗更浓了,紧紧地包裹着他们。他能闻到它的味道。走过这条通道,他想,不远的地方,有一扇刻着标志的门。门后有什么? 
  我至今还是想不起来。我记得曾经绷直自己的手指,因为它们总要发抖,我记得曾经推开过那扇门。我甚至还记得门后倾泻而出的光,看上去就像是活着的,好像那不是光,而是发光的蛇。我记得那股味道,像动物园关猴子的地方的那种味道,但是比那更糟糕。 
  还有……没了。 
  “你、你、你、你们谁、谁、谁还记、得它到底是、是、是什么?” 
  “不记得了。”艾迪说。 
  “我觉得……”理奇刚一开口,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贝弗莉说。 
  “嗯——嗯,”班恩说道,“那个我至今还想不起来。它是什么……我们怎么打败它的。” 
  “Chud。”贝弗莉说。“我们就是那么打败它的。但是我想不起那是什么意思了。” 
  “站到我、我身边来,”比尔说,“我、我就站、站、在你、你、你们身边了。”
  “比尔,”班恩异常平静地说,“什么东西正朝我们走过来。” 
  比尔仔细听着。黑暗中拖沓的脚步声向他们走过来……他害怕了。“奥、奥、奥德拉?”他喊道……心里已经知道根本不是她。那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比尔点燃了一根火柴。 
  1985年暮春的一天,太阳就要升起的两分钟前,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件。要了解这件事有多么重大,必须先要了解麦克。汉伦(此时正躺在德里家庭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知道的两个事实。 
  这两个事实都与位于威产姆大街和杰克逊大街交汇的那个街角上,自1897年就屹立在那里的格雷丝浸礼教堂有关。教堂顶端那个纤巧的白色尖顶堪称新英格兰所有新教的教堂尖塔中的典范。尖顶四面都装有钟面,大钟是1898年造于瑞士,并且千里迢迢用船运到这里的。 
  从安装之日起至1985年5月31日,大钟都分秒不差,尽职尽责地报告每一个钟点。在铁制品厂爆炸的那一天,大钟没有敲响12点的钟声。居民们都认为是主教大人特意让大钟安静下来,以哀悼那些死去的孩子。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主教大人也从没有辩解过,但大钟就是没有报告时刻。 

  1985年5月31日 

  5点的时候,大钟又没有敲响钟声。 
  那一刻,全德里所有的老人都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来,毫无缘由地感到十分不安。老人们都在守候着。 
  其中一位是带伯特。肯尼老人,已经90多岁了。他瞒珊地走到窗边,看着黑云密布的天空。昨晚的天气预报还说今天天气晴朗,但是他的那把老骨头告诉他要下雨了,下大雨了。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万分恐惧。“那些孩子。”他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那些讨厌的孩子在干什么?这么一大早他们又在胡闹什么?” 
  埃格伯特·索罗古德今年99岁。他也在那个时刻猛然惊醒过来。要出事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吓得浑身颤抖。要出大事了。 
  大卫。加德纳,1957年10月第一个发现乔治。邓邦残缺不全的尸体,他的儿子今年初春发现了新一轮谋杀案的第一个受害者。他也在5点整的时候猛地醒过来。他甚至看也没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就想:格雷丝教堂的大钟没有敲响5点的钟声……出了什么事?他感到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他起床,走到窗边。天空中风起云涌。大卫感到更加不安。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又想起了对年前把他带到门廊前的那凄惨的叫声,又看到黄色雨衣里扭动挣扎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看着层积密布的乌云,想到: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所有的人。德里。 
  相信自己为了侦破那困扰着德里的一连串的儿童谋杀案已经竭尽全力的安德鲁。里德马赫警长此时也站在家里的门廊上,看着越积越厚的乌云,同样感到焦虑。要出事了。看起来要下大暴雨了。 
  但是并不是仅此而已。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站在门廊上,看着第一滴硬币大的雨点砸在门前的人行道上,听着远处隆隆的雷声,里德马赫不禁又打了个冷战。
8
比尔举起火柴……不禁绝望地尖叫了一声。 
  乔治正颤颤巍巍地沿着地道向他走来。乔治还穿着那件血迹斑斑的黄雨衣。一条袖管空荡荡地来回晃着。乔治的脸色惨白,一双银光闪闪的眼睛紧盯着比尔。 
  “我的船!”乔治的声音颤抖着。“我找不到我的纸船,比尔,我到处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现在我死了,这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 
  “乔、乔、乔治!”比尔的声音异常尖利。他觉得自己意识恍惚,就要迷失了方向。 
  乔治趔趔趄趄地朝比尔走过去,举起剩下的那条胳膊指着比尔,露出一只利爪。 
  “你的错。”乔治低声说着,倒了咧嘴,露出锋利的犬牙。“你让我出去的,全是……你的……错。” 
  “不、不、不,乔、乔、乔治”比尔大声分辩道,“我不、不、不知、知、知道——”
  “杀了你自己吧!”乔治大吼着,发出一串狗叫似的笑声。比尔闻到了它身上的气味,闻到乔治身上腐烂的气味。是地窖的味道,蠕动着,是一个藏在墙角、等着撕开哪个小男孩的肚子的、黄眼睛的怪物的味道。 
  乔治咬着牙,像是弹子球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他的眼睛里流出黄色的脓液,顺着脸颊滴下来……这时火柴熄灭了。 
  比尔觉得朋友们都消失了——他们当然是跑掉了,剩下他一个人。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他们抛弃了他,因为乔治是对的:都是他的错。他很快就能感觉到那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那些锋利的犬牙把他撕得粉碎。那样才对,那样才公平。他让乔治出去送死,又写了半辈子那种背叛带来的恐惧——哦,他还为自己的恐惧戴上各种面具。但是在所有面具后面的那个怪物就是乔治,追随着那只涂了石蜡的纸船,消失在渐渐消退的洪水里。现在该是赎罪的时候了。 
  “你杀了我,你死有余辜。”乔治就近在眼前。比尔闭上了眼睛。 
  地道里闪过一道黄光,比尔睁开眼睛。理奇正举着一根火柴。 
  “打它,比尔!”理奇大声叫道。“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打它,比尔!”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迷惑不解地看着大家。他们竟然没有跑。怎么可能呢?亲眼看到他那么卑鄙地杀了乔治之后竟然没有离他而去,那怎么可能呢? 
  “打它,比尔!”贝弗莉高声叫道。“哦,比尔,快打它啊!只有你能够打败它!快——” 
  乔治离他还不到5英尺远。它突然冲比尔伸出舌头。那条舌头上长满了白色的真菌一样的东西。比尔又尖叫了一声。 
  “杀了它,比尔!”艾迪大叫道。‘那不是你弟弟!趁它还没变大,杀了它!快杀了它!“ 
  乔治瞥了一眼艾迪,那银光闪闪的目光只瞥了一眼,艾迪就踉跄着向后跌倒,好像被人推了一把,撞在墙上。比尔恍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弟弟朝他走来。这么多年后又见到了乔治,跟从前的乔治一样,哦,没错。他能听到乔治走过来的时候黄雨衣的沙沙的声响;他能听到它的套鞋鞋扣叮叮当当的响声;他能闻到潮湿的树叶的气味,好像雨衣下乔治的身体就是树叶做的,它的脚就是树叶脚。对,一个树叶人,那就是乔治,一张腐烂的圆脸,枯叶组成的躯干。 
  他隐隐约约听到贝弗莉的叫声。 
  (他一拳) 
  “比尔,快啊,比尔——” 
  (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 
  “我们一起去找我的纸船。”乔治说。黏乎乎的黄脓、虚伪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它歪着头,伸手去抓比尔。一咧嘴,露出锋利的犬牙。 
  (他看见了鬼他看见了鬼他看见) 
  “我们会找到那艘纸船的。”乔治说。比尔闻到它的呼吸中夹着动物腐尸的气味。当乔治张开大嘴的时候,他看到那里面爬满了蛆虫。“还在这下面,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飘浮着,我们也会飘起来,比尔,我们也会飘起来——” 
  乔治那只鱼肚子似的手掐住比尔的脖子。 
  (他看见了鬼,我们看见了鬼,他们我们你们看见了鬼——) 
  乔治那张扭曲的脸凑近他的脖子。 
  “——飘起来——”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比尔大声念道。他的声音那么深沉,听起来不像是他自己的声音。理奇顿时明白过来,只有用自己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比尔才结巴;当他假扮成其他人的声音,他从来都不结巴。 
  那个“乔治”吃了一惊,退缩了,急忙用手挡住了它的脸。 
  “太棒了!”理奇兴奋地高声喊叫。“你打败了它,比尔!打败它了!打败它了!打败它了!”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还是觉得他见到了鬼!”比尔的吼声响如惊雷。他朝那个“乔治”走过去。“你不是鬼!乔治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杀他!我父母都错了!他们错怪了我!听见了吗?” 
  那个“乔治”像老鼠一样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那件黄雨衣好像在融化,变成一个黄色的亮点惊慌逃窜。它失去它的躯壳,变做模糊的一团。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你个杂种!”比尔高声骂道,“还是觉得他看见了鬼!”他纵身扑向它,手指钩住了那已经不是雨衣的黄雨衣。他一拳砸过去,觉得一把热乎乎的奶糖在指间溶化。他跌倒在地上。摇曳不定的火苗烧到了他的手指,理奇才恍然大叫一声。他们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比尔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炙热、令人窒息、针扎一样的刺痛。他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希望这样能够止住疼痛,或许可以减轻一些。他真的有些感谢黑暗,很高兴其他人没有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他听到自己不住地呻吟。“乔治!”他高声叫道。“乔治,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会发、发、发生任何不、不、不、不幸!” 
  可能还有许多话要说,却说不出来。他哽咽着,躺在那里,用胳膊蒙着眼睛,想起那艘纸船,想起敲打在卧室玻璃窗上的冷雨,想起了药片和床头柜上扔着的手纸,因为高烧浑身疼痛,最主要的是想起乔治,乔治,穿着黄雨衣的乔治。 
  “乔治,对不起”他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对、对、对不起——”
  这时他们都围拢过来,他的朋友。没人点燃火柴。不知道是谁扶起他。也许是贝弗莉,也许是班思,也许是理奇。他们就在他的身边。那一刻黑暗是多么地仁慈。 
  5点10分雨下得很大。班戈广播台的天气预报员向那些按照昨天的天气预报准备去野餐、出行的人表示了他们的惊讶和歉意。 
  班戈是多云天气,但是离班戈只有30英里的德里却下着瓢泼大雨,运河水涨得很高。但是当然不会发洪水的,人们都这么认为。现在的水位比1977年的最高警戒水位还低4英尺呢,而那一年就没发洪水。但是雨还是不停地下,天边低云密布,雷电交加。 
  雨水汇成小溪从阿普故尔山上冲下来,灌进雨水槽和下水道。 
  5点45分离图雷克兄弟的货车停车场不远的一个变压器发生爆炸。四处飞溅的金属碎片切断了一根高压电线,落在屋顶。虽然当时下着倾盆大雨,但房顶失火,不多时整个停车场火光一片。 
  6点零5分住在开普老区梅瑞特大街上的居民都感到地下发生了爆炸。6点零6分海瑞特大街上每家每户的马桶突然喷出屎尿。 
  有些地方爆炸的强度如此猛烈,竟然射穿了卫生间的房顶。有两名不幸的妇女丧生。 
  6点19分一道惊雷劈断了横跨运河的开心桥。碎片被抛向空中,又落在运河里,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风越刮越猛。6点30分风力已达每小时15英里的速度。6点45分风速达到每小时24英里。 
  6点46分麦克。汉伦在德里家庭医院的病房里苏醒了。很久了他才慢慢恢复了知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怪梦,一个奇怪的梦——焦躁不安的梦。这个单调的白色房间里似乎危机四伏。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这个单调的白色房间是医院。头顶悬挂着玻璃瓶,一瓶是透明的液体,一瓶是深红的液体。鲜血。 
  这时他才听到打在玻璃窗上的雨声。 
  麦克想挪动他的双腿。一条还能活动自如,但是右腿却动弹不得,没有一点知觉。他这才意识到右腿已经缠上了绷带。 
  他慢慢地回忆起来:他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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