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恩相信他的话。内伯特大街29号像被封在一个有毒的信封里。虽然你看不到它……但是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
“你们准、准、准备好了吗?”比尔问道。
他们都看着他。“准备好了。”理奇答道。
“那、那就走、走吧,”比尔说,“贝、贝弗莉,紧、紧跟在我后面。”比尔趴在地上,爬过枯萎的玫瑰花丛,来到门廊下面。
7
门廊下的枯枝败叶发出一阵轻响,散发出一股酸臭、腐朽的气味。班恩皱着鼻子,他曾经闻过像这样的树叶的味道吗?没有。突然一个令人不快的想法闪现在他的脑海中:这像是干尸的气味。
比尔已经爬到地窖的那扇破窗子前,贝弗莉跟了过去。“看见什么了吗?”
比尔摇摇头。“但是那并不、不是说、说、说什、什么都没、没有。看,那个煤、煤堆。上次我和理奇就是从那上面逃出来的。”
班恩夹在他们中间,也看见了,他感到既恐惧又兴奋。他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因为他本能地意识到这种兴奋是一种工具。看到这座煤堆就像看到从前只听别人说过,或者从书上看到的一个伟大的历史奇迹。
比尔转过身,敏捷地从窗口钻进去。贝弗莉把弹弓交给班恩,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按在那颗弹丸上。“我一下去,就把弹弓递给我,”她说,“要快。”
“知道了。”
她轻巧地钻进去。这是一个令人心跳的时刻——至少对班恩来说是这样。当他把弹弓递给贝弗莉的时候,班恩感到一阵战栗从她的手上传到他这儿。
“好了,我接住了。下来吧。”
班恩转过身,艰难地爬下去。他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被卡住了。屁股卡在长方形的窗子里下不去。他开始往外拔,但是立刻惊恐地意识到,如果他拔出来的话,他的裤子,连内裤都会褪到膝盖。那他的大屁股就真的暴露无遗了。
“快点儿,”艾迪催促着。
班恩扒住窗框,好不容易他的屁股才挤过去,可是肚子又被卡在那里。“吸气,干草堆。”理奇笑得前仰后合。“你最好吸口气,不然我们就得让麦克拿他爸爸的铁链把他拖出来。”
“哗哗,理奇。”班恩咬牙切齿地说。他用力吸气,下去一点,又卡住了。他转过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恐惧。脸上大汗淋漓,憋得通红。树叶腐烂的酸味直冲鼻孔,令人窒息。“比尔,你们能不能拽我一下?”
他感觉到比尔抓住他的一只脚踝,贝弗莉抓住另一只。他再憋了一口气。一会儿,他掉了下来。比尔一把抱住他,两个人差点都摔倒在地上。班思无法面对贝弗莉。他一生中从来没像刚才那么丢人。
“你、你、你还好吧,伙计?”
“还好。”
比尔和贝弗莉笑得直不起腰,班恩也尴尬地笑了。
“嗨!”艾迪冲着下面高声喊道,“艾迪需要帮助。”
“好嘞!”比尔和班恩站在窗子下。艾迪仰面滑下来,比尔抱住他的膝盖。
“瞧你们干的,”艾迪抱怨道,“我怕痒。”
班恩抱住他的腰,和比尔一起硬生生地把他拽下来。艾迪大叫一声。
“艾、艾迪?”
“嗯,”艾迪答道,“好了,没事儿。”可他的额头上挂着大滴汗珠,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警觉地环视着地窖里的一切。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爬进来。
屋里光线微弱,可是还能看得清。昏暗的光线穿过窗子,照射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班恩觉得这个地窖特别大,太大了,他几乎产生了幻觉。壁炉烟筒锈迹斑斑,脏兮兮的白布从烟筒上搭拉下来。这里也有那种味道,班恩想着。它在这里。没错,它就在这里。
大家紧跟着比尔朝楼梯走去。他突然停住脚步,朝地上瞟了一眼,踢出一只小丑戴的那种白手套。现在已经粘满了灰尘和脏东西。
“到、到楼上去。”他说。
他们来到一间污秽不堪的厨房,里面有一把直靠背椅子,一个角落堆放着空酒瓶。班恩注意到餐具室里还堆着一些。他闻到一股酒味,多半是葡萄酒,还混合着古老、陈旧的雪茄味道。但是还可以闻到另一种气味,越来越强烈。
贝弗莉走到一排橱柜前,拉开一个,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一只深棕色的老鼠差点跳到她的脸上。老鼠砰地摔在柜台上,黑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们。贝弗莉尖叫着,举起弹弓。
“不。”比尔大声吼道。
她转过苍白的脸,惊恐万状地看着比尔。然后点点头,放下胳膊。那颗银弹丸差点就被她射出去了。她慢慢地退回来,撞到班恩身上,惊叫着跳起来。班恩伸出一只手臂紧紧地揽住她。
那老鼠沿着柜台逃窜而去,跳到地板上,跑进餐具室,不见了。“它想让我射那只老鼠。”贝弗莉还喘着粗气。“好用光我们一半的弹药。”
“没错。”比尔说。
“哦,比尔,我做不来。我会把事情弄糟的,还是还给你吧。”
她把弹弓递过去。比尔摇摇头。“你必须做,贝弗莉。”
另一个柜子里也有响动。理奇走过去。“别离得太近!”期坦利喊道。“可能——”理奇朝里面看了看,带着一脸的厌恶,狠狠地把柜子关上了,空房子里响起了回声。
“是一窝老鼠。”理奇觉得恶心极了。“我见过的最大的一窝。”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足有几百只。”他看着他们,咧了咧嘴。“尾巴……尾巴全都缠在一起,像蛇一样。”
他们看着那个根柜。隐隐约约传来老鼠吱吱的叫声。老鼠,班恩一边想着,一边看看脸色苍白的比尔。在他的身后麦克也是一脸铁灰。他们都怕老鼠。它也知道他们这个弱点。
“打、打起精、精神,”比尔说道,“这是内伯特大街,有、有趣的事还、还多着呢。”
他们来到前厅。这里散发着难闻的石灰和尿臊混合的气味。透过污渍斑斑的玻璃,能看到大街和他们的自行车。
比尔推开左边的一扇门,大家跟着他走进一个拱形屋顶的房间里。这可能是一个起居室,一条皱巴巴的裤子从天花板上吊下来。
班思觉得这屋子太大了,有货运场那么大。从外面看可没有这么大。哦,那只是从外面看,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响起。班恩突然意识到他听到了小丑的声音。从外面看,许多东西都比本来的样子小。不是吗,班恩?那个声音说道。
“滚开。”他低声吼道。
理奇回身看着他,脸色依然那么苍白。“你说什么?”
班恩甩甩头,那个声音消失了。这对班恩来说很重要。但是他突然明白了,这幢房子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这幢恶臭扑鼻、在这里一切似乎都变了样的房子是它通向另一个世界的一个驿站。这里不仅看起来很大,而且一切都很古怪。班恩站在那里,看着走在前面的朋友们——但是他们走远的时候,不但没有变小,反而变得更大了。地板好像也倾斜了——这时麦克回头叫他:“班恩!”班恩看到他脸上的惊恐。“跟上!
别走丢了!“班恩没有听清最后几个字,觉得他们好像坐在飞速行驶的列车上,声音随着车轮消失在风中。他突然感到万分恐惧,拔腿就跑。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他尖叫起来……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拽着他的衬衫。他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但是他坚信一定有什么东西。
他气喘吁吁地赶上大家,觉得自己跑了有半英里。麦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你吓死我了,伙计。”理奇、斯坦利和艾迪疑惑地望着他。“班恩看上去很小,”麦克解释道,“好像在一英里外。”
“比尔!”
比尔回过头。班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大家应该紧紧地走在一起。这个地方……好像是狂欢节的迷宫。我们会迷路的。我觉得它想把我们分开。”
比尔咬着嘴唇,看着他。“对,”他说,“我们都、都挨得近、近、近一些。不要掉、掉、掉队。”
大家点点头,满心恐惧地挤在大厅的门外。比尔打开门,这里又是一个狭窄的大厅。墙纸剥落下来,头顶的天花板上印着黄色的水渍,一缕飘忽不定的光线从大厅尽头脏兮兮的窗户折射出来。
突然走廊好像在延长。头顶的天花板也像怪异的火箭一样越升越高。房间的门像软糖一样也随着膨胀起来。斯坦利尖叫一声,捂住眼睛。
“这、这、这不是真、真、真、真的!”比尔高声叫道。
“是真的!”斯坦利尖叫着,拼命捂住眼睛。“是真的。上帝啊,我要疯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看、看、看啊!”比尔冲着斯坦利,也冲着其他人大声叫道。
比尔一屁身,跳起来,拳头狠狠地砸过去。什么也没碰到,但是却能听到一阵碎裂的巨响。石灰哗啦哗啦掉下来……天花板还在那儿,过道又变成了原来的那条低矮、狭窄、肮脏的过道。
看着惊恐万状的斯坦利,刚刚还为比尔的胜利欣喜若狂的班恩突然感到一种透彻骨髓的恐惧。斯坦利快要崩溃了。很快就会发疯,也许会尖叫起来,然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对你是这样,”斯坦利说道,“但是如果我那样做,就不会奏效。因为……因为你有个弟弟,而我没有。”他不安地回过头看看大厅。那里呈现出一种惨淡的气氛。那么浓重、模糊,几乎看不到他们来时的那扇门。班恩知道如果他们继续往前走,可能还会看见死苍蝇……更多的碎玻璃。还有什么?地板会裂开,他们会掉进一片黑暗之中,那里会有什么东西等着伸手抓他们。天啊,为什么他们只带着两颗愚蠢的小弹丸和弹弓就来到它的巢穴?
“你是为你弟弟。可我为了什么?”斯坦利抽泣着。他好像变得很渺小,小得可以溜进地缝里去。
“你、你应该来。”比尔叫着,一把抓住斯坦利。班恩觉得比尔要揍斯坦利。他在心里默默地哀求着,别这样,比尔。只有亨利才会这么做。那样它立刻就会杀死我们。
比尔没有打他,只是粗暴地把斯坦利转了过去,从斯坦利的裤兜里抽出那本平装书。“你有、有、有你的鸟、鸟、鸟、鸟——”他仰起头,喉结一动一动。比尔把书扔给斯坦利。斯坦利紧紧地抓住他的书,手都变白了。
“我、我们走吧!”比尔说道。
他们走过大厅。那里有三扇门,两扇门上有肮脏的门把手,另一个的门柄处有一个洞。比尔抓住一个把手,拉开门。贝弗莉紧跟在他身后,举起弹弓。班恩清楚,此时他们都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这里是一个卧室。除了一个满是污迹的垫子,什么都没有。从这里可以看到屋子外面的向日葵在摇摇晃晃。
“什么都没、没有——”比尔的话音未落,垫子就一上一下动了起来。突然从中间折起来,一股粘稠的黑水喷出来,流出地板上,流向门道。
“快关门,比尔。”理奇喊道。
比尔用力地关上门,看看他们,点点头。“继续走。”他没有碰第二扇门的把手,屋里传出嗡嗡的叫声。
8
就连比尔也忍受不了门后传来的越来越响亮、残忍的叫声。班恩觉得那种声音快让他发疯了。他想象着门后有一只硕大的蟋蟀,那叫声快把门框撞裂了,毛茸茸的腿脚抚摩着他。那种声音越来越刺耳。比尔面无血色,嘴唇紫青,倒退了一步。
“射击,贝弗莉!”班恩高声叫道。“射击。快射击。”班恩恍恍惚惚地看到贝弗莉举起弹弓。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就在贝弗莉拉紧弓的那一刹那,麦克大叫道:“不,不!贝弗莉,我知道了。”说完他竟令人难以置信地大笑起来。麦克冲到门前,抓住把手,用力拉开门。“只不过是用来吓唬乌鸦的鼓风器。”
麦克走上前去,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东西滚到了墙角。“只是个鼓风器,”麦克说,“没什么。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我一直都很害怕它,我想我们大家都怕,可是它也怕我们。说实话,我想它非常害怕我们。”
比尔点点头。“我、我也这、这么想。”
他们来到大厅尽头的那扇门前。比尔把手伸进那个小洞,打开门。班思意识到这里一切都会结束,门后不会再有什么把戏。这里的气味更难闻了,而且一种巨大的力量包裹着他们。
比尔拉开门。门上的铁链发出一声闷响,之后一切都平静下来。这里是洗手间……但是好像有些不对劲。班恩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什么人把这里的东西都砸碎了。没有酒瓶…。。那是什么?到处都是白色的碎片,闪着邪恶的光。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