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弗莉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流血。她随即又想:“我该怎么办?我疯了吗?是我的幻觉吗?”
突然间下水道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
贝弗莉尖叫一声,甩上了房门。5分钟之后,她又开始擦窗户。
她的手仍然科动得那么厉害,险些把洗涤液的瓶子掉到地上。
5
就在那天下午,贝弗莉锁上房门,把钥匙塞进裤子口袋里,走了出去。她刚拐进连接梅恩大街和中心大街的理查德小巷,就遇见了班恩、艾迪,还有一个叫布雷德利的男孩正蹲在地上玩掷硬币的游戏。
“你好,贝弗莉!”艾迪叫着,“看完电影做噩梦了吗?”
“没有。”贝弗莉蹲下身来看他们玩。“你是怎么知道的?”
“‘干草堆’告我的。”艾迪说着,朝班恩翘起大拇指。班思的脸刷地一下变红了。
“什么电影?”布雷德利问。现在贝弗莉认出了他。一周以前他曾经和比尔邻邦一块去过班伦。他们还一起在班戈上过演讲课。在她的心目中,贝弗莉总觉得布雷德利没有班恩和艾迪那么重要。
“和人一样的动物。”说着,贝弗莉挪到了班恩和艾迪中间。“你们玩的是掷硬币吗?”
“没错。”班恩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躲到了别处。
“谁赢了?”
“艾迪,”班恩说道,“艾迪玩得真棒。”
她看着艾迪。他表情神圣地在衬衣上摩擦着自己的指甲,然后咯咯地笑了。
“我能玩吗?”
“好的,”艾迪说,“有几分钱?”
贝弗莉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3分钱。
“我的天,你怎么敢从家里拿出这么大的一笔巨款,”疗艾迪开玩笑道,“简直把我吓坏了。”
班思和布雷德利都笑起来。
“女孩子也能勇敢起来。”贝弗莉表情庄重地说。过了一会儿,大伙都笑了起来。
贝弗莉很有天才。5分钟之后,她就赢了2角4分。她只输了一轮。
“女孩子骗人!”布雷德利叫了起来。他的脸上流露出厌恶的表情,站起身要走,一边愤怒地看着贝弗莉。“女孩子不能——”
班恩一下子跳了起来。“收回去!”布雷德利张着嘴看着班思。“什么?”
“收回你说的话!她没骗人!”
布雷德利挨个看着他们,从班思到艾迪又到贝弗莉。她还在地上跪着。然后他又看着班恩说:“你是不是要给这个臭丫头出气,傻小子?”
“当然。”班思的脸上流露出可怕的笑容。布雷德利吃了一惊,慢慢地向后退着。
“好,你们串通好了捉弄我。”布雷德利又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就要流出来了。“统统都是骗子!”
“你收回对贝弗莉所说的话。”班恩又说。
“别管了,班恩。”贝弗莉把那只满是硬币的手伸到布雷德利面前。“把你的拿走。我不愿意跟小气鬼玩。”
充满屈辱的泪水从布雷德利的眼睛湿了出来。他一把打掉了贝弗莉手上的硬币,顺着理查德小巷朝中。已大街跑去。其余的人都张开嘴看着他。等跑到一个他觉得比较完全的地方,布雷德利回头叫了起来:“你是个小坏蛋!骗子!骗子!你妈是个妓女厂贝弗莉惊呆了。班恩冲出来,向布雷德利追了过去。但是就要追上的时候,他被一个空箱子绊倒了。布雷德利跑得无影无踪。班恩回过头来,看着贝弗莉。那个字眼把他都震惊了,更别说是贝弗莉了。
贝弗莉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艾迪不安地看着她,从裤兜里掏出他的哮喘喷雾剂,喷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去,开始捡那些散落的硬币。
班恩朝贝弗莉走了过来,想要抱她一下,给她点安慰,但是却停下了。在这个美丽的小姑娘面前,他感觉手足无措。
“高兴点。”班思说着,这句话听起来很傻,但是他确实想不出更好的了。他伸手碰了碰贝弗莉的肩头,又连忙拿开了。班恩的脸红得厉害,看起来有点像道歉的样子。“高兴点,贝弗莉。”
她放下双手,愤怒而又颤抖地叫着:“我妈妈不是妓女!她是……她是招待员!”
班恩和艾迪都静了下来。两个人都呆呆地看着贝弗莉。突然间,三个人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
“招待员!”艾迪叫嚷着。妓女到底干什么他只知道一点点,但是他觉得和招待员应该毫无分别的。“就是这样嘛!”
“是的!是的!”贝弗莉又哭又笑。
班恩笑得几乎都站不住了。他重重地坐到了垃圾筒上。但是他太重下,一下子把上面的盖子压了进去,自己也滚了下来。艾迪用手指着他,笑得更厉害了;贝弗莉扶着他站了起来。
这时,头顶上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女人嚷着:“快离开这儿!小崽子们!有人晚上得上夜班!快走!“
三个人想也没想,手拉手向中心大街跑去,一路上笑个不停。
6
他们把钱聚了起来,买了两上冰淇淋刨冰,走到巴斯公园,坐在草地上喝了起来。班恩拿了一个咖啡的,艾迪拿了一个草毒的。贝弗莉拿了一根吸管坐到他们中间,这边吸一口那边吸一口,就像一只在花丛中间采蜜的小蜜蜂。从昨晚开始她一直身心疲惫,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好了一些。
“我不知道布雷德利出了什么毛病,”艾迪很是抱歉,“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都是为了我。”贝弗莉说完,突然亲了一个班恩的脸颊。“谢谢你。”
班恩的脸又变得通红。“你没有骗人。”他嘟哝着,猛地三大口把剩下的刨冰全喝光了,然后打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嗝。
“天呀!你怎么了?”艾迪问道。
“不要了。”贝弗莉捂着肚子笑着。“我的肚子都疼了。不要了。”
班恩也笑了。那天晚上睡觉之前,他会把那段贝弗莉吻他的情景在脑海里放上一遍又一遍。
“你现在真的没事了吧?”他问贝弗莉。
她点点头。“不是为了他。甚至也不是为了他骂我妈妈的话。是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犹豫着,从班思看到艾迪,又从艾迪看到班思。“我……不得不告诉某个人,或者给某个人看,或者看什么东西。我想我哭是因为我害怕得就要疯狂了。”
“我说什么疯狂了?”传来了一个新的声音。
原来是斯坦利。尤利斯。他的身材瘦小,但是穿着总是非常整洁——对一个还不到11岁的孩子来说也太整洁了。他的白衬衣总是整整齐齐地塞在干净的牛仔裤里,头发梳得顺顺溜溜的,就连他穿的运动鞋的鞋尖也擦得干干净净。他在那里微笑着,一下把贝弗莉的幻觉打断了。
“她不会说下去了。”艾迪心想。“因为布雷德利骂她妈妈的时候斯坦利不在那里。”
但是贝弗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因为斯坦利和布雷德利不同——“他是我们的一员。”贝弗莉想。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想。“说出来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好处的。不止是他们。我也没有。”
但是太迟了,她已经开始讲了。斯坦利和他们坐在一起,脸色很严肃。艾迪把最后的一点刨冰送给他,他只是摇了摇头。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贝弗莉的脸。没有一个人讲话。
贝弗莉告诉他们那些声音,还有她辨认出了维朗尼卡。格罗根的声音。她知道格罗根已经死了,但是她能辨认出她的声音来。她告诉他们那些血迹;但是她的父亲看不到也感觉不到;母亲今天早上也看不见。
当她讲完后,贝弗莉看了看他们的脸,恐怕自己看见——但是她没有看见任何的不信任。只有恐惧。
最后,班思说,“我们去看看。”
7
他们从后门走了进去。不只是因为贝弗莉的钥匙只能开后门,而是因为贝弗莉说如果让博顿夫人看见她跟三个小男孩走进公寓里,她父亲会打死她的。
“为什么?”艾迪问。
“你不懂,傻瓜。”斯坦利说:“安静点。”
艾迪想要反驳一句,但是看见斯坦利那张苍白、紧绷着的脸,他闭上了嘴。
进了屋子,班恩马上就问:“在哪儿?”他的声音很小。
贝弗莉的心就像是在太阳穴上跳动。她领着他们从父母的卧室旁边走过,来到了紧闭着房门的洗手间。她拉开门,踏了进去,拉住链子,打开了脸盆底的皮塞子,然后又退后,站在了班恩和艾迪中间。
干了的血迹在镜子、洗脸盆和墙上都留下栗色的痕迹。
“看见了吗?有人看见了吗?有没有?”贝弗莉的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班恩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他用手触摸着一滴血迹,然后另一滴,然后是镜子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这里,这里,这里。”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有权威。
“天呀!好像是有人在这儿杀了一头猪。”斯坦利有点畏惧地说。
“都是从下水道出来的吗?”艾迪问。看见血污使他很恶心。他的呼吸越来越短促,手里紧抓着哮喘喷雾剂。
贝弗莉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不想那样,她怕他们然会把她看成一个没用的小姑娘。她抓住门把手,稍微缓解了自己的恐惧。
“你爸和你妈竟然都看不见。”班恩非常惊讶。他又触摸了一滴干在脸盆上的血迹,然后把手收回来,在自己的衣角上擦掉了血迹。
“天呀!天呀!”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再走进这里。贝弗莉说道。”不能洗脸……
不能刷牙……你们知道。“
“好了,为什么我们不把这里清洁一下呢?”斯坦利突然说了一句。
贝弗莉看着他。“清洁?”
“对。也许我们不能去掉墙纸上面的血迹,但是我们能把其余的清除掉。难道你没有抹布吗?”
“就在厨房水槽的下面,”贝弗莉说,“但是如果用了的话,我妈妈会问那些抹布哪里去了。”
“我有五角钱。”斯坦利静静地说。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脸盆上的那些血迹。“我们尽量清洁一下洗手间,然后把抹布拿到楼下的投币洗衣机洗一洗。洗完之后,再烘干,等你父母回来时,它们就放回水槽下面了。”
“我妈说用布沾上血迹洗不净,”艾迪反对说,“她说血液已经渗进去了。”
班恩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笑声。“洗净洗不净都没关系。反正他们看不见。”
没有人问他到底“他们”是谁。
“好吧。”贝弗莉说。“让我们试试。”
8
此后半小时,他们像4个小精灵,不屈不挠地清洁着洗手间。随着墙上的、镜子上的,还有脸盆上的血迹逐渐消失。贝弗莉感觉自己的心情变得越来越轻松。班思和艾迪擦水槽和镜子,她自己清洁地板。而斯坦利则非常仔细地擦洗着墙纸上的血迹。他们把那些血迹几乎全部擦干净了。班思还换了一个新灯泡。去年秋天商店促销的时候,贝弗莉的妈妈买了很多灯泡,足够用两年。
最后,斯坦利向后退了几步,挑剔地看着他们的成果说:“我想这是我们所能做到最好的了。”
靠着脸盆左边的墙纸上仍然有些淡淡的血迹。墙纸那么薄,斯坦利几乎不敢再动了。但是那血迹已经丧失了以前那种邪恶的力量。
“谢谢你们。”贝弗莉不记得曾经对谁这么感激过。“谢谢你们大家。”
“没什么。”班恩喃喃地说。他的脸当然又红了。
“真的没什么。”艾迪也说。
“我们把抹布处理了吧。”斯坦利脸上的表情仍然很严峻。后来贝弗莉才想,也许当时只有斯坦利意识到他们已经在某种不可想象的对抗中走出了第一步。
9
他们拿了一些洗衣粉,放在一个空罐子里。贝弗莉找了一个购物袋,把那几块抹布装了进去,然后4个人下楼到了梅恩大街和康尼大街拐角处的洗衣房。远处蓝色的运河在下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洗衣房里面只有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正等着衣服烘干。看见他们4个走进来,她用不信任的眼光瞅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看书了。
“冷水,”班恩低声说,“我妈妈说洗血迹要用冷水。”
在斯坦利换硬币的功夫,他们把抹布投进了洗衣桶里。等他回来,贝弗莉把洗衣粉放进去,关上了门。然后斯坦利把两个一角硬币投了进去,按动了启动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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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光 ───
第九章 彻底解脱·2
10
个人走到墙边的一排椅子上坐了下来。隔着玻璃窗,贝弗莉看见肥皂水变红了,她觉得有点恶心。但是她没有看别处,那红色的泡沫似乎有某种莫名的吸引力。那个穿着护土制服的女人不时地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