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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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光-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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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选择。 
  于是他驾车沿着9号路穿过沉睡中的海文村,然后拐到7号路。 
  这时天色已经渐亮。 
  哦,这块路牌。它与竖立在缅因州600多个城镇边界上的路牌并无两样,但是为什么独独这一块这样揪着他的心! 
  佩诺布斯科特县德里缅因州笔直的7号路两旁栽满了松树和杉木。寂静的晨曦中那些树仿佛灰蓝色的烟雾,梦一般堆积在一间尘封已久、空气静止的房间里。 
  德里,他想。德里,我的上帝。德里。 
  我真不知道能不能面对那一切,理奇想着。我说的是真的,朋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面对。 
  昨夜恍然如梦。车行,梦行。现在他停下了——或者说是那块路牌使他停下来——猛然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那梦是真的。德里是真的。 
  他似乎无法停止回忆,他觉得这些回忆会把他逼疯的。他紧咬嘴唇,手掌紧紧地贴在一起,好像这样自己就不会爆裂开来。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炸成碎片。心里有点儿疯狂地盼望着即将到来的一切。但是同时又更加怀疑自己该怎样度过接下来的这几天。他——他的思绪又被打断了。 
  一只母鹿站在路中央。温顺的目光注视着理奇。那眼光里充满了好奇、没有丝毫恐惧。 
  他惊讶地看着那头母鹿,想着这是吉兆还是凶兆。他突然想起了内尔先生。那天大家都沉浸在比尔、班恩、艾迪的故事里。内尔先生一声怒吼,把他们一伙人吓得魂飞魄散。 
  看着那头鹿,理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在讲话……但是25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想起模仿那个爱尔兰警察的声育。那声音像个巨大的保龄球打破黎明的静寂——那么洪亮,连理奇自己都不敢相信。 
  “万能的上帝!亲爱的,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这荒郊野外做什么? 
  上帝啊!再不赶快回家,我就去告诉你爸爸了!“ 
  回声未尽,惊起的鸟儿还没来得及抱怨他的惊吓,那头母廉就冲他摆摆尾巴,消失在烟雾迷蒙的松林里,身后只留下一堆冒着热气的鹿粪。 
  理奇忍不住笑了。起初只是窃笑,随后想到自己很滑稽——一大早晨,站在离家3400英里的缅因州,学一个爱尔兰警察的声音,冲着一头鹿大喊大叫。由窃笑到格格地笑,又到放声大笑,最后几乎嚎叫起来。他不得不伏在汽车上,眼泪顺着面顿流了下来。 
  笑了好一阵,他才终于控制住自己,回到驾驶座位上,发动引擎。一辆运送化肥的卡车飞驰而过。理奇离开路边,又朝德里驶去。 
  他现在感觉好多了,能够控制自己了……或许是因为他又动起来,向前行,梦又开始了。 
  他又想到内尔先生——内尔先生,还有水坝边度过的那一天。内尔先生询问他们是谁出的主意。他们5个人忐忑不安地看着对方。最后班恩站出来,面色苍白,低着头,脸不住地抽搐,竭力控制自己别哭出来。理奇现在想起来,那时可怜的孩子还以为因为他使盛产姆大街上污水倒灌,得坐几个星期的牢。但是他还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而且他那样做又迫使其他几个孩子站出来替他说话。如果不是那样,便是认为他们几个都是坏东西、懦夫。电视里的英雄可不是那样。不管好坏,班恩的举动把他们大家凝聚在一起,在过去的27年里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理奇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呢?是从他和斯坦利出现,一起帮忙修建大坝开始的吗?是从比尔告诉他们他弟弟的照片会摇头、会眨眼睛开始的吗?也许吧……但是理奇觉得这一副多米诺骨牌真正开始倒落是在班恩挺身而出,说“我教他们——” 
2
“——怎么做。是我的错”那一刻开始的。 
  内尔先生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看看班恩,又看看水坝后越积越大的水洼,简直无法相信。他刚要开口,比尔也站了出来。 
  “那、那、那、那是、是、是、是我、我的主、主、主、主、主意。”他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来,松了一口气。内尔先生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比尔又结结巴巴地说出后边的话:那不是班恩的过错;班恩只是偶然参与进来,教他们如何把水坝修得更好。 
  “还有我。”艾迪突然开口,跨上一步,站在班恩的另一边。 
  “‘还有我’是什么意思?”内尔先生问。“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地址?” 
  艾迪满脸通红。“班恩还没来,我就跟比尔在一起,”他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理奇也站到艾迪身边。突然他想到,也许模仿一两种声音可以逗内尔先生开心,便放过他们。但是又一想(理奇很少会有这种时候),没准那样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内尔先生看上去不像平时那么好心情。 
  于是他只低声说“我也参加了”,然后就不再做声了。 
  “还有我。”斯坦利也跨前一步,站在比尔身边。 
  现在他们5个齐刷刷地站在内尔先生面前。班恩吃惊地看着大家——他们的支持把他惊呆了。那时理奇觉得班恩感动得快要哭了。 
  “上帝。”内尔先生发话了。虽然他听起来很生气,但是脸上却露出几分笑意。“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孩子。要是你们的父母知道你们在这儿,我保证今天晚上准有人挨揍。” 
  理奇再也忍不住了,就像平时一样,他只要一张嘴,就再也管不住自己了。 
  “你们老家现在情况怎么样,内尔先生?”理奇的小嘴说个不停。 
  “啊,你好像得了红眼病。你是一个可爱的人。你真为你们国家增了光。” 
  “我马上就让你的屁股增光添彩,亲爱的小朋友。”内尔先生很冷淡。 
  比尔发了火:“看在上、上、上帝的份、份儿上,理、理、理奇你住、住、住嘴吧!” 
  “好主意,邓邦先生,”内尔先生说,“我敢保证扎克先生不知道你跑到班伦的烂泥地来玩吧,对吗?” 
  比尔不敢正视他,摇了摇头,羞愧得满脸通红。 
  内尔先生看着班恩。“我想不起你的名字,孩子。” 
  “班恩·汉斯科,先生。”班恩的声音小极了。 
  内尔先生点点头,又看着远处的水坝。“这是你的主意?” 
  “对,怎么修。”班恩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噢,你是个工程师的材料,小伙子,但是你不了解班伦,也不了解德里的排水系统,是吧?” 
  班恩摇摇头。 
  内尔先生亲切地给他们介绍德里的整个排水系统。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班恩的脸颊流了下来。 
  “你们干的好事。现在威产姆大街、杰克逊大街和堪萨斯大街以及附近的四五条小街的8个中央集水池有6个倒灌了污水。”内尔先生冷冷地盯着比尔。“其中一个就供应你们家,年轻的邓邦先生。现在看看吧。水槽不漏水了;洗衣机不能排水了;水管里流出的污水灌进了地窖——” 
  班恩哭出声来。大家看了看他,又转过头去。内尔先生的大手抚在他的肩上。那只手粗糙有力,但是也很温和。 
  “好了,好了。用不着伤心,小伙子。也许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我说得夸张一点儿,只是为了让你们明白问题的严重。他们派我到这里看看是不是树刮倒了,挡住了溪水。常有这种情况。这件事只有我们6个人知道就行了。最近镇子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可比污水倒灌更令人担忧。我在报告里就说发现了一棵被风刮倒的树,几个孩子帮我清除了障碍。我当然不提你们的名字。我也不提你们在班伦修水坝的事。” 
  他看了看眼前这5个孩子。班恩用手绢不停地抹眼泪;比尔满腹心事地看着水坝;艾迪手里攥着哮喘喷雾剂;斯坦利紧靠着理奇,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准备随时提醒他——如果理奇又要多嘴的话。 
  “你们这些孩子不应该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玩,”内尔先生接着说,“垃圾、污水、臭虫……你们怎么到这种又臭又脏的地方来玩。 
  有4个干净的公园可以打球,我却在这里抓住你们。上帝!“ 
  “我、我、我们、喜、喜、喜、喜欢这、这、这里,”比尔大着胆子说,“当、当我、我、我们在、在这里、里的时候,没、有、人给我们任、任、任何约、约、约束。” 
  “他说什么?”内尔先生问艾迪。 
  “他说我们在这里没有人给我们任何约束。”艾迪的声音很小,夹着喘息声,但是很坚决。“他说得对。” 
  理奇咯咯地笑了。“艾迪说得好!好样的!” 
  内尔先生转过头看着他。 
  理奇耸耸肩。“对不起。不过他说的是对的。比尔也是对的。我们喜欢在这里。” 
  理奇还以为内尔先生又会大发雷霆。但是使他感到惊奇——使他们都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头发花白的警察笑了。“啊,”他说,“我小的时候也喜欢来这里玩,也没人禁止我来。但是你们现在记住我说的话。”他指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很严肃。“如果你们要来这里,你们就要像现在这样一起来。一起来。明白吗?” 
  他们点点头。 
  “就是说你们要一直在一起。别走散,东一个、西一个地玩捉迷藏。你们都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我不禁止你们来这里,因为你们总是会来的。但是为了你们好,到这里,到任何地方,都一起去。”他看着比尔。“你同意我的看法吗,年轻的邓邦先生?”“同、同、同意,先生,”比尔答道,“我、我们会待在一、一” 
  “那我就放心了,”内尔先生说,“握握手吧。” 
  比尔伸出手,内尔先生握了握。 
  理奇甩掉斯坦利的手,走上前来。 
  “我们肯定会在一起,内尔先生。您真是个好人。好人!”他伸出手,抓住这个爱尔兰人的大手,使劲晃,脸上挂着微笑。 
  “谢谢,孩子。”内尔先生说着,抽回他的大手。“你想学爱尔兰话。现在你听起来像个地地道道的爱尔兰人。” 
  其他几个孩子都笑了,终于松了口气。笑的时候斯坦利还用责备的目光看了理奇一眼:成熟点吧,理奇! 
  内尔先生跟大家—一握手,最后握着班恩的手说:“你只不过是判断失误,没什么可内疚的,小伙子。那个水坝……你是看书学来的?” 
  班恩摇摇头。 
  “自己想出来的?” 
  “是的,先生。” 
  “我保证你将来一定能干成大事。不过班伦不是干大事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沉思着。“这里什么大事也干不成。鬼地方。”他叹了口气。“把水坝拆了,亲爱的孩子们。现在就拆。你们快干。我到树荫下坐会儿,喝两口。” 
  “好的,长官。”理奇显得很谦卑,内尔先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在班恩的指挥下——这一次是教他们怎样以最快的速度拆除水坝——孩子们又大干起来。内尔先生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棕色的瓶子,灌了一大口。他咳嗽了一阵,又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湿汪汪的,慈祥地看着这些孩子。 
  “您的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先生?”理奇站在及膝深的河水里。 
  “理奇,你就不能闭嘴?”艾迪小声提醒他。 
  “这个吗?”内尔先生有点惊讶地看了看理奇,又看了看瓶子,上面没贴任何标签。“这是上帝赐予的止咳药,孩子。好,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干活干得像你的舌头摇得那么快。” 
3
后来比尔和理奇一起走在威产姆大街上。比尔推着他的自行车;水坝修了又拆,他自然没精神骑飞车。两个孩子浑身是土,头发乱蓬蓬,没精打采的。 
  比尔和理奇走着,谁也不多说话。理奇突然想起比尔讲的照片会摇头、会眨眼的故事。虽然已是筋疲力尽,他头脑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虽然有点疯狂……但是紧紧地吸引着他。 
  “比尔,”他说,“我们歇一会儿。我快累死了。” 
  “没门、门。”比尔说着还是停下了,小心地把他的自行车停在神学院门前的草地边上。两个孩子在宽阔的石阶上坐下来。 
  “真倒霉、霉、霉。”比尔阴沉着脸。他的下眼圈有些黑青。他的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倦。“等我、我们回到我、我家的时候,你最好给家里打个电话。” 
  “好的,一定。听我说,比尔——” 
  理奇顿了顿,想起班恩讲的干尸,艾迪讲的麻风病人,还有斯坦利没有说出的故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关于镇中心那尊塑像的事。 
  但是感谢上帝,那只是一个梦。 
  他甩掉这些不相关的想法,向前一跃。 
  “咱们去你家,你说怎么样?去看看乔治的房间。我想看看那张照片。” 
  比尔震惊地望着理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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