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书读后面的封套部分。他是个退役军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在英格兰被纳粹坦克炸伤。是个中士。据说他实际上得到一座周围都是枪的城堡,他在里面写作。
她放下书说:“这儿还有些没说,我听说他几乎是个妄想狂,城堡四周都是带电的铁丝网,在非常隐蔽的山坳里。很难进去。”
“也许他是对的,”乔说,“写完书之后躲在里面,德国的大头目看到这本书会勃然大怒。”
“他早就住在那里,这本书是他在那儿写的。他的住处叫做一一”她看看书套说,“高城堡。那是他给它取的宠爱之名。”
乔快速地咀嚼说:“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他。他居高临下,真神气。”
她说:“我相信他需要很大的勇气写这本书。要是轴心国二战失败的话,我们就可以像过去一样说出和写出我们想写的,我们将成为一个国家,我们会有一个公平的法律制度,对我们大家都一样的制度。”
他通情达理地点头赞同。这使她大感意外。
‘‘我弄不明白,“她说,“你相信什么?你想要什么?你保护那些妖魔鬼怪,那些屠杀犹太人的恶魔,那么你……”失望之下,她突然抓住他的耳朵,他吃惊地看着,他感到耳朵很疼,她用力拖着他站起来。
他们两人面对面地喘着气,谁都说不成话。
乔最后说道:“让我吃完这顿你为我做的饭吧。”
“你不愿说吗?你不愿告诉我吗?你自己一定知道那是什么,你明白,但你只顾吃,装做不明白我的意思。”她放开他的耳朵。
“空谈,”乔说,“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所说的就像收音机。你知道纳粹党徒对那些胡诌哲学的家伙的陈词滥调吗?有学问的人因为大脑发达而头颅极容易破碎……就在街上的骚乱中。”
“如果你觉得那能引起我的感觉,”朱莉安娜说,“你为什么不说下去?你呆在这儿为什么?”
他那不可思议的怪模怪样叫她发怵。
她心想我情愿没有让他上我这儿来。可现在太迟了,我晓得无法摆脱他,他那么强壮。
某些可怕的事要发生了。得离开她,我似乎卷进去了。
“怎么了,”他伸出手,轻轻拍拍她的下巴颏,打打她的脖颈,把手伸进衬衣里,深情地抱住她胳膊说,“一种情绪,你的问题,我将为你分析一下。”
“他们会叫你是犹太分析家。”她勉强地笑着说,“你想在火炉里结束自己吗?”
“你怕男人,对吗?”
“我不知道。”
“昨晚有可能谈的。只因为我……”他停了一下又说,“因为我一心一意只注意你想要的。”
“因为你已经和许多女孩上过床了。”朱莉安娜说,“这是你刚才要说的。”
“可我知道我是对的,听着,我绝对没伤害你,朱莉安娜。以我母亲的名誉向你保证,我是特别慎重的,如果你想在我的经历中制造点问题我可以给你提供便利。你会解除不安的情绪,我可以让你放松,不需要多久你的情绪会好起来。你刚有过不幸的事。”
她点点头,高兴了些。但她还感到很冷很沮丧,她依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诺布苏克,塔格米先生又开始了他的一天,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他坐在日本大厦的办公室里沉思着。
他离开家到办公室来之前,就收到国际贸易组织有关贝恩斯的报告。在年轻学生的心里,毫无疑问,贝恩斯先生肯定不是瑞典人。姒恩斯先生八成是地道的德国人。
国际贸易组织运用日耳曼语言的能力既没有使贸易商团,也没有使日本秘密警察留下印象。塔格米先生暗自思量,傻瓜不可能高兴什么。笨拙的热情总是和浪漫的教条联系在一起。怀疑与察觉相辅相成。
无论怎样,与贝恩斯先生以及日本本土来的老家伙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在预期的过程中,不管贝恩斯先生的国籍如何。塔格米先生喜欢这个人。他认为这个人就像他自己一样表现出很高的天赋。他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个好人,洞悉所有的礼仪客套和外在形式,可以一直看到心里。
这颗心被黑色激情的两条阴线紧缠着,有时甚至又被阳线所束缚,在中心摇曳。塔格米先生自言自语,我喜欢他。不管他是德国人还是瑞典人。我希望止痛片能减轻他的头痛。必须记得问一下,得靠自己记住。
他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
“不,”他鲁莽地说,“不用讨论。这是内部问题,内部机密。”
那头是拉姆齐先生微弱的声音:“先生,报纸刚送到底下,最新消息。德国元首死了。马丁·鲍曼。”拉姆齐的声音顿了一下,接下来是沉默。
塔格米先生想取消今天所有的工作,他从桌边站起来,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茬房间里踱来踱去。让我想想,立即给德国大使发一份正式唁函。小事一桩,手下人也可以办。沉痛哀悼等等。所有日本人和德国人一样处在悲痛之中。然后呢?马上准备好接收东京的消息。
他按下桌上的内部电话说:“拉姆齐先生,要确保我们可以和东京的联络,告诉交换台的姑娘们,保持警觉,不准失去联系。”
“是的,先生。”拉姆齐先生说。
“从现在起我呆在办公室里,处理日常事务。驳回所有的商务电话。”
“是吗,先生?”
“我现在必须腾出手来,以免有急事。”
“是的,先生。”
半小时后,9 点钟,收到一封电文,来自西海岸的最高帝国政府,日本驻美国太平洋各州尊贵的LB凯尔马库利男爵。外交部在萨特街使馆大厦召开特别会议,每个商团可派一位高层人士参加。意味着塔格米先生要亲自出席会议。
塔格米先生来不及换衣服,匆匆忙忙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很快就乘上商会的汽车。那是一辆1940年产的黑色凯迪拉克,由有经验的身穿制服的中国司机驾驶。
在使馆大厦前他看见,有十多辆豪华轿车停放在四周,都是有身份的人,有些他认识,有些他感到陌生,他们踏上使馆宽阔的台阶进入使馆。塔格米先生的司机为他打开门;他迅速地走出小车,拎着手提包,其实是空的,因为他没有什么文件可带,主要是避免给人以旁观的印象,他盛气凌人地走上台阶,仿佛他是这些事件中的主要人物。尽管根本没人告诉他这次会议的内容。
休息室里有几拨大人物聚在一块儿,在小声谈论着,塔格米先生加入到他认识的人当中,与他们点头打招呼,神情严肃。
一个使馆雇员进来领他们来到一个大厅。折叠靠椅都摆好了。大家都静静地坐下,除了咳嗽声和脚步声,没人讲话。
前排有一位先生拿着一叠文件向稍稍高一些的讲台走去,彬彬有礼。外交部的代表。
稍有一点骚动,别的大人物在交头接耳。
“先生们,”外交部的那个人大声地说道,口气不容置疑。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他。“大家都知道,德国元首现在确证已死了,这是T柏林的官方消息。这个会不会太长,你们很快就能回到办公室去。会议的目的是告诉你们我们对德国政治生活中的几个竞争因素的估计。谁能走出来。平息由于鲍曼先生之死所引起的无休止的争吵。
“很简单,是显要人物。首要人选赫尔曼·戈林,请介绍一下那些熟悉的内容。胖子一号,这么叫指的是他的身体,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勇敢的第一流的窄军,创造了盖世太保。在普鲁士政府中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最残酷的老牌纳粹之一,而后他任生活中过度奢侈享乐,却造成和蔼可亲、不时啜饮一点甜酒的不真实印象。这是我们的政府极力要你们抵制的。虽然他这个人据说健康状况不佳,甚至可能用欲望这样的术语来表示他的病态,很像自鸣得意的古罗马的皇帝。随着年岁的增长权力非但不减且越来越大。这个人穿着官袍拥着宠狮,拥有塞满大量的战利品和艺术品的巨大城堡,这样描绘他一点也不过分。在战争中一车厢一车厢的军需品变成了私人财产,据我们估计,这个人大权在握,并有能力掌权。他是纳粹中最自我纵容的一个,与后来的希姆莱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过着低薪水满足个人需求的生活,而戈林先生则是践踏思想的代表,利用权力来掠夺个人财富。最原始甚至是卑劣的思想·但是有相当智谋,可能是纳粹头目中最有计谋的人,他的驱动力是:以古代帝王的方式美化自我。
“下一个是戈培尔先生。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天主教徒,一位杰出的演说家、作家。思维敏捷,思想活跃,聪明,温文尔雅,是个世界主义者。喜欢和女士交往。有教养,举止高雅,能力很强,处理了许多杂乱无章的工作,有管理能力的天才。据说他是不知疲倦最受尊重的大人物。很有魅力,但据说比其他纳粹要固执些·思想意识倾向于中世纪耶稣会的观点,这有点像许多德国后浪漫主义的虚无主义者。但他还是被认为是党内惟一有权威的知识分子。从小立志做戏剧家,朋友不多,下属不喜欢他,但在欧洲的文坛上占有一席重要地位,从不自满,胸怀大志,不乱用权力,以优秀的普鲁士人的风范去工作。”
“海德里希先生。” 外交部的官员停了停,环视一下大家接着往下说:“比以上提到的都年轻得多,他1932年参加了早期革命,在希姆莱下属的秘密重要部队供职。可能在1948年希姆莱之死中起了作用,纵然没有充分的解释。警察部门的官方取消了别的竞争者,如小艾克曼、W·谢林伯格等等。据说在消除了军队和警察冲突的敌意之后,负责控制陆军各部队,那种冲突导致政府机构的改组。始终都支持鲍曼,杰出训练的产物,仍然先于所谓的城堡系统。据说在传统情感方面缺乏热情,以魄力而言不可思议。可能会被说成有社会观,把人类的斗争作为游戏系列。特别是伪科学的貌似公允也在某些技术领域中被发现了。不属于意识形态争论那一类。总结是:在精神上可称作最现代的后启蒙主义者类型,省却所谓必要的幻想,诸如信奉上帝等等。这种所谓现实主义精神的意义不可能由东京的社会科学家来探究,因此这个人必须要打上个问号。然而,应当注意在病理学的精神分裂症方面类似于情感的堕落。”
塔格米先生听着听着感觉不舒服。
“冯·希拉克,原希特勒青年团的头目。是个理想主义者。长相英俊有魅力,但据说缺乏经历和能力,是党的忠实信奉者。负责开发地中海,开垦大片农田。5O年代初在斯拉夫国家缓和了种族灭绝的邪恶政策。为剩余的斯拉夫人争取在中心地带附近的居住地区继续生存直接向德国人呼吁。呼吁结束某些可怕的屠杀和医学试验,但失败了。
“塞斯·英克特博士,前奥地利纳粹,现在主管德国的殖民地,负责殖民地政策事宜。可能是德国领地上最可恨的人。不说所有的镇压被占领地人民的手段,起码大部分是他唆使的,他和罗森伯格一道制造了令人惊恐的自以为是的意识形态的胜利。例如,在缓和敌对情绪之后企图使剩下的俄国绝种,对这点没有确凿证据,但据认为这也是对非洲大陆黑人人口恶性膨胀进行大屠杀的几个有责任的决策之一。可能在性情上最接近前元首阿道夫·希特勒。”
外交部发言人停止了他枯燥乏味拖泥带水的叙述。
塔格米先生心想我都快疯了。
我必须离开这儿,我的心脏病发作了。我的心里翻腾,有什么东西向外涌,我要死了。他吃力地站起来,从别人的椅子旁冲到走廊。他两眼发黑。到了盥洗室,又回到走廊。
几个人转头看着他。真丢人。在这样重要的会上不舒服。找不到方向。他继续往前冲,穿过了由使馆雇员把守的大门。
惊悸立即消失,他的眼睛不再昏花了,他又一次看见东西了。他看见了坚实的地板和墙壁。
晕眩病发作,中耳机能失常,没问题。
某些器官瞬息混乱。
顺着保险的思路想想。回忆世界的秩序,下一步怎样?宗教信仰?他想现在跳一曲加伏特舞。两个都城,两个都城,你已经稳稳地抓住它了。这正是精确的事。可认识的世界小结构,船夫G和C。他闭上眼睛,设想奥尔卡特公司,他看见他们在战后周游世界。有限啊,有限的世界……一个身高只及他肩肘的使馆雇员说:“先生,我能帮你吗?”
塔格米先生哈哈腰说:“我已经好多了。”
其他的面孔冷静而又关切,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他们都笑话我,可能吗?塔格米先生想。
有邪气!确实的,像恶魔附身。
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