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谋杀是无耻的,但我自己不会用这样一个字眼来描述谋杀。这也使梅尔切特吃惊,我能看出来。
“您对此能提供什么线索吗?”他问道。
“那是你们的事。这是警察的事。我倒要问问,我们付税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弄不清,一年中这个问题会被人间上多少次。
“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普赖斯·里德利太太。”警察局长说。
“但这位先生甚至没有听说此事,还要我们来告诉他!”
她喊道。
我们都看着这个警士。
“太大打电话来,”他说,“很气恼。是有关猥亵的话的事,我想。”
“哦!我明白了。”上校眉头松开了,“我们谈的不是一回事。您是到这儿提出控告,是吗?”
梅尔切特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果遇到的是一个生气的中年女士,只有一件事可做——听她讲。当她讲完所有她想讲的话后,才有机会让她听你讲。
普赖斯·里德利太太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开了。
“这么无耻的事应当制止。这种事不应当发生。在自己的家里接到电话,并受到侮辱——是的,受到侮辱。我可不习惯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自从大战以来,人们的道德品质在下降。没人在意所说的话,至于他们穿的衣服——”
“完全如此,”梅尔切特上校急促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普赖斯·里德利太太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接到电话——”
“什么时间?”
“昨天下午——准确地说,是晚上。大约六点半。我去接电话,心中没起什么疑心。但我立刻受到下流语言的攻击、威胁——”
“到底说些什么?”
普赖斯·里德利太太脸色微微发红。
“对此我拒绝陈述。”
“猥亵的语言。”警士带着沉思,用男低音轻声说道。
“用了很糟糕的语言吗?”梅尔切特上校问道。
“要看你称什么为糟糕的语言。”
“您能理解吗?”我问道。
“我当然能理解。”
“那么,那不可能是糟糕的语言。”我说。
普赖斯·里德利太大怀疑地打量着我。
“一位有教养的女士,”我解释说,“自然不会熟悉糟糕的语言的。”
“不是那种情况,”普赖斯·里德利太太说,“开始,我必须承认我还是能接受的。我认为真有什么事情。后来,那——那人开始口出污言。”
“口出污言?”
“完全如此。我相当吃惊。”
“使用威胁性的语言了吗?”
“是的。我不习惯于受到威胁。”
“他们怎样威胁您?要搞身体伤害吗?”
“不完全是。”
“普赖斯·里德利太大,恐怕您必须说得更明确些。您受到怎样的威胁?”
普赖斯·里德利太大似乎不情愿对此作出回答。
“我记不确切了。那令人非常不安。但是,刚好到最后时——那时我真的非常不安,这个——这个坏蛋哈哈大笑起来。”
“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
“是一种堕落的声音,”普赖斯·里德利太太一本正经地说,“我只能说那是一种堕落的声音。一会儿鲁莽粗哑,一会儿尖声尖气。确实,一种很奇特的声音。”
“也许,其实是一个玩笑。”上校安慰道。
“如果是这样,真是一件邪恶的事。我也许会得心脏病的。”
“我们将作调查,”上校说,“警督,对吗?追查这次电话。
关于电话里说的话,您不能给我讲得更明确具体点吗,普赖斯·里德利太太?”
在普赖斯·里德利太大的心里,两种念头在进行着斗争:沉默的念头与报复的念头在激烈搏斗。报复的念头占了上风。
“当然,这种事不能继续下去。”她开始说道。
“当然不能。”
“这个畜生开始时说——我几乎不愿重复他的话——”
“说吧,说吧。”梅尔切特鼓励道。
“你是个专门散布流言蜚语的老巫婆!”
我,梅尔切特上校,竟然成了专门散布流言蜚语的老巫婆。
“但这一次,你走得太远了。苏格兰场正为诽谤罪要抓你。”“自然,您吃惊不小。”梅尔切特说,咬住他的胡须,以掩饰一丝微笑。
“除非你今后闭嘴,否则你就会遭报应——各种各样的报应。”我不能向您讲述他们说话时的那种威胁口吻。我喘起气来,问道:‘你是谁?’大概是那样问的,那个声音回答:‘复仇者。’我不禁轻轻叫喊起来。这听起来太可伯,然后——这人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十分清楚。就是那样。我听见他们挂上了听筒。当然,我问了电话局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是什么号码,但他们说不知道。您知道电话局是怎么回事。非常粗鲁,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相当正确。”我说。
“我感到晕乎乎的,”普赖斯·里德利太大继续说道,“非常紧张不安,以至当我听到森林中的一声枪响时,我发誓。我简直吓得灵魂出窍。你们看看。”
“森林中的一声枪响?”斯莱克警督机警地问道。
“当时我处于一种紧张不安的情绪中,我觉得这声论响像大炮发射一样。‘啊!’我叫道,疲惫地躺倒在沙发上。克拉拉不得不给我拿来一杯布拉斯李杜松子酒。”
“令人震惊,”梅尔切特说,“令人震惊。这一切都使您不好受。您说枪声很响吗?好像近在咫尺?”
“那简直就是我当时的感觉。”
“当然,当然。这一切发生在几点钟?这有助于我们追查电话,您知道。”
“大约六点半。”
“您不能告诉我们更准确的时间吗?”
“哦,您瞧,我壁炉台上的小钟刚刚响过半点报时,我还说:‘那只钟肯定快了。’(那钟确实快。)于是,我把钟与我戴的手表对了时,表的时间只是六点过十分,但后来我把表挨近耳朵,发现表已经停了。于是我想:‘哦,如果钟快了,我一会儿就会听到教堂塔楼上的钟声。’后来,当然,电话铃响了,我就把这事全忘了。”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噢,这就够了,”梅尔切特上校说,“我们会派人为您调查此事的,普赖斯。里德利太大。”
“就把这事当做愚蠢的玩笑吧,别担忧,普赖斯·里德利太大,”我说。
她冷淡地看着我。显然,她仍然为英镑钞票的事怨恨我。
“最近,这个村子里发生了好些非常奇怪的事,”她对梅;
尔切特说,“确实是非常奇怪的事。普罗瑟罗上校准备调查这些事,结果如何?可怜的人。也许我会是下一个?”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离开,而且带着一种不祥的忧郁摇着头。梅尔切特小心翼翼地说:“不会如此倒运。”然后,他变得脸色凝重,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斯莱克警督。
那位大人物慢慢地点点头。
“问题快要解决了,先生。有三个人听到枪声。我们得找出是谁开的枪。列丁先生的这件事拖延了我们。但我们可以从几个疑点开始。原来认为列丁先生有罪,我本不打算费什么劲去调查。但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首先要做的事情之一是追查那次电话。”
“订给普赖斯·里德利太大的吗?”
警督露齿而笑。
“不——尽管我认为我们最好查一下那件事,否则那老太太又会来这儿烦我们。我是指那次把牧师骗出门的匿名电话。”
“是的,”梅尔切特说,“那很重要。”
“其次,查出那天晚上六点至七点某个人在做些什么。
我是说,每一个在‘老屋’的人,以及村里的每个人。”
我发出一声叹息。
“您有多么令人惊奇的干劲啊。斯莱克警督。”
“我相信艰苦的工作会有报偿。克莱蒙特先生,就让我们从记录您自己的活动开始吧。”
“非常愿意。电话大约是五点半打来的。”
“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至少听起来像是女人的。但当然我认为是艾博特大大讲话。”
“您没有听出是艾博特太太的声音吗?”
“没有,我没有。我当时没有特别注意声音,或留神它。”
“然后您马上就去了?走着去的吗?难道您没有自行车吗?”
“没有。”
“我明白了。所以您用了——有多远呢?”
“将近两英里,不管你走哪条路。”
“穿过‘老屋’那片林子是最短的路程,是吗?”
“确实如此。但这条路不是非常好走。我来去都是走的田野小径。”
“是出来时正对牧师寓所大门的那条路吗?”
“是的。”
“克莱蒙特太太呢?”
“我妻子在伦敦。她是乘六点五十分的火车回来的。”
“对了。还有我见过的女佣。牧师寓所的调查就到此吧。
我下一步要去‘老屋’那片林子。然后。我要与莱斯特朗兹太太谈谈。真怪,在普罗瑟罗上校被害的前一天晚上,她去看他。关于这个案子,稀奇古怪的事儿真多。”
我也认为是这样。
“我瞥了一眼闹钟,快到午餐时间了。我邀请梅尔切特与我们吃一顿家常便饭,但他椎说有人邀他去‘蓝野猪’旅馆。这家旅馆提供肉块加两份蔬菜的非常可口的午餐。我想他的选择是明智的。玛丽受到警察的询问后,她的脾气也许会变得比平时更难以捉摸。
第十四章
回家的路上,我碰到哈特内尔小姐,她拦住我至少十分钟,用她的低音嗓门数落着下层阶级的目光短浅和忘恩负义。问题的症结好像是,穷人不欢迎哈特内尔小姐到他们家里去。我的同情完全在他们一边。由于受我的社会职业所限,我只是用像他们那样的激烈方式表达成见罢了。
我尽最大的努力劝解她,然后溜之大吉。
在牧师寓所那条路的拐角,海多克开着车赶上了我。
“我刚把普罗瑟罗太大送回家,”他喊道。
他在他家门口等我。
“进来坐一会儿吧。”他说。我同意了。
“这是一桩非同寻常的事情。”他说,一面将他的帽子抛在椅子上,打开了手术室的门。
他坐进一张破旧的皮椅里,目光茫然。他显得痛苦而焦虑。
我告诉他,我们已经成功地确定了枪声的时间。他凝神屏息地听着。
“那就能让安妮·普罗瑟罗脱身,”他说,“喔,喔,他们俩谁也不是,我很高兴。我喜欢他们俩。”
我相信他的话,但是。既然他像他所说的喜欢他们俩,为什么他们摆脱了共谋犯罪的嫌疑后,他反而陷入阴郁之中,我对此有些迷惑不解。今天早上,他看起来像一个摆脱心中重负的人,而现在他却显得垂头丧气、烦乱不安。
但我仍然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他是喜欢安妮·普罗瑟罗和劳伦斯·列丁两人的。那么,又怎么会有这种深深的阴郁不安呢?他努力站起身来。
“我本想告诉您有关豪伊斯的事。这些事情使我把他忘记了。”
“他真的病了吗?”
“没有什么致命的疾病。当然,您知道他患过昏睡性脑炎,一般叫做昏睡病的病吗?”
“大约一年前。他康复得很好——没人康复得更好了。
这是一种奇怪的病——对人的道德会产生奇怪的影响。患病后人的整个性格可能改变。”
他沉默了一阵,又说:
“我们现在一想到我们烧死巫师的日子便会恐惧不已。
我相信,今后我们想到曾绞死过罪犯,也会颤栗。”
“您不赞同死刑吗?”
“不完全是那样,”他停了一下。“您知道,”他慢慢地说,“我宁愿干我的职业,而不愿干您的职业。”
“为什么?”
“因为您的职业主要是涉及我们所说的对与错——我根本不相信这类事。试想这一切只是一个内分泌问题。一种内分泌太多,另一种内分泌太少——所以就有凶手、贼、惯犯。克莱蒙特,我相信这样的时候将会到来,那时我们会为想到在漫长的几个世纪里因为疾病惩罚人们而感到惧怕——他们患病是身不由己的,这些可怜的家伙。您不会因为一个人患有肺病而吊死他吧?”
“他对公众没有危害。”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有。他会感染其他人。比方说有一个自认是中国皇帝的人,您不会说他是邪恶的吧。我赞成您的关于公众的观点。公众必须受到保护。把这类人限制在某地,使其不能危害社会——甚至温和地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