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脸慢慢的朝向这边,像是画面传送般浮现断断续续的笑容,像是海市蜃楼突然飘摇而上般站起身来。
进行自爆的家伙最危险的方式,是不定时自杀或是吸进气体而将指示传送至体内的拟态内脏。
要是让他按下激活的话,就没有解体的时间了。
调到机动队的无线电频道,小声传送声音。
“位置确定,是六楼的摄影棚。现在开始解体作业。”
将对方打算回复的话一样用手指转掉。
我和青水从桌子的两端缓慢地靠过去。男人没有抵抗,也没有拿出塑料瓶好象要吸什么东西,只是盯着眼前的摄影机。
事实上,这样的事是机动队员的工作。
从旁边迅速接近的青水抓住男人的手腕,就那样将他压到桌上。为了不让他咬到舌头,立刻用橡胶的封口物让他咬住,并将他固定在桌子前面的担架上。
男人也不挣扎,任凭摆布,所以青水就飞快地固定了他的手脚、头部和腹部。
“现在距离十点还有十五分钟。青水,开始吧!”
“是。”
问诊反正也不会有响应,所以就省略而直接进入触诊。
将T恤卷上来,露出男人的胸部和腹部。
胸筋和腹筋都很厚实,看不出任何异状。以现在的技术,不可能消除手术痕迹之类的。不管多努力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手放在男人的喉咙上,触摸着喉结。一边确认坚硬的手感一边卸下防爆装的手套,手从颈部往下落到锁骨,顺着肌肉纤维游走,之后开始探查颈动脉。
从胸肌、腹肌顺序描画着冷得令人惊讶的男人身体。
来到腹肌的部分时,指尖感到只有一点点的异物感。
明明表皮、肌肉都看不出有任何的异状,但却只有肚脐周围分布的血管过度不均衡。
“应该是腹部,准备剖腹。”
重新套上手套,贴上心电图的电极,在他手腕上卷上血压计。
“没有麻醉,所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就算听到这话,男人也仍是那样用咬着封口物的嘴笑着。
看到那神情,青水很明显地露出畏怯。
“应该是麻药,可以同时镇痛而让意识清醒。这样反而好弄,不会因为痛而挣扎。没有时间了,手术刀。”
青水在断断续续地回答的同时,将手术刀放在我伸出去的手中。
迅速地将刀尖分割着腹部,切开皮肤和有厚度的坚硬腹肌,也切开在那之下的腹膜。
用牵开器打开来看,小肠和大肠都没有异状。
解开牛仔裤露出下腹部,切开肚脐下方。膀胱和直肠也没有异状。
再往腹部上方切开。
肝脏下面的胃上卷附着蛇。
“心经先生,这是……”
“嗯,是广域型的,而且是气体。”
将胃与食道的接口以及与小肠的接口,都以附着在外面的肌肉捆紧栓住。在胃里头放入各种毒气,时间一到就引爆,借此攻击周遭的人。缺点是胃会因为被束缚而非常痛苦。
就算是使用麻药,他的神经也可说是非比寻常。
“怎么办呢?”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借着气体让处理箱氧化腐蚀而扩散到附近的类型,现在没有时间运到在地下停车场待命的ICU。
可是说是非常符合今天这个地点的拟态内脏。在用针刺而把胃分割之前不知道正确的类型,再加上只能采取被限定的对抗方法。
的确如片口所说的,上次事件里的拟态内脏和这次的相同。
细腻、冷静而好浮夸的家伙。
即使看起来很杂乱,但这家伙做的必定最完美的选择。而且,周围的人绝对没有办法领悟出来。
这家伙拥有非常聪明的脑袋。
“怎么办呢?”
青水有点高扬的声音拉回了我埋入思考中的意识。
那样的话,我们也得选择最完美的方法。
“不管里面是什么气体,现在都被封锁在胃里。就算外部进行什么动作,对人类的肌肉是不会有太激烈的影响的。切开胸部摘出肺,把摘出的胃丢放那个空间,关闭胸腔,用ICU里面的液态氮来收拾善后。开始吧!到十点还有十分钟。”
拿了另外的手术刀对着锁骨和锁骨之间直直的切到胸口。溢出来的血让已经全都都红了的担架看来更红。
胸骨可怕的纯白和流出来的血形成强烈对比。
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并排着几朵画着脸的花,而叶子像手一样挥动着的布景。
黄色的花像是在拋着媚眼一样,闭着一只眼睛。
用钻子在胸骨上依序开洞,在那之间用线锯锯开到界限。从额头滑落的汗有点碍事。
“……”
无线电的频道打开,然后沉默着。
“怎么了,片口?”
“喂!阻止那些家伙!”
和片口不相称的大叫震裂着耳朵。
青水比我先察觉了。那张脸忘了看血压计和心电图而朝向正面。
往旁边一看,那里有两个穿着平民制简易套装的消瘦身影。一个肩膀上架着摄影机,另一边更纤细的身影拿着麦克风。
“铿锵”的声音传来,防爆装的麦克风撞到被切断的橡胶管。脸转回担架上,看到的是眼睛充血,像是饿了三天终于捕获到猎物的肉食性动物一样的笑容。被削切成像是利刃般的牙齿反射着光。
“看到了吗?同胞们,我现在在这里亲眼见证警察借由权力之手夺去人命的事实。现在是这个国家的最重要的关键时刻。容许权力集中在一个组织这件事,那亦即意味着某个机关壮大,并且渐渐成为祸害的巢穴。我们为了阻止这件事而用自己的生命……”
流畅的言语从他的口中说出,让人无法想象他的腹部被剖开且胸腔也被开了洞。他的肺部没有办法收缩,夹杂着空气漏出来的咻咻声。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止说话。
“这个在关东圈全区域播放着,快点让那家伙住口!”
片口的声音钻进耳朵。
“没有时间啊!”
我向片口咆啸响应,并让线锯就那样穿在胸骨上开着的洞内。
“青水,你在做什么啊?准备开胸。”
腰转向摄影师的青水回身往这边。
我将开胸器的两根突起物插入剖开的胸腔中,之后旋转把手将两边的肋骨分开。骨头分开时发出了声音,助骨被往左右推开。
露出的心脏隔着胸膜有力地跳动着,以及反复收缩的肺。
“我为了守护这个国家的未来,而拼了自己的命把事实传达给各位。不能让这个国家的未来陷入黑暗中。真正统治这个国家的不是警察的权力,也不是政治家,应该是所有国民。”
男人硬是让肺部持续运作,声音毫不停歇。
进入耳朵的声音自行在脑中排列组合,那全都是为了呼吁人民而使用的抽象名词。
算了,这些人的确也有说得通的理想和理论吧!为了理想,不管是自己的性命还是别人的性命都豁出去了。不过,即使如此,现在应该要做的是拆弹工作。
避开被心脏占去空间的右边肺部,将左边肺部完整切除的瞬间,男人的音量骤然降低,穿着套装拿着麦克风的人靠了过来。
回身往那边,我的胸口跳动着。
不知道什么东西从男人的口中侵入,并从肺部进入血管,跟着血流侵入心脏,导致心跳大乱。
男人肺脏从我的右手滑落,发出“啪答”一声有点愚蠢的声音。
套装上部有些透明,涂着淡红色口红的唇抿成一字,化着睫毛膏和眼影的美丽眼睛,定定凝视着担架上男人的脸。
脚只是站在地板上,拿着麦克风的手也只是直直的伸向男人,连颤抖都没有。
眼睛无法移开。
女人嘴唇动着。
男人响应了。
好象说了什么,不过那声音并没有传进耳朵。也许双方都没有说出声。
一些意义不明的话从我口中流泄而出。
连自己的那声音都听不到。咻地一声,像是猪被掐住脖子的声音,让我回神。
男人的腹部里,胃开始收缩。外侧肥大得不可置信的肌肉收缩将脾脏扭碎,引起腹部里面大出量出血,男人的腹部成了血池。
我的手反射性地动着,切断胃上下的管子,用左手硬拉血管将它捧了出来,压进刚刚左肺所在的空间。
“青水,关闭腹腔。”
粗暴地将男人的气管用金属线绑起来,阻止仍在继续的演说,接着移除开胸器,把被切开的胸骨用金属线紧紧绑住,将胸部的肌肉和皮肤回复到原来的样子,在上面涂满凝固剂。
用电气手术刀将凝固剂抹匀,让伤口凝固时,青水也把腹部缝上了。
“快逃!气体微量喷出中。”
抱着装备箱这样说时,青水和摄影师已经跑出去了。然后那女的就那样拿着麦克风,朝着那个到气管被绑住为止都还打算继续演说的男人。
我把那纤细的腰抱起来,往入口走出去。
女人没有挣扎也没有打算自己跑,仍把麦克风朝向那男人。
碰地一声,摄影棚传来闷响,我回身往后看。男人的胸部和腹部像汽球一样膨胀起来,从旁边看到的身体厚度多了一倍。尽管如此男人还是对着女人的麦克风动着嘴唇。
踏出的脚滑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头像要朝着地上跌去般跄踉。只有打着水泥的地板上铺上了白色的粉末,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般增加着厚度。
那是破坏建筑物的气体,主要效用是让所有的水泥劣化,以中和碱性的形式呈现。
以气化酸溶解的方式侵入覆盖着保护膜的表面,由于劣化一般是以缓慢速度进行,所以送进触媒以促进劣化。不久空气中已经飞舞着水泥粉,周遭立刻被白色的烟包围。
连要抹掉沾在防爆装眼睛部分的粉末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只是一直跑着。
在白烟里跑着,可以确定的东西只有右手拿着的箱子重量和左腕抱着的女人的触感而已。
隔着自己的套装和对方的套装,体温和骨盘突出的感觉传达到手臂。
那感觉一直持续着。
已经不知道经过几分钟了。
明明应该是走二十步就可以到摄影棚的入口的,被白烟覆盖的这个世界却像是无限宽广一样,将自己往前踏出的脚吞了进去。
这个世界简直就像是只有自己和手臂中的女人存在一样。
那样的话,更想就这样一直下去。
在那么想的瞬间,终于从白烟里穿了出来,钻到摄影棚的出口了。
背后传来摄影棚耐不住本身的重量而崩落的沙沙声响。在那瞬间白烟也窜进走廊,淡淡地扩散着。
到要撞上走廊的窗子时,终于停住了脚步。
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女人咚一声掉落的声响,和箱子撞上走廊地板而里面的东西互撞的声音同时在这一带回荡。
女人也不调整姿势,仍是僵直着的手腕直直的朝向门内的白烟,不过手中已经没有麦克风了。
环视走廊,青水和摄影师也无力地坐在地上。
我转着无线电的频道。
“除去危险物失败。少量的气体扩散,六楼摄影棚的地面崩落,由于穿破保护衣的酸浓度低,所以我想不会有更大的危害。”
在不断流泻而出的怒骂声中将频道转开。
看了一下地上,在散乱着的器具类里面只有一样东西和现场非常不相称。
那东西被用红色格子的包装纸包起来,并绑上缎带。我捡起来,将那个丢在女人并拢的大腿上。
女人焦距散乱的眼睛望向这边。
“这是贺礼。采访到一个特别的新闻了吧!”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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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班长揍过的脸颊仍然发烫。
用右手的一根手指把善后报告打进计算机,左手把用两层装满的冰水塑料袋压抵着脸颊。
从六班办公室旁边的待命室开着的门里,可以看到被班长的右直拳击倒的青水的脚。
“心经先生,留美会原谅我吗?”
就算是发生脑震荡,那个脑袋里也只有一种思考不会停止。
“不知道,我之前就说过了吧?我不太知道那种事。”
“你不要说你还没有初恋喔!不是这个啦,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啊!”
“不知道,之前也原谅你五次还六次了,所以第七次应该也会原谅你吧!”
“原谅了五次还六次也都还不行,所以第七次会不会也许就不原谅我了啊!”
我违逆了九点四十二分时所下的命令,自行前去六楼的第七摄影棚。因此,六楼的摄影棚全毁,五楼也有轻微的损害,中和作业及处理装满气体的尸体则没有问题。那时候的状况按照时间顺序往下写。看了这个之后,上面的人之后会进行处分。
用左脑在计算机的善后报告窗口打上经过调整的文字,用右脑回答从门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