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幸 宫部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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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幸 宫部美雪-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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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旁边那幽灵大厦,” 亘语无伦次地说道,“是和伯伯一起去的。”
  “我们在那里见过吧?”芦川确认地问道,“不就昨天的事吗?”
  “那倒是的……”
  芦川掉过脸,不屑地哼道:粘粘乎乎的家伙!亘心想,我怎么每次见他都得被他奚落一番?尽管如此,他内心的角落里却冒出一个微弱的声音:这回谈不拢,是自己造成的哩。那是亘身上的小小亘,这个小小亘正手舞足蹈,大声呼喊,要引起亘的注意,但这样的呼喊声渐渐地变小下去了。
  然后,最终消失了。小小亘在他消失之际,依然竭尽全力大声说道——
  “在观赏日出日落的时候,就会忘记此地的事情了。”
  同样的话,从亘口中冲口而出。然而那不是亘的声音,是低沉而自命不凡的宣言口吻。
  不搭理亘的芦川突然扭过头来,他瞠目结舌。亘则因口出怪腔而狼狈不堪,像女孩子一样两手捂嘴。
  “是……是吗?”芦川嘴角带着微笑,“你被卡鲁拉族抓住了吧?”
  亘手捂嘴巴,眼珠子朝上看芦川。美少年很高兴,几乎要当场跳舞。
  “魔导士说的不假,没错,因为你没有资格,所以回这边才过一天,对幻界的记忆便消失殆尽。”
  芦川很开心地对亘说话。亘莫名其妙,而芦川则继续兴奋地自言自语。
  “记忆在回来后并不立刻消失,因为要是立刻消失的话,就产生空白了。不过假如保留一天左右,孩子若说出来,人家会说这孩子做梦了吧,也就完了;如果是大人,也就被人取笑‘吃药了吧’而已。”
  “没错没错。”芦川拍着手,仰天大笑起来。亘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子什么毛病?真讨厌。
  “怎么回事嘛。” 亘问道,“又来讥讽我吗?”
  芦川“嘿嘿”笑着,又抱起胳膊。他摇着头说:“没人嘲笑你。”
  “你不是吗?”
  “什么时候?”
  “上次。我说‘灵异照片’那次。”
  “哦哦,那次吗?”芦川点点头,“那是因为你说的乱七八糟嘛。我听宫原说‘三谷不笨’,可一说起话来太幼稚了,当时觉得好奇怪。”
  芦川又慢不在乎地加上句:咳,说着话的宫原也很幼稚吧。这话让亘火冒三丈,他猛地从长椅站起来。
  “宫原可不赖!”
  芦川仍旧笑嘻嘻。“我可没说他很差劲。”
  “你不是说他幼稚吗!”
  “事实嘛。首先,幼稚也不是坏事。要是那样,幼儿园孩子岂不糟糕啦。”
  “你这是——歪理!”
  “嘿嘿。三谷也是对爸爸妈妈那么说,挨克了吧?”
  “爸爸妈妈”这个词不知何故带上了贬义。即使不是贬义,对现在的亘而言,这是最不爱听见的词,这种贬义就更招忌讳。
  “我爸爸妈妈又怎么啦!”
  亘扑向芦川。他使劲浑身力气挥拳击出,却一下打空了,顺势翻滚在地。
  芦川运动鞋鞋尖就在眼前。如此近距离真切地看,明显可见鞋子穿得很旧、磨损严重。亘一瞬间脑海里掠过“他为何穿如此破烂的鞋”的疑问,又觉得此时不该理会。
  亘摔得很重,没能马上站起来。好不容易扭头仰望芦川,他已经不笑了。
  “你很烦,别缠着我。”芦川回复最初那种冷冷的腔调,说道,“我没工夫跟你这种身在福中的孩子打交道。”
  身在福中的孩子?谁?
  如果没有他这句话,没有这句碍耳的话,亘可能什么也不会说。芦川不友善。他不是阿克那种好友,不是宫原那种心地善良的家伙。跟这种人掏心掏肺,死也别想。
  不过,不说受不了。亘抬起蹭了尘土的脸,冲口而出:
  “这话才该我说呢,我没心思跟你这种身在福中的孩子交往!”
  芦川做作地瞪大双眼。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很烦!”
  亘两手撑地,好不容易爬起来。他又一屁股坐下。嘴角破了呢,火辣辣地疼。
  “自以为是地说大话,其实一无所知。你——你知道吗?我把昨晚离家出走了。于是我就——所以我就——绝对——不是什么身在福中的——孩子……”
  疲劳加上挫败感,让亘喉头哽咽。
  芦川的腔调一成不变。
  “离家出走,就是要和你老妈离婚吗?”
  “对啊,还会有别的意思吗?”
  “那又如何?”
  亘还瘫坐在地上。芦川站着俯视着亘。亘感觉仿佛自己的脑袋被他刚才的话语自上而下痛殴了一番。
  “那——”
  “我问你那又如何?不就是离婚吗?”
  难以置信。
  “妈妈和我——被抛弃了啊。”
  “所以呢?是不是这样哭啊闹啊,就可以更快被人收容起来?噢,这招也许管用。”
  哑口无言。
  “也就这种伎俩吧——你和你老妈。”芦川不加隐讳,“能波的社会同情吧。噢,能获得巨大的同情。壁橱也装不下的巨大同情。可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亘只是目瞪口呆,脑子空白,毫无反击余地。
  芦川瞥一下亘,随即移开视线,盯着地面说道:“不要再接近旁边的大楼了。比刚才说的情况还要更糟呢,一心做自己的事吧。我住在这附近,你要是在这徘徊,我马上就能知道。明白吗?”

  芦川离去之后,亘仍还一会儿坐在地上动不了。肩上负了重荷,压得亘无法站立起来。那重物也许是庞大的垃圾,是世界崩溃的残骸。世界要是崩溃了的话,总的有人收拾残局吧。得联系处理工业垃圾的公司的大卡车。可人家一定不干。
  “喂,喂!”
  老爷爷的声音在喊。亘有意无意地望一下,是神主。他正走过来。他的打扮与新年参拜时一样,白色和服配浅绿裙裤,头发也是白的。
  “怎么啦?你摔到了吗?”
  亘身上带着尘土。
  “出血了呀。是放学回家吗?和谁打架了吧?”神主在亘身旁弯下腰,亲切地说道。
  “就你一个人吗?噢,是——三谷君,三谷亘君吧。”神主读出亘的姓名牌。
  “大叔。”亘说道。
  “什么事呢?”
  “这里是神社吧?”
  “没错,是神社。”
  “大叔是拜神的吧?”
  “大叔拜神,祀神。”
  “神被人拜,会怎么样呢?”
  神主窥探一下亘的神色,仿佛说答案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亘为何发问,于是无从回答。
  “三谷君为何想知道这些呢?”
  “只是想知道一下而已。” 亘索性直言不讳,“因为神实在太蠢、太懒了。”
  神主吃了一惊,默然。亘站起身。膝头虽仍疼痛,但他已经不理会了。
  “什么坏事都没做的人也遭遇不幸,就因为神又蠢又懒吧?这样的神也拜,大叔您不觉得无聊吗?”
  亘抓起书包,跑了起来。三桥神社的神主一脸担心的神色,目送着他那小小的背影。但亘没有回头,不知道这一切。
  回到家里,邦子在家,她一见亘便哭了起来。这是现实,不是做梦。不会梦醒,也不会消失。看母亲的眼泪,如同最后一击或最后的确认,现实清晰无误了。亘不再哭,他变成了石头,貌如孩子的石头。


  九 坦克车来了
  到了星期天,千叶的奶奶来了。
  奈奈没有按门铃,“咚咚”地叩门。声音之大不但叫醒亘和妈妈,连两邻都被惊起,探头一窥究竟。亘慌忙赶来开门,原来奶奶两手提着大包,用脚踢门呢。
  “咳,亘!”奶奶喊了一声,“对不起呀,亘!你爸干出傻事,你也吓着了吧?奶奶来啦,没事啦。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妈在吗?”
  她一边说,一边进了门。邦子一露面,“咳,邦子呀!”奶奶又喊了一声,“你们究竟怎么了呀?我几乎心脏骤停死掉啦。明这笨蛋在哪里?告诉我地点,我卡着他脖子给你揪回来!”
  “妈——”
  邦子喃喃道,顿时松弛下来。说不上是高兴,但确实是很感动的样子。
  “让您担心了。对不起。”
  邦子上前接过家婆的大包裹。亘发现奶奶脸色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起。真动怒啦。
  “真是的,我还以为明已经不会再干出什么糊涂事了。结果他又来了,我好歹明白了,小子们是我教育无方。一个年过四十不成家,只图安乐;另一个无可救药、色迷心窍!”
  “哎,妈!”
  邦子碍着亘在场,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奶奶圆睁两眼望着亘,大声说道:“啊呀,我真是的。”
  “这话不该让孩子听见的,可我呀,邦子……”
  “我知道了,妈。亘,上麦当劳吃早饭吧,约上小村君一起去。”
  亘接过一千元日元的钞票,被推出门外。感觉是刚被龙卷风毁了家园,正不知从何收拾起,这回又有坦克车闯入。
  走下公寓楼德外楼梯,只见从停车场那边,“路”伯伯正跑过来。亘在拐弯平台处喊他,伯伯停下来,边招呼边摆手。
  “我们一起来的,可奶奶在我找停车位时,自己就下了车,跑掉了。”
  公寓楼的小小中庭,亘和伯伯在单腿椅上并排坐下。伯伯浑身汗水,脸色也不大好。
  “昨天你上学后,伯伯回了一趟家,把事情告诉了奶奶,她说啥也要马上来东京。因为还有店里的事,我赶紧安排了人替手,今早天没亮就赶过来。”
  “伯伯,你看上去很疲乏。”
  “是吗,亘看上去也很沉重啊。”
  “路:伯伯用大手帕拭拭脸,长吁一声,终于平静下来。
  “不要紧吗?”
  “不知道。”
  “是啊……说不清,道不明的。那有什么不要紧、无所谓的呢。”
  “哎,伯伯,” 亘仰望着“路”伯伯的脸,“刚才奶奶说爸爸是‘色迷心窍’。”
  “路”伯伯很不满地咂着嘴:“糊涂老太婆,怎么乱说话……”
  “爸爸去了别的女人那里吗?”
  伯伯把手帕揉成一团,然后又拭着鼻子下方。
  “这种事情,你懂吗?”
  “我觉得能懂。”
  “真的吗?”
  “当成电视剧来看的话。”
  “噢……也是。电视上老放这种事情的。”
  伯伯抬起他的粗胳膊。亘也一样。
  “之后伯伯和妈妈说什么了?妈妈是怎么说的?”
  “她说和你爸吵架了。你爸说为了冷静一下,暂时离开家里。”
  妈妈说能改善关系爸爸就会回家,不用担心。
  “妈妈嘴里没有说出‘离婚’两个字啊……”
  “噢。没提过。”
  “你没跟妈妈说过,星期五晚上你和伯伯一起回家,见了爸爸,谈过话?”
  “我说了……但没说爸爸用了‘离婚’的字眼。”
  是说不出口。
  “我觉得要是说了,妈妈会很失望的。”
  “为什么?”
  “爸爸明明白白跟我说了,表明他不会改变了。可妈妈还不是那样认为的。绝对。”
  “路”伯伯点点头,“就像你说的是‘吵架’的程度吧。”
  “实在是猝不及防啊。”伯伯叹道,手抓着蓬乱的头发,“明那小子从前就是那样子。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琢磨,只说结论。我也因此跟他吵过多次。重要的事情,他全都是自己拿主意。”
  “路”伯伯和亘说话,极少用“我”说自己。这到不仅伯伯是这样,妈妈和亘说话时也不用“我”,主语总是“妈妈”,爸爸也是。不仅自称时是这样,彼此呼唤时也这样。所以亘感觉漠然,一直认为成了大人就是这样的,连老师也是如此,主语总是“老师如何如何”。
  一成了大人,什么“责任”、“职务”就大起来,“我”这个字眼轻易说不得了。正因为这样,成为大人是一件很烦人的事。做孩子就好,自由。
  “刚才的问题,”“路”伯伯注意着亘的神色,问道,“如果你爸有了别的女人,你会怎么办?”“不是‘如果’,已经有了吧。所以奶奶才那么生气。”
  “噢……”
  “爸爸想跟那个人结婚吧。”
  “路”伯伯突然大为生气:“开什么玩笑嘛,都结过一次婚了啊。”
  “伯伯为什么不结婚?”
  “路”伯伯两眼一瞪:“现在没谈我的事吧?”
  不过在亘而言,这是个极重要的问题,是此时正想知道的事。什么是结婚?大人为何要结婚?为何结了一次婚,又想重新再结婚?是什么时候想重来的?
  也许体会到了亘的真实心情吧。“路”伯伯不好意思敷衍,想了一会儿,答道:
  “伯伯首先是承担不了。”
  “是吗?跟伯伯比起来,更承担不了的人,不是也结婚吗?”
  伯伯苦笑起来:“你真能给大人出难题啊。”
  他嘟哝一声:跟明一样,脑瓜子好使呀,然后他又一个劲地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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