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牌 (单文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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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牌 (单文档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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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小姑娘。
  他清晰地觉出一种新的意识挤入了他自己的意识,而且是有声音的思维,他听到了,那不是他自己的思维,而是像收音机里播放出来的声音:我过来了,我在空中的车厢里。
  还说了一些别的什么话,但埃蒂没听清。他正对着盥洗槽颇有节制地轻声呕吐。吐完了,还没等揩净嘴巴,就发生了一桩以前从未找上他的事儿。他突然毫无来由地感到一阵畏惧——仅仅是一个空白的间隔,就像排得齐刷刷的报纸专栏中的一条新闻被涂去了。
  这是什么?埃蒂无助地想着。这到底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他又是一阵遏止不住的呕吐,也许,这也让他心存惧念,不管你怎么抑止,总是抵挡不住反胃的感觉,只要你胃里翻腾着想呕吐,就甭打算再掂量别的事儿。
  3
  我过来了,我在空中的车厢里。枪侠想。但他接着就意识到:他在镜子里看见我了!
  罗兰朝后退去——不是离去,而是朝后退,像一个孩子似的朝那个狭长的房间最里边的角落挪动。他在空中的车厢里,也在某个人体(不是他自己)里面。在囚徒的身子里。最初那一刻,当他挨近那家伙身边时(这是他惟一可以表述的情形),说实在的,他不仅挤入那躯壳,而简直就成了这个人。这家伙病了,不管什么病反正是不舒服了,他感同身受地体会着这人犯恶心的滋味,罗兰明白如果自己需要的话,他可以控制这具身躯。他觉出他的病痛,可能是被什么魔鬼似的东西控制着,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出手的。也许他应该退出来,趁人不留意时。当囚徒这阵恶心劲儿刚一消退,枪侠朝前猛一跳——这回真的到前面了。眼下身处这般局面该如何应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在这种情形下,一无所知将会导致最可怕的后果,所以现在他最需要了解两件事——那实在是最具紧迫感的需要,不管可能还会发生什么。
  那扇门是否还在那儿?从他自己的世界穿越过来的那扇门。
  如果门在,那么他自己的肉身是否还在那儿?会不会已经溃烂?还是奄奄待毙?或者已经死了?还是丢了他的自我意识和思想,仅如行尸走肉一般?即使是他的躯体依然活着,恐怕也只能在白天苟延残喘。因为一到夜间,大螯虾似的怪物可能会带着古怪的问题跑出来,寻找海岸晚餐了。
  他猛地扭转脑袋(这一霎那转动的是他自己的脑袋),飞快地朝后瞥去。
  那扇门还在,依然在他身后。是通往他自己世界的通道,那铰链就嵌在密闭的金属墙面上。而且,是呀,他就躺在那儿,罗兰,这最后的枪侠,躺在他的身边,包扎过的右手悬在胸前。
  我在呼吸,罗兰想。我必须回去,让自己能够行动。不过首先我得……
  他打消了撇开囚徒的念头,先要观望一下,他想看看这囚徒是否知道他在那儿。
  4
  恶心呕吐停住后,埃蒂还弯腰趴在盥洗槽上,两眼紧闭着。
  脑子里那一刻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有没有四处张望呢?
  他伸手摸到水龙头,放出冷水。眼睛仍然闭着,他兜起冷水洗着脸颊和下颏。
  也许这样的事儿再也不可能避免了,他睁眼向镜子里瞅去。
  他自己的眼睛看着他。
  头脑里没有异样的声音了。
  没有老是被另一双眼睛盯着的感觉了。
  你只不过是有那么片刻工夫在神游罢了,埃蒂,伟大的大名鼎鼎的智者瘾君子劝慰他说。只不过是戒毒时偶尔出现的不寻常的幻觉罢了。
  埃蒂看一下表。一个半小时到纽约。预计东部夏令时间四点零五分抵达,只是这会儿的午间时分实在难熬。那是最后摊牌的时刻。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饮料就在搁板上。他吸了两口,侍者过来问他是否需要什么。他张嘴说不……接下来就再也没有什么离奇的空白间隙了。
  5
  “我想要些吃的,劳驾。”枪侠借着埃蒂·迪恩的嘴巴说。
  “我们将供应热餐,在……”
  “我实在是饿坏了,”枪侠拿出极度恳切的口气说,“什么东西都行,小松饼也行——”
  “小松饼?”穿制服的女人朝他皱起了眉头,枪侠突然间穿透了囚徒的意识。三明治……这个单词像是老远地在一个海螺壳里咕哝着。
  “要不,三明治好了。”枪侠说。
  穿制服的女人疑惑地看着他,“那么……我们有金枪鱼……”
  “那也许不错。”枪侠说,虽说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那种鱼。乞者总不能挑挑拣拣。
  “你看上去脸色挺苍白的,”穿制服的女人说。“我想你是晕机了吧。”
  “饿的。”
  她给了他一个职业微笑。“我会尽快给你搞定。”
  搞定?枪侠听着一愣。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搞定是一个俚语,意思是用蛮力把一个女人弄上手。别去想它了,食物马上就来了。他不知道当自己拿着食物穿过那扇门回去时,他的躯体是不是早已饿坏了。也许是此一时彼一时吧。
  搞定,他暗自嘀咕着,埃蒂跟着摇摇头,好像匪夷所思。
  一旦搞定,枪侠将抽身而返。
  6
  是紧张,伟大的预言者、著名的瘾君子向他保证。只是由于紧张。所有慢慢戒毒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老弟。
  然而,如果紧张就是这模样,为什么总有一阵莫名其妙的睡意不时袭来——说这睡意莫名其妙,是因为这时候本该感到发痒、发胀,颤抖发作之前总是抓耳挠腮地扭来扭去,他其实并没有进入亨利所说的“冷火鸡”状态,他居然还涉险携带两磅可卡因经过纽约海关——这可是会被判入十年联邦监狱的重罪,可是就在这当口他竟然也会突然出现失忆昏睡症状,大脑一片空白。
  这还是一种睡意。
  他又啜吸饮料,迅速闭上眼睛。
  为什么会突然大脑短路?
  我没有,不然的话她会飞快地去叫救护车的。
  大脑一片空白,那么,这倒不是什么好事了。你以前从没遇上这种事儿。会有愣怔发呆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过大脑一片空白。
  还有他的右手也怪了。隐隐地总有点脉动加速的感觉,好像让什么东西重重地砸过一下似的。
  他闭着眼睛伸展一下手臂。没有疼痛。没有急速的脉动,没有射击手一般的蓝眼睛。至于脑子空白,用伟大的预言者和著名的瘾君子的话来说,不过是一只“凉火鸡”和走私者的一种压抑现象综合症罢了。
  但我想睡了,我正好是想睡了,他想。那会怎么样?
  亨利的面孔像一只断了线的气球从他旁边飘过去。别担心。亨利在说。你会没事的,老弟。你飞到拿骚,在阿奎那登记住宿,星期五晚上会有个男人来见你。那是他们当中的一条好汉。他会给你安排好的,会留给你足够的物品过周日。星期天晚上他带可卡因过来。你得把银行保险箱的钥匙交给他。星期一中午你就飞回来,你脸上越是装出一副憨憨的样子越好,你会飘飘悠悠地通过海关。我们日落时将在斯巴克斯里吃牛排。一定会飘飘悠悠地通过海关的,老弟,屁事儿也没有,只有飘飘悠悠的凉风。
  但这会儿却是热乎乎的微风。
  麻烦的事儿在于他和亨利都喜欢查理·布朗和露茜查理·布朗和露茜(CharlieBrown and Lucy),美国画家查尔斯·舒尔茨所作连环漫画《花生》中的主要角色。这部漫画曾被改编成多部电视剧和舞台剧,查理·布朗和露茜都成了公众家喻户晓的人物……惟一不同的是亨利有时候偏偏喜欢看橄榄球,而埃蒂会踢——不是经常踢,只是有时会去玩上一阵子。埃蒂甚至曾想过要给查尔斯·舒尔茨写封信。亲爱的舒尔茨,他这样写道。你老是在最后一秒钟让露茜把球带上去,这可是会输的。她应该把球往下带。查理·布朗什么事儿都拿不准,你知道的。有时候,她不妨把球往下带让他能踢上三次,甚至四次,接下来一个月里全抓空,然后是一次,然后三四天有那么一次,然后,你知道,你已经明白了。其实是让这孩子来胡闹一气,难道不是吗?
  埃蒂知道其实是让这孩子胡闹一气。
  凭经验他就知道是这样。
  他们当中的一条好汉。亨利是这样说的。其实那是个一脸菜色的家伙,还带一口英国腔,瞧那头发那小胡子,活像是从四十年代的搞笑电影里走出来的,那一口往内歪斜的黄牙,更像是长在一头老迈的动物嘴里。
  “你带了钥匙吗,先生?”他问道,那副英国公立中学的腔调真要让人把他看作没毕业的高中生。
  “钥匙不用担心,”埃蒂回答,“如果你是记挂这个。”
  “那就给我吧。”
  “不会是这样吧。你得带些东西来让我打发这个周末。星期天晚上,你得把那玩意儿交给我。这才能给你钥匙。星期一你进城用这把钥匙去取货。我可不知道那是什么货,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蓦然间,这菜脸伙计手里捏着一把不大的家伙对着他。“干嘛不给我呢,先生?让我省点时间和力气,也好救你一命。”
  埃蒂·迪恩是那种心如铁石、行事干脆的人:要么干,要么不干。亨利知道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巴拉扎也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派他来的缘故。他们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已经没治了,因为一沾海洛因他又得上瘾。他明白这个,亨利明白这个,巴拉扎也明白。但只有他和亨利知道他本来就是要上瘾的,哪怕再下决心洗心革面也没用。巴拉扎不知道他的决心有多大。操他妈的巴拉扎。
  “干嘛不把你那玩意儿拿开,你这小脏货?”埃蒂说。“还是想让巴拉扎派个人过来,拿一把生锈的小刀把你的眼珠子从脑袋上抠出来?”
  菜脸伙计笑笑。那把枪像是变戏法似的一下消失了。瞧那手上,换了一只小信封。他递给埃蒂。“只是开个小玩笑,你知道。”
  “既然这么说,那就算了。”
  “星期天晚上见。”
  他向门边走去。
  “我想你最好还是等等。”
  菜脸伙计转过身,手臂抬了起来。“你以为我想走也走不了吗?”
  “我看你这样走的话就成狗屎了,我明儿就打道回府。这么着你就真是一泡屎了。”
  菜脸伙计那张脸沉了下来。他坐到房间里仅有的那把安乐椅上,这时埃蒂打开信封抖出一撮褐色玩意儿。一看就是劣品。他瞥一眼菜脸伙计。
  “我知道那玩意儿模样不济,看着像低档货,但这是溶解出来的,”菜脸伙计说。“没错儿。”
  埃蒂从拍纸簿上撕下一张纸搁在桌上,倒出一点褐色粉末。用手指沾了少许抹到上腭里。稍过一会儿,便吐进垃圾桶里。
  “你找死啊?就这玩意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要不要就这玩意儿。”菜脸伙计愈显懊恼。
  “我明天就退房走人,”埃蒂说。其实是吓唬吓唬人,但他觉得这个菜脸伙计没法查证这一点。“我自己一手打理,就是提防万一碰上像你这般操蛋的家伙。成不成我可不在乎。说真的,既然如此倒让我一身轻松。我不想为这活儿再耗神费力了。”
  菜脸伙计坐在那儿琢磨事儿。埃蒂呢,则竭力集中注意力使自己别胡思乱想。他感到有些走神;感觉像是在滑来滑去,乒乒乓乓地撞来撞去,像脱了衣服在跳摇摆舞,抓着想抓的地方,噼噼啪啪地掰着关节弄出响声。甚至还觉出自己的眼睛想要转到桌上那堆褐色粉末上去,尽管他明白那是毒物。他这天早晨十点钟注射过那玩意儿,可是从那时到这会儿已过去了十个钟头。如果他真像幻觉中那么折腾起来,这局面就不一样了。菜脸伙计不光掂量自己的事儿,他还在盯着埃蒂打主意,看看能否从他这儿套出点什么。
  “我也许能去查查哪儿出了纰漏。”他最后这样说。
  “那你干嘛不去试试呢?”埃蒂说。“要是过了十一点还不来,我就把灯关了,在门上挂出请勿打扰的牌子,听到有人敲门我就打电话喊服务台,说有人打扰我休息,让他们派个保安过来。”
  “操你妈的。”菜色面孔用他那无可挑剔的英国口音说。
  “不,”埃蒂说,“操你妈是你自己这么想的,我才不想和你干呢。你必须在十一点之前带着我能用的东西赶到这儿——那不是怎么了不起的东西,只不过是我能用的——要不你个脏货就去死吧。”
  7
  十一点还差不少菜脸伙计就赶到了,这时候时间是九点三十分。埃蒂猜他车里肯定还有个跟来的家伙。
  这回带来的粉末更少。不够白,但至少有点象牙色的意思,看样子不会太离谱。
  埃蒂尝了尝,好像是这货了。比刚才的要像回事儿,不错啦。他卷了一张纸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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