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那双眼睛好像在说,“没有关系,我们理解。”她知道这就是莎利所说的那种
技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小心,弗拉德。”但是大脑的警告还是
落了下风,她也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莫伊拉,”她尖锐地叫了一声,“我们在这儿谈论饮食,阿曼多店里的也是
饮食。不过你的咖喱肉却算不上什么地道的饮食。”
彼得把莫伊拉的啤酒瓶拿到手里。“库蒂店的怎么样?”话音刚落,瓶盖“嘭”
的一声被打开了。
博克斯说话了。“他脑子挺好使,凯茨。库蒂店是孟加拉的。去年它从皇家俱
乐部拿到了三颗星,而整个国家里只有两个三星级的餐馆。”
凯茨把手张开挥了挥。“那么是我对咖喱有偏见了。我从学生时代起就对咖喱
没了兴趣。在我看来,印度食品就像晚上喝完啤酒以后出去吃的便宜夜宵。”
“噢,我的天。”博克斯说,“你确实需要好好地接受教育了。”
“可能吧。但要使人们忘记过去需要很长时间。以前,出去吃中国菜指的是吃
质量差的快餐。而现在中国菜却成了供美食家享受的东方特色。而且同样的中国菜,
现在又改头换面被称作是满洲菜或者广东莱,居然价钱又翻了一番。”
彼得禁不住笑了。“这么看来还是泰国人的方法正确。一开始它们就已经很贵
了。至于那些咖喱食品……”
“我恰好今天晚上给你们做了一些,”加雷斯说,“怎么,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彼得说,“我的胃口可是好得很呢。”
“我的天啊!”凯茨在心里暗暗咒骂起来。
35
四个人围着一个巨大的餐桌就坐妥当,享受着加雷斯精心准备的精美饭菜。
“告诉我,弗拉德警官。你们抓到那个坏家伙没有?”
“坏?加雷斯,这个人是杀人凶手。你尽可以用邪恶、病态这样的字眼去形容
他。但是‘坏’这个词,听起来好像你在闹着玩。”
“绝对不是。”博克斯的声音里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我不过是对自己的客
人表示礼貌。从我个人来讲,我并不太关心这个家伙,但我想你们三个肯定会的。”
“这是我们的工作。”彼得直言不讳地说。
博克斯挥手指了指一排浅一点的碗。“薄切的牛肉、竹笋。牡蛎汁;芝麻吐司;
猪肉和姜;柠檬鸡肉。那个汁是辣椒,挺辣的。那个则是又甜又香。”
“那个绿的是什么?”莫伊拉问道。
“绿咖喱。”
“是,但那是什么?”
“非常、非常辣而且里面有羔羊肉。”
“你应该试一下。”彼得说,“一点点。”
凯茨看着莫伊拉试探性地从彼得的匙里舀出一点点像绿泥一样的东西,转身对
博克斯说,“从你的照片和与那些照片相对应的地址,我们现在知道那个强奸犯曾
经住在哪儿,看起来他好像是在犯案前后刚刚搬走。我在布赖顿的同事们会努力找
出他的新地址。”
“那他住在哪儿?”
绿咖喱开始对莫伊拉起作用了,她已经泪眼汪汪、涕泪横流了。莫伊拉迫不及
待地扑向桌上的酒杯,可就在这时一个喷嚏差点把酒杯震翻过去。
“伊儿!”凯茨边说边看过来。
莫伊拉终于把酒杯拿到手里,咕噜咕噜地猛喝了一大口。
凯茨向博克斯耳朵凑过去。“我对你很吃惊,加雷斯。”她已经努力在克制自
己喷薄欲出的怒火。“你真的不关心那儿有一个系列强奸犯吗?不关心一个曾经杀
过人的凶手可能再一次杀人吗?”
“为什么?”博克斯温和地说,“那不过是一条线上又多了一个例子而已。我
怎么会去关心我不认识的人?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关心,是因为那是你的工作。
但那对我有什么真正的意义?我为什么要关心?”。
“人间正义!”
“为什么要用假装关心来冒充正派?那些所谓‘正派’的人们晚上会在街上溜
达来保护妇女吗?他们会与色情作品斗争吗?他们实际上都做了什么?人们说他们
关心,但他们其实不过是在说:‘嘿,我们来谈谈那个强奸案,那个杀人案,那场
飞机失事吧。’他们不得不装出关心的样子来。如果他们胆敢承认自己不过是想找
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是想给平庸的生活找些乐子,那么人们就会对他们大皱眉
头了,是不是?”
凯茨僵硬了。“天啊,加雷斯!”
博克斯冷静地继续宣扬自己的主张。“我很诚实。我正在告诉你我对在布赖顿
的那几个陌生人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而且你却骂我是没心肝的杂种。”
“你就是!”
“你不应该这样。”
“我为什么不应该?”
“因为那是错的。那是胡扯。每个人对死亡都感兴趣。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
车祸中被杀害吗?十五个!我们难道不应该对此做点什么。但我们是否关心那些车
祸中的受害者?那些死人,那些伤者。我们真的关心他们吗?如果把最高时速限制
降到五十英里的话,你就可以把一个晚上在车祸中的死亡人数减少一半。”
“我曾经有一年时间,在做降低车祸死亡率的工作。加雷斯,你别以为我不知
道那有多可怕。你没做过,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
博克斯盯着凯茨。“噢,可我知道,凯茨。我知道。”他的眼神非常坚定而且
明确。“我知道生命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人是怎么回事。人在本质上是很愚蠢的,
你不得不面对这一现实。当你接受这一现实以后,事情就好办多了。你跟那些在表
面上装得道貌岸然的人们一起竭尽全力……”
其他人都保持沉默,看着凯茨和加雷斯争论。他们听见凯茨发出嘶嘶的声音:
“你说什么?”
“我想第一次,你就已经听见我说什么了,凯茨。”
“你怎么能把交通死亡等同于谋杀?”
“交通死亡就是谋杀。每一个政治家都知道这点,每一个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
这点。”
“交通死亡是意外事故,加雷斯!”
“不,它们不是。”
“你好有经验啊!”凯茨讥讽地笑道,“你在交通行业干了多久?”
博克斯没有理睬。“喝醉酒的司机怎么样?”
“忘了他们,说其余的。”
“忘了他们?”加雷斯反驳道,“你能忘了他们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关心吗?
告诉我,如果我们明天都意识到时速限制降到一半会减少交通事故,那会发生什么
事情?”
凯茨觉得自己挨了重重一击。“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膊克斯执意要穷追到底,直至获胜。“即使政治家们都知道
这一点,可他们会做吗?根本就不会!没有一个政府会表决通过这一条,而且也不
会有人去执行这一条。”
“所以你把这个叫作谋杀?”
“是的。那是为了速度和经济的缘故,而宁可牺牲部分人生命的有意识的选择。”
“我认为这是一种病态的想法,加雷斯。”
“不,你不会的,凯茨。你的心理全都写在你的脸上了。你每天都在杀人,我
每天也在杀人,没有人骂我们,那是因为那些死亡是被接受了的。一天十五人,甚
至二十人的死亡都可能是可以接受的比例,就是这样。”
彼得从莫伊拉身上把目光移开了一会儿,然后问加雷斯是否真地相信这种说法。
“我当然相信!”博克斯的脸像传教士的脸一样亮了起来。“如果我们愿意,
我们就可以建造更加安全的房子,我们可以制造更安全的轿车,铺设更安全的路,
还有火车、飞机以及小孩的玩具。但它们卖不出去,速度慢就卖不出去,人们不愿
意付钱以拯救其他人的生命。事故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这谁都知道。”
“这个跟强奸犯与杀人犯有什么关系?”凯茨说道。
“所有的东西都有关系。你可以给每条街配备照明设备,你可以以现在四倍人
数的警察在外边巡逻。那会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安全,是不是?但谁来付钱?面对
它吧,凯茨。残酷的现实就是这样,不幸正在发生,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彼得忍不住又插进话来,“我们都知道不幸正在发生,伙计。这些女孩儿们也
知道。我们是警察。”
凯茨胸中的怒火愈烧愈烈,因为她知道博克斯是对的。
加雷斯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反驳道,“就是这个问题,彼得。我们从电视新
闻上看这些不幸,而且从报纸上读到这些,因为它使我们兴奋!我们喜欢它,不是
吗?不是吗?我们都需要戏剧性。比夫拉,克拉彭,洛克比。天啊!我们在靠它过
日子!”
“在克拉彭灾难的遇难者当中就有我的一个朋友。”彼得温和地说。
“那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对吗?”
彼得僵住了,他的手放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是的,她被杀了。”他故意说
出这句话,好像要刺激博克斯说错话。
加雷斯只是微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变低了。“那好吧,彼得。我能理解你的自
私。那很好,这个灾难直接影响了你,我完全能理解。只是当它被我们完全领会,
当它来到我们身边以后,这个戏剧才变成了悲剧。”
彼得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她以前是个警察,”他的语速很慢,神情木然,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加雷斯。“我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博克斯富有同情心地说:“我知道,彼得。但火车还是那么快,是不是?它们
跑得还是那么频繁,是不是?”
“你他妈的知道它们是这样!”彼得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要说什么?”
加雷斯笑了。“有人做错了事情,没有人进监狱。”
“英国铁路公司被罚了。”
加雷斯又笑了一下。“是纳税者付的罚金!”
“这有什么不对吗?”
“告诉我,”博克斯一字一句地说,“有多少人死于克拉彭?三十五人,对吗?”
“三十六人。”
“那么如果因为我的过错,而致使三十六个人死于非命,我被罚款,会有别人
替我付罚金吗?”
“你不能这么说。”
“可如果我在打斗中杀了一个人,我就得进监狱。为了酒台后的欢畅,还得有
多少人在克拉彭灾难中付出生命?五十?八十?这个荒唐的世界到底可以接受什么
样的代价?”
空气中隐藏着浓烈的火药味。凯茨突然觉得特别累。酒喝完了,她挥了挥空杯,
然后问了一声她能否说句话。“你们介意吗?”她说。两个男人都说不。彼得向她
挥了挥手。凯茨猛吸一口气。“这没关系。如果它没有改变,那没关系。”加雷斯
动了一下,好像要说话,但凯茨抢先又说了一句:“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大动肝火,
加雷斯,我们不能停止说这些吗?”
博克斯垂着头挥了挥手,但嘴里却说:“好吧。”
凯茨说谢谢。“我现在非常想被灌醉,可以吗?”她平淡地说,“这样好吗?”
“这个想法听起来不错。”莫伊拉说。
“好吧。”加雷斯彻底放松了,“你们每个人还想要些什么?”
36
要想喝醉也有很多种方法。你可以跟一大群同伴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胡侃一气,
嘴里喝着酒,心情却很舒畅。先是喝得迷迷糊糊,然后是思维迟钝,最后是恶心想
吐。这时酒不过是烘托气氛的催化剂,其实即便是可口可乐也能让人醉倒其间。莫
伊拉常和朋友们这样喝酒。
你也可以一心一意去品酒。坐一大群人中间,专心致志地喝着威士忌和伏特加,
周围的喧闹纷繁都与自己无关,只有酒才是你倾吐心声的惟一对象。酒的味道如何
没有关系,身旁的人们也无关紧要,交谈也不过是机械地敷衍了事。这时你会越喝
越清醒,烦恼却也会越喝越清晰。直到最后一刻,你想拔腿离座时,才发现已经被
抽掉了脊梁骨——自己烂醉如泥了。
或者你还可以选择这种方式——明知这琥珀色的苏格兰液体是穿肠毒药,还是
硬着头皮往肚子里灌。你就是要和这酒杯。这酒瓶斗一斗,只希望一醉解千愁。今
天晚上的酒就是这样。大家喝得沉闷无趣,心事重重。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喝毒药,
可谁也不愿意承认,谁也不愿意低头认输。瓦莱丽把这叫作“自杀喝法”。他说如
果这么个喝法,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手枪放到自己的嘴里。今天晚上,凯茨就想当
一回这样的疯狂醉汉。
谁也没看出凯茨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