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只是举着刀,呆呆地看着他。
秃头发疯般地逃出了石室,如同逃出了地狱。
刀啷掉在了地板上。
魔鬼。她低语。
白发老头返身急忙扑灭了火,他头发蓬乱,鼻子在出血,但他全然不顾,而是重新找到蜡烛点上,去看那位女孩。
女孩已经退到了门口,正呆呆出神。
孩子,你走吧。快点走。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白发老头着急地说。你惹了祸了。
女孩仍然没动。眼睛里却流出了泪来。
老头不禁哽咽起来。他返身走到那副半截的画像前,默默地仰望着,忽然双腿跪下了。一时间,老泪纵横:师傅,我辜负了你。这到底是谁作的孽啊?
他趴在地上长跪不起。
房间里已经不见了那名女子。
五分钟后,李奔、卢苇、赵海富等人冲了进来。
一个人也没有。
奇怪。博物馆里的老头说的就是这里?
李奔怀疑地问。
五分钟前,他们正在井边追忆金库的传说,祠堂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叫声。
叫声低沉恐怖、断断续续,像从地狱里发出的声音。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互相看看,大着胆子摸了过去。
声音竟然来自那截残碑。就像棺材里死尸的抓挠和低吼。
谁?李奔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大学生干脆猛地一砖头,向那石碑砸去。啪地一声,砖头断成了两半。石碑一阵沉寂。
抓挠声再次响起。救命!救命啊!碑后有人在微弱地喊。
有人喊救命?卢苇问。
好像是。就在碑后面。大学生说。赵海富喀嚓点亮了打火机。几个人紧张地绕了过去。什么都没有!
救命。声音又响了起来。就像有人被捂住了嘴。
在墙里面?卢苇怀疑地问。她一下子想起了爱伦·坡的恐怖小说:丈夫杀死了妻子,把尸体砌在了墙缝里。结果却砌进了一只黑猫,整夜地号叫。
好像是在墙后面。李奔说。他举起拳头敲起墙来,有人吗?有人吗?
救命,救命啊!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声音大了起来。
谁在里面?你是谁?赵海富也趴过来喊。
地道。祠堂后面的地道。救命啊。里面的人声音越来越微弱。
哪里有地道?大声说,听不见。李奔着急地大喊着。
爬山虎藤子里,墙,墙上有门,有门。里面的人疼得开始大叫。
李奔几个人赶紧跑出祠堂,转了好几圈,终于摸到了那个暗门。几个人紧张地穿过黑道,刚走下几级台阶,就听到了呻吟声。李奔止住了众人,小心地摸了过去,他借着打火机的光亮一看,大吃一惊。地下躺着的人他认识,竟是博物馆里的那个看门老头。老头姓马,看管的是13号展厅。此刻,马老头正靠坐在墙根上,动弹不得。他的脑袋边,就是一个了望口。李奔顺着了望口看了一眼,正看到院子里微弱的光线。他恍然大悟:石碑后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看来,他是走不动了,才拼命呼救。在他的脚边,流了一大滩的血。
他怎么到了这里?谁伤了他?李奔好生疑虑。
你怎么了?你是谁?李奔严肃地问。
鬼。鬼。快帮我出去。老头直哼哼。
卢苇说,快报警吧。大学生已经掏出了手机,拨起了号来。他忽然咦了一声说:没信号。
赵海富也掏出手机来,拨了一会,他也说:奇怪啊,被屏蔽了。
李奔还要再拨,赵海富突然阻止住他,说:不要报警了,先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再说。
李奔猜测,赵海富可能又打起了什么算盘。是不是担心报了警,记者随即跟了来炒作。这样一来,没鬼也有了鬼,这不,地上就躺着个受伤的,没死也被弄了个半死。张倩没达到的目的,这一下子全实现了。而且还是现场直播。
那这人怎么办啊?李奔故意问。
我喊公司的人来先给弄医院去。毕竟,这是在我地头上出的事,出了事我兜着。赵海富盯着马老头看了一会,喝道:我们是来救你的。我马上叫人来,送你去医院。记住,里面有什么东西,统统告诉我。还有,到了医院后,无关的事情,不要乱说!
你先在这里等一会。我们出去叫人。
赵海富死拉硬拽,把每一个人都叫出了地道。他疑心太重,怕留下人和他捣乱再打电话报警。他自己掏出手机,悄悄地说了几句,似乎是在唤个什么人来。一会儿,附近工地上来了一辆车。一个工头模样的带着两个农民工,钻了进去,在一阵呻吟声中,把马老头抬了出来。车正要开走,李奔听见赵海富悄悄地叮嘱工头,多给点钱,就说工伤,不要乱说。
等赵海富回过脸来,李奔冷冷地问:你这叫破坏现场啊,赵总。
赵海富尴尬地说:救人要紧啊,反正现场大家也都看过。警察来了,那里有我去说。
老头讲里面还有密室啊,赵总是不是也要等警察来了再说?李奔抱着胳臂问。
既然知道了,那就进去看看啊。我倒要看看,金库的事到底是不是传说。
赵海富已经带头钻了进去,惟恐金子被人抢先拿了。
38、密室
他们缓缓推开了第一扇门。门是半掩着的,没有上锁。
一股焦味扑面而来。
房间一片黑暗,人人都小心地防备着。
大家先往后退,李奔小声说。他的脑袋里金庸的小说装得太多。如今身临其境,所有的机关暗道、冷箭飞镖念头全冒了出来。
咔嚓。赵海富已经打亮了打火机。人都跑了,怕什么怕?赵海富晃动着打火机说。他摆出一副沉稳和无畏的派头,跨进了房间去。
李奔习惯性地去摸门口里侧的墙壁,他还以为那地方有电灯开关呢。摸到的只是冰冷的石头。赵海富转了一圈,找到了半截蜡烛,点上了。光线一下子映亮了房间。
他们吃惊地打量着石室,虽然摆设很简单,但很凌乱。半截画像耷拉在墙上,摇摇欲坠,另一半落到了房角,撕裂着,隐约露出什么人的裙子。一个衣橱歪斜着,衣橱后面的墙上,露出一个大洞。衣橱里,挂着几面风筝,有的已经被火烧坏。衣橱里、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灰烬。几张凳子躺在地板上,有一只还断了一条腿。
地面上,留着一滩暗红的血。旁边,赫然扔着一把匕首。
赵海富懊恼地盯着画像后面空荡荡的地方,他沮丧地说:空了空了,什么都没留下。或许他是在想,那里边在不久之前还有金条闪闪发光呢。
现场就在这里。李奔一边叮嘱大家绕过那片血迹,一边思索着。那个马老头到这里来干什么?对他下手的那个女孩又是谁?房间里挂着这么多的风筝又说明了什么?
赵海富显然对衣橱里的书籍产生了兴趣,他举着蜡烛,低着头翻看。书籍发黄,纸张变脆,大多是建筑类的专业书籍,有一些还是英文的。另外一些,都是中国古典诗歌辞赋之类。看来,这是密室主人的藏书。这个神秘的主人是谁?
李奔慢慢翻着书页,特别地查看书脊和封页,果然,在几本书的扉页下面,他发现了一枚印章:司徒雷藏书。司徒雷,他暗暗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这里的主人正是当年被赵海富的爸爸赵山根迫害致死的建筑家司徒雷。
赵海富也看到了那些印章,他脸色很难看,但是沉默不语。
看来,当年的造反派最终也没发现这里,否则,这些书早就变成了灰。李奔感慨地说。
你是说,这里果然还藏着秘密?赵海富眼睛又亮了。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有什么秘密?李奔没好气地说。他讨厌赵海富那张睥睨一切的脸,那种狂妄的口气。
那里还有门,进不进去?男大学生急切地问。这个夜晚,对那一对恋人来说,够得上刺激和惊奇。以他们的年龄,“文革”早已是遥远的事情了。没想到,却亲眼看到了“文革”中当事人的密室,他们也隐隐感到,前面似乎还有更大的秘密。
当然要进去!有什么宝贝,肯定分给你。赵海富自信地说。好像这里的一切马上都归他了。他举着蜡烛,又是头一个走到前面。他忽然转过脸来,郑重地,还有点威胁似地说道:进去之前,我先说几句。里面要是有什么东西,任何人都不许抢,不许乱动。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公平合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卢苇火一下子上来了。她大声说:我们进来是冒险的事情,你以为来分赃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赵海富哼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们年轻,沉不住气,不懂规矩。那好,我们进去。小心一点,别碰坏了东西。
赵海富像偷地雷的鬼子一样靠近衣橱后面的那个暗门。奇怪的是,密室里的人似乎撤退的很仓促,任何门都没有关。里面黑洞洞一片,李奔越想越可疑。按照常理,密室里的人应该紧闭起门来才对。
赵海富端着蜡烛在里面晃了晃,阴影幢幢,没有声音。他回头看看后面的人正紧紧跟着,这才壮起胆子,走了进去。
几个人的影子长短不一,投在墙壁上。房间里静得吓人,房顶平低,仿佛压得人要窒息。卢苇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咳嗽了一声,声音在房间里四处回荡,就像鞭子抽在锣面上。赵海富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他颤声说:谁?卢苇赶紧捂住了嘴。
房间狭窄,突然进来了这么多人,本来凝滞的气流开始流动起来,蜡烛火焰诡秘地跳动起来。赵海富赶紧用手掌挡住,大家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仍然是一间石头砌成的密室。
没有密布的蛛网,也没有胸口插着刀的骷髅死尸。
吸入鼻子里的,竟是闺房里的香气。
迎面,一张硕大的紫色蝴蝶风筝展翅直立在房间的中心。蝴蝶的两只翅膀如同两扇屏风,挡住了房间的后半部分。
蝴蝶的两翅之间,是两颗玻璃珠子做成的眼睛,那双眼睛无情地注视着门口。
两侧的墙上,挂着古色古香的仕女图,画中女子衣袂飘举,灵动若飞。
进来的人互相看了看,都感觉到了房间的怪异。赵海富一只手掌小心地遮着蜡烛,惟恐火焰烧着了风筝。手掌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就像一只张开的狼爪。
李奔摸了摸那只高过他的风筝,他一下子缩回了手。风筝表面凉的吓人。难道是人皮做的?
蜡烛已经转过了蝴蝶的翅膀。赵海富一声惊呼:天啊!
翅膀的后面,安放着一张老式镂木雕花床。床上支着粉红色的纱帐。纱帐低垂,金钩斜挂,暗香浮动。纱帐里面隐约躺着人。赵海富把蜡烛递给了身旁的男大学生,他示意李奔和他一起过去。两人慢慢靠近,伸出手去。赵海富猛地扯开了帐帘,大叫了一声:天啊!触电似的放下了纱帐,朝后退去。
李奔还没看清楚里面是什么,就被他拽了一把,差点一个踉跄。
死人!死人!好几个。
赵海富结结巴巴地说。他脸色都变了。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李奔也被他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看错了?
赵海富好容易平静下来,似乎怕被别人看不起,他壮壮胆子,说:要不,再看一次。
这次是李奔先过去了。他慢慢撩开纱帐,吃惊地看着床上。他的脸色由惊恐转向了迷茫。
床上并排躺着四个女孩,她们脚冲着门口,头在门的反方向位置。她们一律穿着明朝的服装,两手贴在腰间,仰面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遮在脸上。烛光昏暗,映得纱帐一片血红。李奔俯下身去,尽力去看几个女孩的脸。他心中一动,他伸出手去,按了按床上的一条腿,冷硬,没有弹性。难道时间长了,成了僵尸?他索性把其中一个女孩宽大的裙衫往上一拉,一段乳白的躯干露了出来。
39、尸体
是塑料模特。李奔放下帐子,说。
塑料模特?谁开这样的玩笑啊?赵海富将信将疑,再次撩开了纱帐,大着胆子靠近了去看。他咦了一声,伸出手指往一个女孩的胸口戳了戳。还真是假的!他嘀咕。顺手捋了一把女孩脸上的乱发,一副逼真的塑料女模的脸蛋露了出来。她睁着梦幻般的眼睛向上看着,睫毛绵密细长,鼻梁高挺,嘴唇微微翘起,下巴圆润,好一个美丽妩媚的女孩。可惜,人不是真的,只是裹在半现半隐的丝绸服装里的塑模。
这样的模特床上躺了四个。
这真是一间怪异的密室。人人都感到迷惑不解。
那名紫衣女子就是从这间房间里走到隔壁的密室里行凶的。她到底是谁?难道还在这个房间里躲着?
大家小心点,再仔细看看。李奔警惕地说。
赵海富现在再也不敢自告奋勇地往前跑了,他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别人跟了上来没有,惟恐落了单,被什么怪物冷不丁地拽了去。
这是一间深长的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