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喃喃自语,声音慢慢变得低沉,柔和。女孩似乎真的进入了被催眠状态。
大家屏住气,好奇地看着。
下面,请随我说:这里是多么安静啊!
女孩嘴唇翕动:这里是多么安静啊。
医生的声音放得更低了:我真的想好好地睡了。
大家看着女孩的嘴唇,静静地听着。
预料中的女声突然变成了男人的喝问:不睡觉?!干什么的?
这群正伸长了脖子的人被惊得魂飞魄散。
23、客栈
明朝客栈的幌子在风中飘荡。起风了。
两株人造大树兀立在客栈的大厅里,树下就是客栈的服务台。仿红木的台面上,一溜摆着几个大大小小的黑瓷酒坛,坛口蒙着红绸。两个身着明朝服装的女子坐在服务台的木头栅栏后面,一个看着门口的大街出神,另一个倚着身后的木头酒桶打盹。
十几盏大红灯笼悬挂在大厅里。
大厅的一面墙上,还挂着配刀和长剑。
好一个龙门客栈!
李奔踩着咯咯响的木头楼梯,禁不住说道。
到了这里的顾客,个个都恨不得化身为古代侠客。
胖子底气十足地说。他已经回到了经理的角色,重新换上了一套行头。滚绸的黑色上衣,灯笼裤子,头戴一块方巾,手中还挥着一把折扇。一副明朝员外的打扮。李奔看他摇摇摆摆的样子,整个一西门大官人。
网友们在祠堂那里轮流讲故事,到现在还意犹未尽,要不是卖风筝老头那一嗓子,大家估计能讲到十二点。
刚才,医生正在给女孩子做催眠的时候,卖风筝的老头突然走出祠堂,喊了一嗓子。当时把大家吓坏了,还以为女孩被催眠得人格分裂了呢。李奔一回头,正看见那个老头盯着自己。
你们——?老头认出来了,这群半夜喧哗的人正是下午买风筝的那帮人,他语气缓和了:早点休息吧。我正在睡觉,还以为广场上有人打架呢。
他嘟嘟囔囔,弓着背消失在了祠堂旁边的平房里。
医生接下去再也催不成眠了,他很是恼火。胖子就提议回去。结果一哄而散。
两个店小二趋身过来作揖,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房间就在这里,大家晚上好好休息。如果需要按摩,请拨内线电话。胖子暧昧地笑着,作了个请的姿势。
李奔仔细留意房间的安排。除了胖子没有开房间外,他们一共十二个人,开了十间房。大学生恋人共住一间,职业学校来的三个女孩中,有两个共用一间。其余的每人一间。十间客房分单双号,分别位于走廊的两侧。李奔的房间211,恰好处在走廊的出口处,斜对着楼梯口。上下楼梯的人任何一个也逃不了他的眼睛。再往里是209,是风筝协会的那个瘦子。挨着瘦子的是207,是职业学校的一个女孩子,就是与卢苇互换面具,疯狂跳舞的那个大眼睛女孩。看来,这个女孩经济比较阔绰,不喜欢和另外两个女孩挤一个房间。女孩的隔壁,是205,里面住着白无常,就是那个医生。他大敞着门,在洗手间里哗哗地冲手,冲了好长时间。看来,医生的洁癖犯了。医生的隔壁,是203,里面是那两个职校女孩子。最后一间201,是那个模特。由于客栈的设计不是直线走向的,所以走廊有些弯曲,模特的那一间就隐在了走廊的尽头,被走廊的弧形遮住了。
李奔房间的对门212,是死魂灵。他一进房间,就把门紧紧关了起来。死魂灵的里面是208,里面住着那对学生恋人。他们进了房间,也赶紧关了门。李奔还听得见他们反锁的响动。再往里是206,是那个博物馆员,他的房间里倒是静悄悄的。接下去是204,这个房间里没有住人,是个空房间。最后一间是202,卢苇就住在里面。
李奔把房间的门敞开,他躺在床上,眼睛注意着门口。他看了看手机显示,五月十五日晚上十一点。
两个月的东奔西走,一整天的紧张和提心吊胆,往床上一躺,他顿时感到浑身发软,恨不得赶快睡去。可是他仍然不敢睡。直到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样的平静反倒让他感到不祥。如果说这次的行动是他一个人的杞人忧天,那么,他又怎么来解释晚上出现了那么多疑点?这些古怪的人们,难道只是性格上的差别?难道过了今晚,明天的太阳依然会照常升起,这帮人就会作鸟兽散?卢苇依然会平安地回到他的身边,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们依然会像两只快乐的虫子,在城市的街道里爬行,按时上下班?
李奔掏出一支烟,慢慢点上,他默默地吐出一口,心里想着:但愿。
电话铃突然响了。
由于猝不及防,李奔被它刺耳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听着它响了三下,拿了起来。喂。
你好。先生要服务吗?
服务?什么服务?他不动声色。
按摩啊,洗头啊。随你了。我们这里的小姐都是很漂亮的。
不要。李奔砰地挂掉了电话。
电话铃又响了。李奔瞟一眼,猛地拿起来,他刚想破口大骂,里面一个声音传来:打牌啊?哥们。
里面的人声音故意拉得很长,李奔还是听出来了。是那个医生。
打牌啊——听到这个声音,李奔忽然想起来看过的一部香港电影,里面讲的是鬼的故事。几个女学生跑到荒郊野外的一座公寓里打麻将,结果却遇到了鬼。那是一对母女,死前被香港的老公抛弃了。她们的爱好就是打麻将,每次出现的时候,那个老女人都会提着个灯笼,阴森森地拉长了声音喊:打麻将啊?打麻将啊?
这个医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刚才的鬼故事还没听够吗?
时间这么晚了,凑不起人吧?李奔皱眉说。
才十一点呢,反正明天没事。我们这里已经有三个人了。
医生看来是有备而来。
另外的两个是谁啊?
是美女。你来,还是我们过去?
卢苇?不可能。不能过去,不过了今晚,不能放松警惕。李奔故意打个哈欠说,困死了,实在不想动,你再找找别人看看。抱歉抱歉。
他把电话挂了。扔掉烟头,起身倒了杯水。仍然歪着头看着走廊。难道就这么看守一晚上?他忽然发起愁来。一晚上不关门,是不是有点发神经啊?
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响起来。李奔抬头一看,医生正穿着拖鞋,站在门口。他嬉笑着,说:我们还是不请自来了。闲着也闲着,打牌吧?
两个女孩子从他后面冒了出来。她们娇声娇气地说:我们能进来吗?
李奔只好起身了。他说欢迎啊。美女都送上门了,还能不欢迎吗?
医生已经动手搬桌子了。两个职校的女孩你推我,我推你,欢笑着坐了下来。
李奔拉了把椅子,正对着房间门口,坐了下来。你们来的正好,正好借打牌消磨这剩下的时间。
医生在卡卡卡地洗牌。白皙的手指头相当灵活。两个女孩深情地看着那双手。女人对男人的手感兴趣。李奔记得在哪里读过这样的话。尤其是对修长白皙的手有好感,如果会抚摩的话,女人还会产生瞬间的性感。
不知道今晚,哪个女孩会成为医生这双手下的俘虏?李奔一副超然的样子,静观其变。
没找到其他人?李奔边摸牌边问。
找过了。死魂灵说睡觉了,模特那里不接,风筝说不会,博物馆员那个傻样子,我们又不想找他。
不是还有个卢苇吗?明朝少女啊。
医生撇撇嘴巴,什么明朝少女,高傲的跟个什么似的,我才不稀罕呢。哪里有我们这里两位美女漂亮!
他冲着两个女孩,天真地问:是吧?美女。
两个女孩都害羞似的回答:瞎说。
李奔就点点头。忽然,他从牌缝里朝房门口看去,他看到了一个女孩正站在那里。
24、夜袭
她是想走过去,还是只站在那里?
看她那犹豫的样子,不是想来看热闹的。
如果她从门口经过,下了楼梯,我该怎么办?跟上去。抛下这里的人?
李奔不动声色地盯着门口,大脑却在飞快地开动。
卢苇也看见了他的目光,她保持身形不动,一个正向前走的姿势。她或许没有料到,有一个房间竟然开着门,而门里面的人就是那个一直跟踪自己的人。而且,他还看到了自己。
隔壁209的房门忽然开了。瘦子风筝走了出来。好热闹啊。我也来看看。他笑呵呵地说。
出来得正是时候。
进来进来,床上坐。别围在门口,让警察当赌棍抓了啊。医生大叫着说。
李奔就看着卢苇。稍一犹豫,卢苇跟着风筝进了房间。卢苇在一个女孩的后面坐下来看牌。
好,这样倒好盯着了。李奔松了口气。
几个人玩的是炒地皮。桌面上的牌在一张张减少,人人都盯着手中的牌。最后医生夸张地叫了一声:呵呵,我收底。一张大鬼。
炒地皮和升级的打法很相似,但手法更加烦琐。还分为明炒暗炒两种,明炒的就是亮主的台上一家先放底牌,再由比他主牌大的一家PASS掉原主,收回底牌后重新放底,接下去再由其他大的一家重新炒。暗炒则是第一家亮主的时候,不翻开是什么主,如果第二家想炒,要么是比第一家的主大,要么,是有双王或者双红五的绝对把握。如果炒错了,上天入地。就是说,错的一家入地,退回到起点上去。这样的炒牌更惊险刺激。当然,炒牌的大小顺序是一样的,黑红梅方王红桃五。
他们玩的是暗炒,医生亮主,李奔炒底。李奔无声地把牌一张一张地扔到桌面上,又轻轻地压在一起。他动了动手指,卡地把牌面朝下,身子弓起。医生歪起脑袋想看看是什么牌,李奔已经用手掌把牌面合起来。
好。你的了。医生把放好的底牌推了过去。
李奔收起,飞快地插好牌,又放下了底牌。
一局开始了。
杀!李奔出牌的时候喊了一句。
卢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可惜李奔没有注意到。
医生打牌是个老手,李奔不知不觉间开始全心应对。
三局过去了。各有胜负。
李奔似乎瞥见卢苇换了一个姿势,她在偷偷看时间,还是看信息?
一声沉闷的响动突然回荡在走廊里。像一只重重的口袋被扔到了地上。
嗷——伴随着男人的一声叫喊。
怎么回事?打牌的人都住了手,抬头看着走廊。
蓬蓬蓬。打击的声音。似乎是从走廊深处哪个房间里传出。
风筝抢先奔出了房间。李奔也抓着牌跟了上去。他瞥见,卢苇也夹杂在向走廊里跑的人群里。
响声从模特的房间里传出。其他房间里被惊动的人们也围了过来。医生啪啪地拍门,有事吗?开门!
房间里一时间没了动静。
门外的人互相看看,风筝问:要不要踹开?
李奔说:再敲敲看。别弄错了。医生就蓬蓬地又敲起门来。开门开门!
门忽然开了。
模特冷冷地站在门口,她疑惑地问:有事吗?
啊。医生倒愣了一下:这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我们听到了喊叫声。
模特扫视了大家一眼,说:没什么事情。谢谢啦。她想关门。
李奔却不给她机会,他存心报复她似的说:啊,房间里好像很乱啊。你看,窗户都开着呢。我帮你关上吧。模特想拦住他,结果医生反倒乘机挤进去了。他大叫一声说:哈!原来是你!
门口的人一齐伸头看去,只见客栈的那个胖子经理正仰躺在一把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头上的方巾歪戴着,双手拢在长长的滚绸袖子里,背在了身后。他的脸上,分明蹭掉了一块皮,疼得他龇牙咧嘴。看见门口围了这么多的人,胖子直噘嘴巴,大家看出来了。他的意思是:你们快走,别让我丢人现眼了。
模特抱着双臂,冷冷地又把挤进去的医生给堵了回去。看完了吗?该出去了吧?她那双眼那么尖利。
医生也禁不住有点哆嗦了。他溜了一眼胖子,关切地问:你们——你没事吧。
胖子咧着嘴巴,哼哼说:一点误会,误会。你们出去吧。别耽误人家休息。
大家互相看看,莫名其妙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的一张床上,显然踩上了脚印,留下了打斗的痕迹。砰地那声巨响,分明是胖子被摔翻在地。一名女子,能在狭窄的房间里将那么肥硕的胖子掀翻在地,除非她会柔道。
胖子怎么进了她的房间?他又有什么目的?
几个人站在走廊里,你看我,我看你。显然谁也不想多管闲事,都想赶快离去。然而,意想不到的另一件事情发生了。207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来人,快来人啊!
脚步杂乱,惊魂未定的这群人又一窝蜂地跑了过去。
25、车牌
207房间,房门大开。
刚才和李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