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
这件事有点诡异,这句话对她有著非常特别的意义:什么秘密?我很怀疑。她的脑子里充满了幻想,这是无可置疑的:任何能把洋娃娃看成是婴儿的人,基本上就没有正常的思考
我突然警觉到有人在楼下,马上说:「一定是你姊姊回来了。」
她没回答,继续看著她的娃娃。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很沉重的那一种,可以确定绝对不是露西。
那个人喊道:「露西!你在吗?」
是克里斯派。门突然被打开,他站在那里看了我一眼再转向佛萝拉,然后目光落在那幅七鹊图上。
然后发生了令我不解的事。佛萝拉突然猛地站起来,娃娃从她手上滑落掉到地板上:有几秒钟的时间,我们全部盯著那破碎的瓷娃看:接下来佛萝拉悲恸得痛哭哀号,她跪在娃娃身边,双手重重地槌著胸部。
「不……不要!」她大喊。「这不是真的,不是,我没有,是秘密……不能说。」
克里斯派走到她的身边,把她拉起来,她还是啜泣著:「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是。」
他轻易地把她举起来…就如当初在树林时一样…然后抱她回房,把她放在她的房上:他突然把头转向我,指示我把破碎的娃娃拿走。我遵照他的话,带著娃娃跑下楼去,把娃娃放在厨房的桌上后,又马上回到佛萝拉的房间。佛萝拉还是躺在床上啜泣著,克里斯派不在里面。不过,几秒钟后,他又出现了…一手拿著杯子,另一手不停地搅拌著。
他拿给佛萝拉,她温顺地把它喝完。
「这会使她平静下来。」他对我说。
我心想著:真奇怪,他怎么知道在她沮丧时该如何处理?如何让她平静?
他小声地对我说:「没事了,她不再兴奋,不久就会睡著。」我又再度被他「对照顾她的见解」吓了一跳。
我们站在旁边看著她,不到五分钟她就不再喃喃自语了。
「现在她已记得不多了,我们再多等一会儿。」
这真是一幕奇怪的景象:在这幢小屋内,佛萝拉躺在床上,而我和克里斯派则站在一旁看著她。他一定对这个屋子及住在里面的人非常了解,他一定是直接到露西放药的地方…这些年来已成了她妹妹生活中的必需品。他的行为和举止宛如他是这里的主人般:但,在别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佛萝拉不久就睡著了。
克里斯派看著我,指示我随他下楼。
到了厨房后,他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佛萝拉,我常常来。她到楼上,所以我也跟著上去。」
「露西小姐不在?」
「不在。我想她应该是去买东西。」
他点点头说:「现在,我们得把它解决掉。」他指著桌上破碎的洋娃娃。「必须把它修好。我得进城去买一个类似的回来,天黑之前她是不会醒来的了,所以必须在这之前办好;一定要找个新娃娃放在婴儿床上。」
「可是,她会知道……」
「露西小姐会告诉她:她做了个恶梦:她知道怎么应付这些事。不过得找个一模一样的,有个玩具屋……不是在哈普葛林里……我们要去的地方有点远。我应该留张条子给露西小姐,告诉她事情的经过,以及我们约一个多钟头就会回来。」
「我们……」我说。
「我要你一块来帮我选洋娃娃,我们会把摔坏的那个也一起带去:比起我来,选娃娃对你而言应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我得回家告诉苏菲姨妈,否则她会担心。」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说:「我回去驾辆马车,你回去把情形告诉你姨妈,并告诉她你将和我一起去选洋娃娃:你对那娃娃应该很熟悉,但我从没仔细看过它,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因这个冒险而感到十分兴奋,我说:「好,好。」
「把洋娃娃拿去,我很快就和你会合。」
我一路跑回家,幸运的是苏菲姨妈正好在家,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
她看起来很迷惑。「我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我的天!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他很替她担心。」
「天啊!有得忙了。」
「我要和他去,我不能让任何不幸事件发生在佛萝拉身上。」
「的确,你们得尽快找个娃娃来代替,他的建议是最明智不过的了。」
甚至在我还没和苏菲姨妈谈完前,他已坐在马车上等了:我带著娃娃奔了出去,爬上马车坐在他旁边。
那两匹马跑得相当快,我和他坐在前面,多么地刺激啊……为了救人一命而急速地奔驰著,我心想著。这是我们一起面临的第二个救人行动,他的行为举止深深地打动我的心。
途中他并没再多说什么,约过了三十分钟我们已经进到城里了。他把马车停在一家小旅馆的前庭,看样子他们不仅认识他,而且也很尊敬他。
他把我抱下来,然后我们就直接到店里去了。
他把佛萝拉摔破的娃娃放在柜台上,然后说:「我们要买一个洋娃娃,外表必须和这一个相似。」
「这一型的早在几年前就停产了。」
「那么就找最相像的,你这里应该有。」
我们看娃娃时,他总会迟疑地看著我,这使我不由得骄傲了起来。
「它看起来不能像个女孩,」我说。「摔坏的那个头发是短的,而且衣服也必须能配得上去才行。」
我们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一个能通过审查的娃娃…外表和摔破的娃娃很相似。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无法完全确定。我们把衣服放在新娃娃身上,然后走出玩具店。
「我们该回去了。」他说:于是我们启程回家。
「头发的颜色是正确的,不过我们得做一番整饰。这一个看起来太像女孩子了。」
「你或露西小姐可进行这项工作。」
我要做,我想尽量延长这个探险的时间。我们回到小屋时,露西马上跑出来。她看起来非常担心。
「没事了,我们找到一个代替的了。」克里斯派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说。「这招一定有效,只要在她醒来时能看到娃娃,她就不会注意到什么有异样了。」他继续说。
「我会把它放回婴儿床去。」露西说。
他们让我剪它的头发;完成后,这个新娃娃看起来比先前像多了。
露西把它拿到楼上,克里斯派和我则单独在厨房里。他专注地看著我,我心想不禁怀疑此刻他是否依然认为我毫无特色。
他说:「你帮了一个大忙。」一股骄傲在我心中升起。「佛萝拉的脑筋不大正常,」他继续说。「我们必须善待她,那个洋娃娃是她的心肝。」
「是的,我知道。她把它当成小时候的你。」
一股笑容掠过他的脸,我无法想像有谁比他更不像洋娃娃。
「在这之后,得更小心照顾她了:希望她不记得,这件事对她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露西下来,说:「她睡得很平静:我该多留意她,以确保她醒来时我能在场。」
「没错。」他说。然后用一种我只能用柔情来形容的笑看著她。这真的令我非常惊讶,因为我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他一直不断地把惊奇带给我。
我心想著:他非常喜欢她。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了,因为自从佛萝拉生病后,她就成了他的保姆。
现在,他正注视著我。
「我大胆地假设,你姨妈正等著你回家。」他说。
「我想也是。」我勉强地说。
「那就再见了,谢谢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这话听起来像是逐客令,不过我满心欢喜地跑回家。
我不能忍住不去七鹊屋。两天之后,佛萝拉依然坐在花园里的老地方,旁边也摆著婴儿车:我和她打招呼,然后看到她用微笑来欢迎我。
「他……今天下午……好吗?」我紧张地问。
「睡得很熟。他总是轻声笑著把我给吵醒。」
我走过去弯下来看那个洋娃娃:剪理过的头发和那件衣服,对于效果的加强有很大的帮助,但我很惊讶她居然没注意到其中的不同点。
「他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好。」我小心地说。
一片阴影盖过她的脸庞。「我做了一个恶梦。」她说,双唇开始颤抖。
「如果是恶梦就不要放在心上,最好把它忘了。」我说。
「没事了。」她高兴地看著我。「我没那么做吧?我把他抱得紧紧的吧?我没让我的心肝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吧?」
「没有,当然没有。他好好的,完整无缺,你看……」我马上停住,这不是我该说的。
她两眼盯著矮桑树看。「只是一场恶梦,对吗?」她开心地说。「就是这样。」
「当然。你是知道的,人嘛,有时难免会做恶梦。」我更坚定地对她说。
我想到当时在树林内恐怖的时刻,克里斯派出现之前……及之后。
「你也有?」她说。「可是当时你并不在场。」
我不懂她的意思,当洋娃娃不小心从她手上滑落时,我就在她旁边。但,我最好是赞成她所说的一切。
我说:「没事了,你只需看看他,就知道一切都没有变。」
「没有,」她喃喃自语,「一切都没有变,他在这里……他一直都在这里。」
她闭上双眼,然后睁大眼睛说:「那是因为当我看著他……我看到他……小小的身体……」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显然地,摔坏娃娃真的把她吓坏了。
我只能说:「好了,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她微笑地点著头。
我和她聊了一会儿,直到我想露西该快回来了:于是我和她道别,并保证我很快再来看她。我一离开小屋就看到克里斯派圣奥比,和他碰面时正离小屋不远。
「哦,你刚刚到过小屋了,」他说。「我想,我们的小伎俩成功了。」
「我不认为她已经完全忘了那件事。」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她看起来很困扰。」
「怎么个困扰法?」他尖锐地问。
「我也不确定。是有关她说话的方式。」
「她说了些什么?」
「有关他不在那里,但又在那里之类的话。」
「她精神错乱,你不需要把她所说的话看得太重。」
「当然不会,但其中似乎有个模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模式?」
「我是说,有时她所说过的话,会和另一天所说的有连贯关系,能相互应和。」
「你听起来像是个能明辨事理的年轻小姐。」
年轻小姐!我喜欢这个称呼,不再只是个小女孩了。我想他对年轻小姐的尊重,应比对小丫头的多多了。
「呃,我常常到七鹊屋去。」
「你为何这么叫它?」
「因为婴儿房的墙上有幅画……」
「所以你就以那幅画为它命名。」
「我想它对佛萝拉有著特别的意义。」
「那幅画叫什么?」
「七鹊图。你去过那房间,一定也看到了:画中有七只鹊鸟就挂在墙上。」
「它有什么特别?」
「那首押韵诗。佛萝拉说,那是露西从书上剪下来,裱上框送给她的。你搞不好也知道那首押韵诗。「一悲、二喜』,然后到『七是秘密,不能说』,佛萝拉知道这首诗,她不只一次向我提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认为这里面藏有什么玄机?」
「没错,我是这么认为。每当佛萝拉告诉我时,她的态度总是变得很奇隆。」
「这是你这么感兴趣的原因吗?」
「我想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为佛萝拉的事感到很遗憾,我想一定有什么事困扰著她。」
「而你想找出那个答案?」
「我喜欢探索。」
「我可以看得出来,有时……」他停住,而因我显然想听后半段,所以他又加上:「有时事实会带给你很多的麻烦。」
我很惊讶地说:「我看不出……」
「通常人们都看不出麻烦所在,直到惹上身时才发现。」
「这是通常人们给多事者的警告,或是事实?」
「我大胆推定在某些情况下,这会是事实。」
我们已经到山梨之屋了。
「再见。」他说。
我边走进去边想著他。整个假期我都希望能再见到他,也许他会把我找出去谈一谈,但他没有:泰玛莉丝说他出国了,我无法制止自己想到:也许费欧娜小姐也和他一起去。
之后不久,我们就回到学校,开始我们的最后一学期。我常常想到毕业后我们的命运将会如何。去年五月我已过十七岁了,泰玛莉丝说这是适婚年龄,她认为圣奥比邸园将会为她举办很多娱乐节目,把她引入社交圈。而瑞琪儿则有点儿不确定。
大钟宅如今已改头换面,成了一个充满欢乐的地方。事实上,我告诉苏菲姨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