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蜜叹了口气又说道:“可是世事往往不能天遂人愿,这一刻一切都还很美好,也许下一刻灾难就会降临。桑托罗夫人死了,那个土耳其女孩也死了,她曾经就坐在我们现在坐着的地方听过我为她讲解《维纳斯的诞生》。生命随时都会失去,爱情或任何其他东西也一样。”
“你太悲观了,绮蜜。”乌尔曼小姐不无担忧地看着她。
“悲观。”绮蜜冷笑着说:“或许我本来就是一个末世论者。”
“绮蜜。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觉得你的身上带着一种与生具来的忧伤,也许不明显,淡淡的,但却十分真实。”
“是不是像波提切利画中的女性,总是带有一种世纪末的哀伤气氛。”她用自嘲的口吻说道。
“也许。灿烂的青春岁月终会消失,今日欢愉却不知明日身居何处。听过这首诗吗?”
“洛伦佐德美迪奇的诗。他统治的时代被认为是佛罗伦萨的黄金时代,可人们还是在为1500年的世纪末而担忧,担忧末日的到来。”
“你在担忧什么,你知道或者感觉到了什么吗?”
绮蜜摇着头:“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固执地认为悲剧将会降临在我的身上。这也许很可笑,但我无法摆脱这个念头。”
“什么悲剧,你在担心死亡吗?”
“不,你想错了,我不在乎生死,我所担心的是爱的悲剧。”
维托尼罗馆长亲自冲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警长。此刻他们一起坐在馆长通常接待重要宾客的小会客室里,维托尼罗馆长希望把气氛尽可能地调节得融洽一些,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你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有急事要对我说,是什么事?”很明显弗朗切斯科不想兜圈子,他要直接进入正题。
“嗯,是这样的。”维托尼罗馆长搓了搓他的手,弗朗切斯科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认为这是不安的表现。
“关于发生在乌菲兹的谋杀案。”
弗朗切斯科点点头,好像在说,当然了,否则你找我来干吗。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自责,我在想我们的这次谈话也许一周前就该进行了。这也许无法阻止第二次谋杀的发生,但至少对你们的调查工作会有所帮助。在我们的圈子里,玛丽安桑托罗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艺术品和珠宝商人,在纽约她和她的一位合伙人共同经营着一家画廊。”
“这些我们都知道。”
“但恐怕你不知道,她之所以有名还有另外一些原因。她经常不怎么,不怎么,这么说吧,她是一个经常行走在法律边缘的生意人。”
“行走在法律的边缘,那她有没有越过那条界线呢?”
第67节:玛哈(66)
“有的时候,她越过了。就在不久前她还遭到了美国海关和联邦调查局的调查,他们认为她在为黑社会以及毒贩子洗钱。”
“怎么洗?”
“通过把一些知名画家,比如莫蒂里阿尼、德加等人的画卖给毒贩来帮助他们洗干净通过贩毒得来的钱。总之,就是通过艺术品交易来洗钱。”
弗朗切斯科思考着这条新线索,然后说道:“你认为这跟桑托罗夫人的被杀有关。”
维托尼罗馆长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下说:“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毕竟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
弗朗切斯科摊开双手,微笑了起来,但是他的微笑带着明显的嘲弄意味。
“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我想你把我找来不只是想对我说这些吧。”
维托尼罗馆长直视着警长的眼睛,他的一只眼球因为过于紧张而颤动了两下。他试着喝一口咖啡,喘了几口气,自我感觉好些了之后他说道:“我刚才说的当然不是我想说的全部。几年前,在马德里发生了一件名画盗窃案。被盗的名画中最着名的两幅就要数戈雅的《倒地的公驴》和《荡秋千的少女》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布鲁戈尔和毕沙罗的画,和一些古董。我想你也许已经知道,就在前些天《倒地的公驴》出现了。而促使她重归人间的就是桑托罗夫人。并且我听说另外的几幅画也将在不久之后陆续回到失主的手中。”
“不是由警方找回了画,而是由一个中间人找回了画,想必失主一定得付出不小的代价吧。”
“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支付一笔钱用来赎回那些被盗的画,二是把被盗品中的一部分作为找回其余那些的代价。”
“那么这件案子是通过哪种方式呢,并且这与乌菲兹有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双方经由桑托罗夫人的协商,将另一幅戈雅的画《荡秋千的少女》作为画主寻回其余被盗物品的代价。”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既然窃贼已经得到了那么多的名画,他们还怎么可能愿意把其中的大部分双手奉还给失主呢?”
“你不明白,被盗走的那些画实在太着名了。除非有一个国际大收藏家愿意把它们买下后深藏不露,否则这些画将很难出手。要么窃贼们就得等上很多年,等风声过去之后再想办法寻找买主。显然,他们等不及了。”
“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我曾经也经手过一些类似的案子,也许被盗品没有如此高的价值。那些窃贼先把画偷到手,然后转头就去勒索画主,这种行为被我们称为‘名画绑架’。可是,你刚才说窃贼要《荡秋千的少女》作为代价,难道他们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钱吗?他们要画干什么?”
“钱,当然是为了钱。无论是窃贼还是中间人,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钱。窃贼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钱,而中间人也得有所好处。”
“所以?”弗朗切斯科等着馆长把话说到最重要的部分。
“所以桑托罗夫人来找我,问我是否对《荡秋千的少女》感兴趣。”
“她想把这幅画卖给你,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钱?”
“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钱,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想还我一个人情,我曾经给予她一个她认为很重要的帮助。你看,情况是这样的。保险公司支付一笔钱给窃贼用来赎画,画主作为报答把《荡秋千的少女》送给中间人,也就是桑托罗夫人。而桑托罗夫人再把画转送给乌菲兹美术馆,也许我们会支付一笔费用,但是与画的实际价值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并且这笔费用也不急着支付。”
“如果你接受了这幅画,就不担心外界对你的议论吗?”
“坦白说,确实担心过。可是这幅画对我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世界上很多着名的美术馆都想要收藏这幅戈雅的名作。因此我最终决定不放弃这个机会。更重要的是,我不久前刚刚得到一个确凿的消息,意大利文化部已经决定要对乌菲兹美术馆进行扩建,扩建之后我们的美术馆将会超越卢浮宫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艺术馆。到那时,许多现在我们因为展厅限制而无法展出的藏品将能够展现在世人面前,我也很希望在那时我们的美术馆还能展示一些除了文艺复兴时期之外的藏品。”
“但是显然情况出现了变化,桑托罗夫人死了,你得不到那幅画了。”
“是否能得到那幅画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就在不久前我从桑托罗夫人口中得知,不知道为什么,在得到了第一笔赎金并且交出了《倒地的公驴》后,窃贼们突然反悔了。他们认为自己要求的数目太少了,希望增加赎金。这惹恼了保险公司,他们拒绝加钱,并且希望警方能够通过桑托罗夫人找到那些窃贼。所以当我听到桑托罗夫人的死讯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被人灭口了。而我的另一个大胆的猜测是,窃贼们知道了画主将把另一幅戈雅的画作为报答送给桑托罗夫人,而桑托罗夫人又打算把它卖给乌菲兹,也许出于气愤和报复的心理,他们乘着这个机会在乌菲兹杀死了她。”
第68节:玛哈(67)
“你的意思是怀疑那些窃贼杀死了桑托罗夫人。”
“也许吧。我的确这么想过。也许我该早点把这种想法说出来。”
“现在说也不算太晚。只是,如果没有发生第二起谋杀案的话,你刚才提供的信息几乎让我找到了一条很可能通向光明的道路。但我们怎么解释第二起谋杀案呢,不会还是那些窃贼们没完没了的报复吧。”
“是的,我不明白,所以我刚才说也许我应该早点把这些信息告诉警方。但是被我自己的愚蠢和犹豫所拖延了。”
“你没有必要自责,恰恰相反,我认为你的行为很高尚。因为你正在拿你的名誉……”
“与乌菲兹相比,我的名誉就像一片羽毛那样轻。”
“好吧,我会对你给予的线索做认真调查的。毕竟我的心里也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是什么?”
“我觉得,这两起谋杀案也许不是一个人干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不管怎样,我都会弄清楚的。再见。”
“再见。”
当警长走出会客室的时候,维托尼罗馆长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他知道这场赌博他已经取得了优势。
第三十九章
绮蜜很惊讶,不是因为她看到了弗朗切斯科正在二号展厅里,而是因为她看到他正站在玛哈的面,仔细探究着什么。好像是在寻找除了衣服之外,这两幅画之间还有什么别的不同之处。她觉得他探究的表情实在很是有意思,于是轻轻地朝他走去,以她通常对待游客们的口吻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先生。”
弗朗切斯科没有朝她看,只是随口回答:“不用,谢谢。”当然,他马上就听出了说话者的声音,他看着绮蜜笑着说:“那么,我可以请求你的帮助了。”
“当然了,如果你到这里来的身份是一个参观者的话,那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我会尽全力来满足你的。”
弗朗切斯科听了她的话开心地舔舔嘴唇说道:“那么作为一个普通的参观者我真的可以要求任何事情吗?”
“你倒是说说看呢。”
他盯着绮蜜:“我想要求一个拥抱,可以吗?”
她喜欢他那样看她,带着天真、真诚的爱慕。他所看的并不止是她美丽的外表,更是她忧郁而又神秘的灵魂。
绮蜜微笑着看着他说:“通常,这会被认为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但是对你我可以给予优待。”说完,她张开双臂投入了他的怀抱。他们都抱得很紧,仿佛是在为两人之间的冷战向对方做无声的忏悔。当他们放开彼此时,绮蜜给了弗朗切斯科一个吻。
“这是今天早晨欠你的。”
弗朗切斯科显得很激动,他像小男孩般紧张又羞涩地笑着。
“告诉我,你怎么来乌菲兹了,来调查案子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的秀发说:“不用,亲爱的。我会解决一切的,你不用担心。”
绮蜜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说:“那么,对于这两幅画,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我刚才看见你一直在观察她们。”
“这是你最喜欢的画,我来这里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找到和你一样的感觉。”
“你找到了吗?”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任何错。”
绮蜜拉起弗朗切斯科的手靠近玛哈:“让我来告诉你。这两幅画对于我的人生和事业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我对她们的感情是相同的,具体的原因太复杂也太微妙,我很难用语言讲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那就是每当我站在她们的面前,看着她们的时候,我的心都会变得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平静,那是一种近乎于幸福的感觉。你明白吗?就像现在,当我们站在她的面前时,就在我们身边的几平方米里,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它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让我得到暂时的宁静。有的人喜欢通过喝酒忘却烦恼,有的人喜欢通过打电子游戏来摆脱苦闷,有的人喜欢听音乐来寻求安宁,而我是通过玛哈。”
“绮蜜。”弗朗切斯科温柔而迷惑地唤着她的名字,从后面抱着她:“让我来告诉你一点我的感受,在你幸福的时候我也能够感觉到幸福,我很高兴此刻我们一起感受到这种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