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正常或者说让你觉得奇怪的事,有吗?”
看得出菲奥雷是在很认真地回忆几天前那个晚上的事,他皱着眉头苦思了很久慢慢地说道:“在我看来这整件事都很奇怪,哦,不,也许不能这么说。应该说都像在做一场梦,突然之间那么多的艺术珍品被运送了出去,接着又送来了许多西班牙人的杰作。我不太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艺术交流,也许为了吸引更多的目光。”索妮娅淡淡地说。
“也许吧,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是,乌菲兹还不够引人注目吗?”他的目光移向排着的长队。
“至少还没有像卢浮宫那样引人注目。”
“要是没有发生那场谋杀案,我想说那天晚上可真是美好的夜晚。”菲奥雷喜滋滋地继续说道,脑子里回想着那晚的情景。“我站在二号展厅的门口,实际上并不是在门口。馆长先生、乌尔曼小姐和绮蜜小姐就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我站在离他们约十几码远的地方负责守住一个通道,目的是不让客人们跑到别的展厅去。”
“那你应该看见被害人进来了。”
“没错,我看到了。她是个大嗓门的女人,一开口就震得大厅里‘嗡、嗡’地回响。”
“她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人陪她一起来呢?”
“没有人陪她,她是一个人来的。她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事实上我没有留意她说了什么,可她确实说了什么嫉妒之类的话吧。”
“嫉妒,什么呢?”
“我想是嫉妒乌菲兹美术馆的丰富馆藏,还有这次活动的成功,还有……”
“还有什么?”索妮娅对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太感兴趣了。
“嫉妒绮蜜小姐的美貌,我看见她摸她的脸了。”
“哦,绮蜜表示出厌恶了吗?”
“没有。可是我觉得她和馆长先生看起来有些尴尬,除了乌尔曼小姐,她倒是没什么表情,就是看起来挺疲惫和冷淡。这不是待客之道,但她向来如此。”
“你刚才说馆长先生看起来很尴尬。”
“是的,我看得很清楚,当时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就是尴尬。”
“尴尬,馆长为什么要尴尬呢?什么原因让他尴尬?”
第50节:玛哈(49)
菲奥雷耸耸肩表示对此他爱莫能助。
索妮娅盯着菲奥雷圆圆的憨厚的脸揣测着他所说的话的真实度。这个人不过就是个爱管闲事喜欢与陌生人闲聊的家伙,但是索妮娅知道他的话要比她在乌菲兹里听到的任何其他人的话都要来得可靠,当然不可避免的是,也可能更加无聊。
不管怎样闲谈结束了,她该去找那些真正与案子有关的人了。
索妮娅暂时抛开了杂念,随着参观的人群往里走去。美术馆的走廊里摆着许多的雕像。它们年代久远,充满魅力。从它们身边穿过时能感受到一种和古人擦肩而过的奇妙感觉。在索妮娅看来,这不是她想要的感受,这种感受让人昏昏欲睡,失去斗志。她渴望着自己此刻能够置身于新圣器收藏室,对于她这个看惯了这座城市里各种各样文艺复兴时代艺术品的人来说,同样也是由文艺复兴大师米开朗基罗设计的明朗的圣器收藏室更能给人一种仿佛到了天堂的感觉。尤其是在面对着分别摆在洛伦佐美第奇和他的弟弟朱利亚诺之墓下面的四座《晨》、《暮》、《昼》、《夜》雕像所传达的已经被人类遗忘的人类心理,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并且能够激发观者身上的进取心。
“警官小姐,你要去哪儿?”有人在她的身后喊住了她。
索妮娅愕然地止住脚步,转过身,看见乌尔曼小姐正站在她的身后。
“你要去哪里?”看着索妮娅的眼睛乌尔曼小姐又问道。
“我。”她举起一只手,就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她也不知道该把这只手放在哪个位置才更合适。所以就停在了胸前,接着又把手摊开放在胸口揪住自己的衬衣。她很少有这种不知所措的时刻,然后她用她那惯常的冷静口吻说道:“实际上我很想找你谈谈。”
乌尔曼小姐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用力跺着高跟鞋朝着索妮娅的方向迈出两步,面无表情地说:“跟我来吧,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她把索妮娅带到了第十号展厅里。高大空旷的展厅里空气清冷,墙面上有大片大片的空白处。索妮娅四处看看说:“这里的主人都去了西班牙吧。”
“是的,作为迎接那些二号展厅里贵客们的代价。”
“所以这里没人来了。”
“不知道有多少慕名而来的游客要失望了。”乌尔曼小姐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遗憾。
索妮娅抬起头看了一眼乌尔曼小姐,意味深长地问:“你也很失望吧?”
“我从没掩饰过这一点,可遗憾的是这似乎正在成为一种流行趋势。人们给艺术品投上巨额保险,然后再把它们送上飞机运往世界各个角落,我不想评论这样不好,可是这样做的确会带来很多的麻烦。比如如何保护这些艺术珍品不受损害。”
索妮娅认真地看着乌尔曼小姐,已经对她产生了很强的兴趣。她把手上戴着的皮手套的扣子打开,调整了一下手套的位置后又摁上了扣子,然后干巴巴地问道:“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成为警方的头号嫌疑犯。别忘了尸体是在你的办公室里发现的。”
“是的,我当然没忘记,可,也许连我自己也有些奇怪,我既不担心也不害怕。也许还稍稍有些激动。”
“为什么,你不喜欢桑托罗夫人?”
“我本人对她没有任何偏见。哦,是的,也许有那么一点不太喜欢她,你可能并不了解这个人,她的性格怎么说呢,与我相抵触。但这不该被认为是杀人动机吧。”
“一般来讲不会,可谁又能说得清呢,一个人真正的内心世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完完全全地了解另一个的全部精神世界,对,这根本不可能。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我的话并不是针对你说的。”索妮娅解释一下她说话的初衷。
乌尔曼小姐没有用语言回答她,只是用眼底流露出的一丝笑意表示她的不介意。
“那天晚上招待会结束以后你没有回办公室?”虽然索妮娅已经在报告中看过了乌尔曼小姐的口供,但她还是想要亲自再问一下。
“是的。”
“难道你不用换衣服或者拿包吗?”
乌尔曼小姐笑了起来,“我可不像美丽的绮蜜那样穿着漂亮的晚礼服,我只穿了一套普通的套装,我的包一直带在身边,在我需要补妆时用。”
索妮娅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我想再去你的办公室看看,他们把办公室还给你了吗?”
“是的,第二天就还给了我。”
接着,还是由乌尔曼小姐带路,索妮娅跟着她离开了十号展厅,当她们来到办公室区域时索妮娅却在绮蜜的办公室前停下了脚步。门微微开着一条缝,绮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只有她的声音,她在打电话。索妮娅屏息倾听着。
“那个年轻姑娘吗,她是弗朗切斯科的助手,听说非常的有干劲……是的,我知道,我想现在弗朗切斯科一定为了这件事备受压力,并且我知道这压力来自于我,这让他办案时也许会缩手缩脚,我只能说这是一种无奈的巧合……我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被谋杀案所影响,事实上非常困难,我已经成了嫌疑犯,也许这会儿我和你的电话正在被警方窃听,我们只能祈祷这件事快点过去……你觉得谁会想要杀死桑托罗夫人呢,真是可怕,凶手一天不被抓住我就一天不能安心……好的,我会试着放松的……不,不是的,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说这件事,教授你还记得那位菲尼克斯先生吗,就是那天招待会上的那个美国画家,他邀请我做他的模特,他说想为我画一幅画……实际上我已经答应他了……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和他接触会不会给我们两个都带来麻烦呢……谢谢你的宽慰,教授,你总是这么纵容我。你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小麻烦,可是却让我心神不宁,现在我决定了……也许是一幅全身像……上帝,教授你可真厉害对,就要像玛哈那样,至少他是这么说的,‘让我为你画一幅玛哈那样的全身像。’也许是因为他是一位画家,我得承认他的观察力太厉害了,他似乎能看穿别人心里的想法……也许我真的对他另眼相看了,管它呢,我现在只想让他为我画一幅漂亮的肖像画。也许我该去工作了,我再打给你好吗。再见”
第51节:玛哈(50)
绮蜜放下电话,双眼发愣注视着前方,手中的铅笔敲打着桌面好像是在回味着刚才电话里的内容。门被推开了,她抬起头突然下意识地明白了她刚才说的话已经都被这位站在门口的女警官听见了。
“有事吗?”她很不悦,但又尽量不露痕迹。
索妮娅索性打开房门,身体靠在门廊上,她精明的脸庞因为兴奋闪耀着迷人的光辉。她微笑着说:“别紧张,我不是来审问你的,我只是来做常规调查。”
“常规调查,这几个字听起来真可笑。弗朗切斯科没有和你一起来。”
“没有,警长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绮蜜低下头,不语。
“请别见怪,我刚才听见你在说玛哈。就是那两幅戈雅的玛哈?”
绮蜜点点头。
“也许你不信,事实上我对这两幅画也很着迷,我一直都把她们看作是一个整体,被戈雅完美分离的整体。”
“也许你这么看,可我从来也不这么认为。”
索妮娅略显夸张地张开嘴表示惊讶,然后颇有寓意地问道:“那么你更喜欢哪一幅呢?”
绮蜜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没有差别,她们都是玛哈。”
“啊哈,《着衣的玛哈》,她穿着一件紧贴身子的白衣服,束一条玫瑰色宽腰带,上身套一件黑色大网格金黄色短外衣,以暖调子的红褐色为背景,使枕头、衣服和铺在绿色软榻上的浅绿绸子显得分外热烈。《裸体的玛哈》的背景相对沉静和阴暗,她的头略大,腰瘦小,尤其吸引人的是她的脚,很小的脚,小的简直和身体不成比例,对吗?”
“不成比例,说得对。这看起来有些奇怪,也许戈雅是故意那么画的。”
“为什么她就不能长一双那样的脚呢,你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绮蜜刚才还平静的脸色刹时转变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面色阴冷地看着索妮娅,就好像有一层薄冰罩在她美丽的脸上,“你的话很有意思,但也很无聊。”
索妮娅冷淡地回敬她道:“也许吧,但我说得对,不是吗?”说完,她就走开了。
“警官小姐我觉得你刚才的话似乎有些太……”
“过分!对吗?”
乌尔曼小姐无语。
“绮蜜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她懂得我的话究竟包含了多少意思。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弄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留在你的办公室里,或者说为什么选择在你的办公室里行凶。是随机的,还是事先早有预谋。如果是有预谋的那么这个人对美术馆必定很了解,如果是随机的那他在那晚也一定利用了某次机会了解过了这里的情况,除非他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疯子。”
“也许他就是。”
“也许。”索妮娅根本不同意地随便答应了一下。“瞧,你说过你的办公桌上少了一把裁纸刀,这确实令人费解,似乎切掉被害人脚趾的行为只是凶手一时的兴起而非早有预谋。”
“的确,不过是否也有这种可能,凶手原来自备了凶器可是当他看见我办公桌上的裁纸刀后突然决定改用我的刀。”
“或者他带了一把刀,可是太钝了所以只能改用你的刀了。”
乌尔曼小姐不置可否地对索妮娅耸耸肩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显然对这个说法都不能接受。
然后突然索妮娅收起笑容扳着面孔严肃地说道:“毫无疑问,凶手是个残忍至极的家伙,有谁能够切除了一个刚刚被自己杀死的人的脚趾,然后堂而幌之地把它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