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点,昌代犯罪的可能性也是不存在的。
朱子决定把对富士田的投毒杀人案做为6月的过失案件的继续来考虑。这两个案件中的同一当事人,会是偶然存在的人际关系吗?6月的案件,至今在朱子心里还是一个谜……如果上述都是事实,难道要否定自己对6月案件和富士田案件有必然联系的想法吗?那就是说,逮捕丰松久仁子是正确的了?
但是,久仁子全面推翻了她的供词,如果要判其有罪,还有物证吗?
刑事部的检察官,必须在24小时内,对警方送达的嫌疑犯做出拘留或释放的决定。而且,如果提出了拘留请求,必须在10日内对被拘留者做出起诉或是不起诉的决定,然后由部长最后裁定。如果决定起诉,将由公判部进行,案件将移交该部。
如果在10日内无法做出上述决定,即调查无法完成时,还可以延长10天的拘留期。久仁子的拘留请求已经受理了,那么调查无论如何也要过圣诞节了吧。
如果不得不延长拘留期,那么新年自己也离不开名古屋了。
“妈妈一定要在圣诞节回来看我”——朱子的脑海中多次浮现出上三年级的女儿鲇子和自己用手拉钩的情景。她到名古屋地方检察厅任职以来,已经9个月了,鲇子一直没有和自己在一起好好生活过几天。现在鲇子留在了东京的哥哥家,嫂子佐知子是一位开朗热情的人,也许女儿在那儿生活得挺好的吧?
可以后呢?按鲇子的年龄,说话也就到了产生思春期等诸多问题的时期了……由于疲劳,朱子陷入了胡思乱想之中。她一边思考着一边朝楼上走去。她住的职员公寓是四层建筑,不仅住着地检的职员,还有财务局、气象局的工作人员。楼房周围种了不少合欢、夹竹桃等灌木丛,环境虽然很美,但楼显得破旧了一些,所以一到夜里,显得更加寂静。朱子一步一步地朝冰冷的二楼走去,突然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和微弱的呼吸声……朱子紧张地回了一下头。她看到在一楼的楼梯口边上停着自行车,路灯的光线照在门口。她看了看,好像没有人影,但当她要回过身时,又吓了一跳。在灯光的照射中,一个高个的侧身剪影忽然出现了。这个人穿了一件风衣,伸出头来紧紧地盯着朱子。虽然朱子看不清来人,但她本能地感到这个人有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这个人的口中还吐着白气。
“晚上好。”
一个男低音轻声地、以每晚都见面而今晚又见了面的口吻对朱子说道。刹那间,一阵使朱子眩晕的冲击,立刻贯穿了朱子的全身!
“乡原先生……”
“好久不见了!”
乡原武彦仍然用他那气盛的口吻说道。他的脸略转了一下,那高高的鼻梁和清晰的轮廓,又一次呈现在朱子面前。
“真的是你……”
朱子怔了一会儿,感觉却仿佛是过了许多年月似的。
两个人在8月末,在乡原新搬去的柿木坂住宅区的公寓见过一面,而且那是他强行把自己拉去的。此后,又有一个周末,她去东京看鲇子后要返回名古屋时,在车站给乡原打了电话,知道了她的妻子真苗因蛛网膜下腔出血失去了意识,成了“植物人”,也许一生都要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了。
朱子听着他诉说着真苗的状况,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让乡原听出来。
当时乡原让朱子等他,他马上要乘车上东京车站。
在八重洲口的地下小吃店里,他们谈了一个小时的话,然后朱子就乘新干线回名古屋了。当时,真苗虽然意识不清,全身生命体征却处于比较平稳的状态。乡原要朱子答应他……
10月中旬,她收到了他从罗马发来的航空邮件,说他在和一家意大利的绅士服装公司洽谈在日本合资生产服装的生意。这是一个相当大的计划。他因为是这个合作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每个月几乎都要来往于东京和罗马之间等等。从那以后,他再没有来过信,朱子也不知道他回国了没有……
可细想起来,自从9月底在东京车站一别,都已过了3个月了。这长久的空白,也许就是由于有他在海外的意识作祟吧,现在,当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朱子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无法压抑的渴望的冲动。
“还没有吃晚饭吧?”
“嗯……”
“那就一块儿吃吧。”
乡原不等朱子回答,便朝门口走去。这种情况下,朱子只能从命。在她的头脑里,一下子又掠过了两三个小时之前,坐在检察厅办公室里自己对面的北泽昌代那苍白的面容。她似乎感到从什么地方刺来一股挑战的怒火目光,朱子连忙紧张地快步与乡原并排而行。
“什么时候从意大利回来的?”朱子边走边问。
“上周。”乡原简捷地答道。
“你在信中说的事儿都办好了吧?”
“嗯,差不多了——上周三回来后,从这个星期开始又去东京地区出差,因为以前的工厂和公司的转承包人好久不联系了。”乡原在那家公司里有决定商品由哪家公司或工厂生产的决定权,但因为这些工厂或公司分散于全国各地,所以他常在国内出差,考察这些生产厂家有无预期的生产能力,以及生产成本如何。他这家专门生产绅士服装、儿童服装和袜子的公司,就连到国外出差也常常是一个人单独行动,这样可以节省出差费用。朱子记得哪本杂志上说过,日本的企业中,权限过于明确,每一个职员都像一匹孤独的狼一样,“到今天为止,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了。”
“那你几乎两个月没有着家了吧。”突然,朱子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真苗的样子,“上次分手后,你还好吗?”说完这话,朱子不由得侧过脸去看了一眼乡原。
——但乡原并没有回答。
当他们来到工业大学内的灯照不到的道路上时,有不少空车开了过来。这些大多是把客人送到前边的新建住宅小区后返回的空车。乡原抬起手,拦了一辆空车。
“到黑门町。”乡原对司机说完后,又对朱子说道,“从古代,名古屋就是著名的制作鸟肉的产地,听说最近烤焙用具都进入了家庭了呢!但风味还是不及名古屋的几家著名的馆子。”说完,乡原得意地笑了起来。
朱子感到,今天晚上的乡原,话格外地少。分手那么多天了,真让朱子感到反常。于是,朱子尽量找些话题,避免冷场。
5
出租车一到黑门町,司机便按着乡原所指的方向,向北拐去,在德川美术馆稍前一点的一个闲静的角落停了下来。在名古屋,说道路的方向时,一般都不说“左、右”,而是使用“向东”或“向西”这样的方位指示用语。由于乡原常到浓尾地区出差,因此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乡原领着朱子来到一家叫“老铺”的烤鸟肉的店子。它位于一条僻静的小道深处,店子的造型如同白川乡合掌样造型的农家小舍。白川的当地景观,在名古屋市内有极大的保留,有不少反映着民族风格、当地特色的古朴建筑。看到这些建筑,不由得使人感到了岁月流逝的沉重。看到这些,朱子不由得回忆起在5月的白川乡看到的,在冰雪覆盖的险峰峻岭的谷底之中建造于樱花丛中的合掌式的农家小舍来。于是,刚才感到的和乡原的一段空白时间,一下子荡然无存,剩下的是完完整整的联系空间了。这甚至使朱子产生了想要摆脱烦人的世俗工作,去和乡原两个人过一种恬静的隐居生活的欲望。
在这种合掌式建筑里,还有专门的民间乐师在演奏着传统乐器。
从店堂穿过去后是一座小院落,内有人工修建的假山、水池。乡原在那儿预约了一个座位。务员送上酒菜后便退下了。乡原把酒分别倒在了自己和朱子的酒杯里。两个人举起了酒杯,四目相对而视。
“你可来了。”朱子小声地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面了,慢慢喝吧。”乡原如释重负地深深吐了一口气,两眼直呆呆地透过玻璃杯向庭院当中看去。但朱子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了一种情绪的流逝,这和她见到的、当问他真苗的病情时的反应是一样的。
“这两个月一直在那儿出差吗?”
“不,我中间有两次回到东京,但又马上返了回去,一点儿空儿都没有。除了和对方商量技术合作之外,还应公司宣传部门的委托,和他们洽谈了一下有关CF,就是商品广告片的制作事情。”
后来,乡原又问了朱子一些情况,并给她讲了欧洲的一些趣闻。
“不过,实际上真正的技术合作是根本用不着的,因为日本的产品在世界上也是最高水平的,只是名声还不那么响亮而已……我们这套班子也是个虚名,现在班子解散了,我也就回来了。以后,我在公司里看家,处理些杂事,所以我马上就来找你了……一晃好像过了好几个月呢……”说完,乡原也笑了,“可你还是那样,没有多大变化呀——那个因为教唆高中女学生卖淫的人被毒杀之事,已经送到检察厅了吧?”大概乡原也看到这两天的报纸了。如果送到检察厅,由于牵扯到少年犯罪,所以乡原当然会推断由朱子负责此案了。
“噢,今天还调查了这件事呢。”说到这儿,朱子又感到了一阵心身的疲惫。
直到刚才,朱子还想对乡原说,自己刚刚对今年5月份见到过的那个在御母衣湖的吊桥上的北泽昌代进行了取证调查。但她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做为检察官,不应把自己分管的工作向任何人透露。如果反过来说,基于某种信赖,自己也有责任对嫌疑犯和当事人的证词保密。也就是说,因为检察官也是人,所以职业上要求他必须忠实于自己的职业道德,不得向哪怕是自己的亲属透露有关工作中的任何细节,即使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专家,也只能点到为止,不可和盘托出。而且,在公判开始之后,也应避免在公开的场合下谈论案情的进展情况。
“目前为止,东京地区的这类卖淫事件还不多,不过,这是一次相当重视的少年管教工作。”朱子附合着报纸上可能公布的材料说道。
乡原也仍然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嗯。这好像也是一个全国性的问题呀。而且,看样子这种有组织的高中女学生的卖淫活动,将会越发严重的。因为它毕竟不像杀人抢劫、偷盗那么难听。”
不知为什么,朱子听到乡原把这件事与一般的杀人案件分开来谈,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当然,从表面上看,这种潜在的发展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不少女孩子对走上这条道儿不以为然,就成了这种犯罪的基础。也许是现在的年轻人对性过于开化了吧……”
“也许与这个有关。”乡原爽快地说了一句,“因为现在毕竟不同以前了,人们对于性的宽容越来越大度了。有许多人对女学生卖淫是不是犯罪,是不是件丑恶的事情,或者说自由性爱是不是不纯贞的概念,越来越没有信心了。也许这就是当前造成社会公众对性意识、性道德理解混乱的原因吧。”
“是那样的。现在,社会上的各种情人旅馆和性开放观念的泛滥,使每个人在这些根本原则问题上都无法自制,社会全体都面临着如何重新认识的问题……”
“结果,便导致了每个人按着自己的理解去认识、处理这些问题,由此造成了思想上的混乱。”
“这太可怕了。好像这些参与卖淫的少女就对这些问题抱有一种极大的偏见……”
“可这是事实,只能正视这个现实。”
朱子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乡原。她对乡原如此平静地抱有同情的口气感到吃惊。她感到乡原的看法与自己的职业道德有了明显的分歧。
“你要这样认识可就太成问题了。冷静地想一想,出现女学生卖淫这种事儿,不能简单地归为社会上出现了情人旅馆等等,就认为无能为力而任其发展了。”
“噢,我是说,做为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已经经受了许多不幸的经历,现在是享受的时代了嘛。”朱子听后吃了一惊,乡原也察觉到自己讲的有点儿过头了。
乡原掩饰般地端起了酒杯,放到嘴边:“——啊,这倒使我想起来了,就是去年冬天,有一个通过另一家生产厂家找到我们公司的岐阜的专门生产纺织品的老板,为了揽到一笔买卖,不惜用女学生卖淫的手段招待我们,还听说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在事后还自杀了。这件事轰动了当地,她的死是不是与让她卖淫有直接关系不好说,但至少可以说,没有卖淫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吧。”朱子一听到是岐阜的厂家,心里又“咯噔”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知道这个厂家和老板叫什么,乡原还记得吗?朱子便问了他。
正在这时,服务员从门外又进来了。这次端进了一只涮肉锅。
服务员点上火,等水开了,便把他们吃完了的盘子撤了下去,然后又摆上了几个碗和盘子。最后,她向朱子低头行礼后便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