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久,护航车队停下,另一辆车身两边都印有“警察”大字的保持捷,从后头追赶上来,穿过整个车队。除了贡瓦尔·拉尔森和马丁·贝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辆黑白相间的跑车停在礼宾车旁边,开车的奥萨·托雷尔往旁一靠,打开了左侧的门。首相换了车。奥萨一个字也没说,猛地一踩油门,继续往斯德哥尔摩方向呼啸而去。车队随即又开始移动。贵宾毫无兴趣地看着这些程序。这一切前前后后只花了不到三十秒。
多得出奇的示威群众,聚集在哈加法院北侧的大门边,乍看像是有警民冲突。不过,仔细一瞧,只见警察呆若木鸡地站着,反而是示威群众和一小撮挥舞着美国国旗的反示威者在那儿对抗。
“埃纳尔在哪儿? ”车过诺土尔路的时候,马丁·贝克问。
“他就在丹尼摩拉路的街角,”贡瓦尔·拉尔森说,“街道两头已经被我们封锁住了,不过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例如万一住户起了疑心之类的。”
“他们顶多打电话给紧急报案中心或是警察局总机吧。”
在教堂街住所里的雷哈德·海伊特很满意,因为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他和里华洛两人在所谓的行动中心内,两台电视都开着,收音机也是,而所有的画面和广播播放的都是同一件事:长久以来第一次有美国知名的现任政治人物来访。只有一件事让海伊特不高兴。
“为什么我们听不到警用无线电? ”
“他们已经中止广播,所有的车辆部是。”
“可不可能是我们的设备有问题? ”
“绝无可能。”里华洛说。
海伊特沉思片刻。Q 信号代表电台的消音,可是他的资料上并没有这样的讯号,这很可能事有蹊跷。
里华洛把所有的设备又俭查了一遍,虽然他已经检查过无数次。他也试遍了各种不同的波长,最后摇摇头,说:
“真是不可思议,他们真的完全没有声音。”
海伊特兀自笑起来,里华洛好奇地看着他。
“太好了,”海伊特说,“那些白痴想耍我们,所以关闭他们的无线电不用。”
他的视线转向电视荧幕。车队正经过罗特布鲁的OBS 百货公司。广播也在做同样的报道,还说示威群众越聚越多。电视评论员则是话不多,只有当摄影机扫到警察和路线东侧的人群时,才说那么一两句。
一辆警车一马当先,在护送队伍前面五百码处开道,另外一辆走在后方五百码处,阻挡人车通行。
贡瓦尔·拉尔森抬起头,透过挡风玻璃向外望。
“天上有一架直升机。”他说。
“没错。”马丁·贝克说。
“它不是应该在赛耶广场上方吗? ”
“噢,它有的是时间。你要不要猜猜看,是谁坐在那架直升机里? ”
“参议员,”贡瓦尔t 拉尔森开起玩笑,“如果真的是他,那这一招可是够漂亮,你说是吧? 直升机放下一个钩子,把他从阿兰达机场吊上去,最后再把他在国会大楼的屋顶上放下来。”
“是很漂亮,”马丁·贝克附和道,“你想坐在直升机里的人会是准? ”
贡瓦尔·拉尔森耸耸肩。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 ”
“是马尔姆。我曾经告诉他.那是个理想的联络位置,他竟然就信了。”
“那当然,”贡瓦尔·拉尔森说,“他迷直升机迷疯了。”
雷哈德·海伊特的开心时刻到了。他刚才看到哈加法院北侧大门边的打斗场面,知道那一刻即将到来。
里华洛依然专注地看着那些装备和线路。
“目前车队正行经哈加宫南侧的大门,”电台播报员说,“街道上示威群众的情绪已经达到沸点。他们高呼口号,现场一片混乱,情况比在哈加法院的时候还糟。”
海伊特看着电视荧幕,想亲眼观赏那个画面。电视上的示威喊喊声比较不清楚,而且那个播报员连提都懒得提,只说:
“参议员的防弹车现在经过斯陀马斯特花园,也就是政府
今晚设盛宴款待贵宾的所在。“
那一刻很近了。
“目前参议员和首相乘坐的礼宾车离开了索尔纳,进入斯德哥尔摩市的边界。”
非常、非常之近。
里华洛指指那个有着白色按钮的小黑盒。他自己则是两手各持一根电线,以备万一海伊特突然暴毙或是手指麻痹,自己可以马上就让某个系统短路。这个法国人绝不冒任何风险。
海伊特的食指轻轻按在白色按钮上,一面紧盯着电视荧幕。
只剩几秒钟了。他看着那辆黑白相间的保持捷,心想真是
可惜了,这么好的车。
就是现在。
他按下按钮,分秒不差。
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里华洛立刻把手上的两条线接在一起。
还是毫无动静。
电视荧幕上,车队正经过诺土尔路,然后浩浩荡荡进入西维尔路。接着镜头一转,变换到一台固定摄影机拍摄的画面,是西维尔路和欧丁路交叉路口的情形。警方严密的警戒线后面,是数百名示威者和大批好奇的围观群众。
海伊特注意到一个头戴狩猎帽、脚穿长靴的警察,心想这人一定是个情报员。
他静静地说:
“我们搞砸了,炸弹没有爆炸。我们今天显然运气不好。”
他笑着说,“参议员先生,我暂且把你的命还给你,不过看你还能活多久。”
里华洛则是摇头。他戴上一副超大的耳机。
“不对,”他说,“你按下按钮的时候,确实引爆了炸药,就像我们当初计划的一样。我还听到泥土还是什么东西崩落的声音。”
“那怎么可能? ”海伊特说。
电视上,只见防弹车正经过市立图书馆,不久又经过一栋灰色大楼。他知道,那是商业管理学院。
示威群众现在挤得是密密麻麻,可是警方似乎平静如常,没有人试图驱散人潮,也看不到警棍飞舞、拔枪出鞘的画面。
“太古怪了。”里华洛说。
“不可能,”海伊特说,“我按下按钮的时间分秒不差。到底怎么回事? ”
“不知道。”里华洛说。
雷哈德·海伊特在正确的时刻引爆炸弹,却没有一个人受伤。他炸掉的东西,其实是两千零九十一个沙包,外加一个用玻璃纤维堆成小山状的防火绝缘墙。
唯一和人身有关的损失,就是埃纳尔… 勒恩的帽子,它被炸成碎片,顿时化为乌有。
勒恩找来二十五辆卡车,从煤气公司调来一辆修理车,又从消防队借来附有云梯的水车、消防车各一辆,再加上三辆救护车、两部装着扬声器的车,一起停在丹尼摩拉路口。他又亲自挑了三十名警察,这些警察有男有女,多半来自保安警察,他们一律戴上安全帽,其中一半的人还带着一个使用电池的传声筒。
车队经过后,他有十二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把街道上可能放置炸弹的部分用沙包堆筑成坝。除此之外,他必须封锁所有的道路,还要注意该地区的人是不是都被疏散到了安全地区。要在十二分钟内做完这么多事,时间根本不够,幸亏车队休息时间延长了些,成为十四分钟又三十秒。
勒恩的安全帽非常难戴上,所以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把帽子脱下来,结果一个分神,把它放在沙包堆的上头了。
一辆卡车上的沙包没有倒空,因为引擎一直启动不了,不过还好没有影响。炸弹唯一造成的伤害,是掀起一团巨大的漫天沙尘,和一团有如白色云朵的玻璃纤维,外加一个尺寸可观的煤气管裂口。这个裂口光是临时修护,也要花好几个钟头。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市区内好几条街道像地震一样晃动,可是参议员已经端坐在国会大楼里喝着苏打水。“石头脸”头一次露出人性的一面,把那支没有点燃的雪茄从口中取出放在桌缘,就着自带的酒瓶仰头牛饮了一大口威士忌。喝完后,他又把雪茄往两排牙齿中间一插,恢复了他的招牌表情。
参议员看了保镖一眼,解释道:
“瑞伊正在戒烟。所以他的烟从来不点火。”
房门打开。
“啊,是我们的外交部长和商务部长。”首相开心地说。
房门又一次打开。这回进来的是马丁·贝克和贡瓦尔·拉尔森。首相毫无感激之情地望着他们,说:
“谢谢,不过这里不需要你们。”
“谢谢你自己吧,”贡瓦尔·拉尔森说,“我们只是在找安全局的麦勒。”
“埃里克·麦勒? 这里也没他的事。你有事的话可以转告他的人,反正他的人到处都是。我刚才听到的巨大噪音是什么? ”
“有人企图炸毁参议员的座驾,不过没有成功。”
“用炸弹? ”
“对,算是。”
“务必要把那些捣蛋分子立刻抓起来。”
“好一个命令。”两人走向电梯时,贡瓦尔·拉尔森说。
“这让我想起马尔姆。”马丁·贝克说。
“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贡瓦尔·拉尔森问道。
“是,一点儿也没错。我们可以在家待到星期一早上。”
雷哈德·海伊特死活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读完星期五的报纸后也一样。
一头雾水的不只是他。警政署长和斯蒂格·马尔姆立刻把马丁·贝克和贡瓦尔·拉尔森召去。
第二十二章
参议员抵达国会大楼后不到半个钟头,马丁·贝克和贡瓦尔·拉尔森就被带到波拉多。面前。这时警用无线电台已打破静默,紧急报案中心都快被报案电话灭顶了。
还有一个人也快灭顶了一一斯蒂格·马尔姆,而且是灰头土脸、饱受羞辱。
“你这个联络指挥官还真是他妈的称职,”署长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简直就跟待在乡下别墅时没有两样。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我不太清楚,”马尔姆说,裹在鞋子里的两只脚显然在发抖。“亲爱的——”
“我不喜欢被称为亲爱的,我可是这个国家的最高警察总长。我命令你把部署范围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听到没有? 一五一十。既然你正好负责联络部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
“我说过了。我实在不太清楚。”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联络指挥官! ”署长怒吼,“太妙了,你说是不是? 那你知道些什么? 别人拍你马屁的时候你知不知道? ”
“是,可是——”
不管马尔姆打算说什么,都立刻被打断。
“我真不懂,为什么保安局长、麦勒、贝克、拉尔森和派基还是麦基什么的,就不能拨个时间过来跟我报告一下,打个电话也好。”
“总机把所有人的电话都挡住了,您的夫人除外。”稍微回了点神的马尔姆话中有话。
“好吧,告诉我,这场暗杀未遂事件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贝克和拉尔森应该在过来的路上了。”
“应该? 你这个联络官连个屁都不知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可是,你可知道最后谁是替罪羔羊? ”
当然是和往常一样的那个人,马尔姆心想。他接着说:
“我们那位探员叫本尼·斯卡基,不是麦基。而且那个词是‘替罪羊’,不是‘替罪羔羊’。还有,‘叹为观止’这个词汇通常是用来形容超自然的现象。”
马尔姆说得几乎自己都快冒火了。
署长一个转身,快步走到窗户厚重的窗帘旁边。
“谁也不准纠正我! ”他气呼呼地说,“要是我说‘替罪羔羊’,那就是‘替罪羔羊’。如果需要纠正,我自己来就好。”
他又去撩窗帘了,马尔姆丧气地想,真希望窗帘掉到他头上。
有人敲门,马丁·贝克和贡瓦尔·拉尔森走进办公室。
马丁·贝克块头不小,可是和贡瓦尔·拉尔森一比,简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贡瓦尔·拉尔森权衡了眼前的情景,说道:
“噢,我想也该是时候了。两位尽管打吧,别让我们妨碣你们。”
署长勉强打起精神。
“快,”他说,“关于这枚炸弹,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打一开始,我们就根据贡瓦尔的推论和他的亲身经验开始部署,”马丁·贝克说,“很多证据显示,他的推论是正确的。
ULAG过去不曾在欧洲活动过,直到最近才开始突袭全球几个大城市,而且虽然警方严阵以待,他们还是每每得逞。所以,对各种恐怖组织来说,我们那位贵宾简直是大自然送上门来的猎物。“
“各种? ”
“是的。我们知道很多解放军和左翼组织很想对他那种反动的保守心态表达抗议。另一方面,某些右派分子也想攻击他,不过目的纯粹是为了制造危机。一些鸽派组织也一样,认为他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