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怎么啦?”骚娘们儿问我。
“别她妈装蒜了,假猩猩。”我心里骂着,嘴里却说道,“不小心碰了一下。”说完我转身走了,我不想再同她多说一句话。
49
我过了一个寂寞的周末,如果是以前,也许我会去狄青和“摩丝”那里,参与他们的调查活动,但现在不同了,他们的案子已经被省公安厅来的人接手了,我不可能再参与其中。
星期一上午,我参加了我们单位主持召开的全市廉洁勤政事迹报告会,会议开得圆满成功。现在没有开得不成功的会议。
下午,我在办公室里接到一个电话。是市反贪局的同志找我,告诉我如果有时间的话到反贪局来一下。我说我有的是时间,马上就过去。
按照他们的安排,我直接找到局长。在一般的情况下,同举报人谈话,用不着这么大的官,一个负责受理举报的同志就可以应付了。但我不是一般的举报人,我的身份特殊,而且由于我们工作上常接触,局长与我都是熟人。我想这是局长的安排。
我推开反贪局陈局长的门,走了进去。
“唉呀呀!你好,你好。”陈局长从宽大的老板台后面迎出来,热情地同我握手寒喧,“多日不见了,还是那么精神。快请坐,快请坐。”然后是递烟、倒茶。
“别这么客气,局长。”我笑笑说,“我又不是外人。”
“你是领导。”他摸了摸已经谢顶的头说,“我可得好好地向你汇报工作。”
“得得得,别来那一套局长,我可担不起。”我轻松地开着玩笑说,“你领导一句话,我敢不从命?”
“是我该到你那里的,不过这事?我觉得让你来更合适。”
我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说为了我,他们还有为举报人保密的义务,可现在说这纯属笑话,我脸上的伤还没好呢。
“谢谢你的好意。”我说,“直说吧,怎么定的?”
“这个……”他又摸了摸半秃的头顶,“你举报的问题我们认为不能立案。”
妈的,同我预想的一样。
“为什么?”我说。
“证据上有问题。”
“什么?有什么问题?”我有些惊讶他的说法,如果他说案子比较复杂的话我还能接受,我知道他们会受到各种干扰,或者市委那边根本就不同意立案。但他的理由却是证据上有问题,真是胡扯,我倒要看看你会编出个什么理由来。
“那些帐目我们已经初步核查了,从帐目上看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问题,都是正常的往来。就是有些不妥,也只是一般的违反财经纪律。”
“扯蛋。”我不客气地说,“如果光从财务上看你们当然不会有多大的发现,周倩本人就是财务会计,她再笨蛋还不至于把错误做在明处。再说,这么长的时间,他们肯定会做手脚。问题的关键是,你们必须从周倩的日记里找答案,循着这个记载剥开他们的伪装。”
“我所说的证据有问题正在于此。”
“在于什么?”
“在于周倩的日记。”
“什么?你怀疑周倩的日记不实?”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倩绝不会没事在那儿编故事吧?要知道这可是她的日记,不是一天就写成的。”
“那只是一种合理性,而不必然意味着事实。”
“怎么不能意味着事实?”
“日记不是手写的,我们无法核实它的真实性。”
“你怀疑是我做的手脚?”我的肺都要气炸了,他这样说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还不至于没事儿找事儿吧?”
“我可没那么说。嘿嘿!”他露出了一副官痞相。
嘿你妈个头,我心里骂了一句:“他的日记是加了密码的,别人动不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嘿嘿!”他笑着向上喷出一股烟雾。
“是公安机关在办案中根据需要解的密码,这非常符合工作程序,难道你连公安机关都不相信?”
“什么可能性都不能排除,电脑上的文档资料,不象手写的那些文字,什么时候改动的,都可以用先进的技术鉴定出来。从电脑储存的记录看,周倩日记最后的修改时间就是打开密码的那一天,这可是事实。你怎么能证明内容没有被改动过?”
我气得浑身哆嗦,但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无法反驳。是的,他说得在理。我知道,这是一个漏洞,是电脑留给我们的一个漏洞。我几乎每天在电脑上写东西,只要是一打开word文件,它的属性记录上就会显示出这个时间为最后的修改记录。从那里,只有被修改后的记录,的确不会有没有被修改过的任何证明。妈的,高明,真的高明,我绝没有想到他们会找到这么一个理由。
“可是陈局,我要是能证明这个资料没有被改动过呢?”
“只要是证据充分,当然可以。”
“是我和公安局的刑警狄青打开的日记,我们没有做任何改动,两个人证明,可以成立了吧?”
“嘿嘿!说了你可别生气,我们认为不能成立。”他朝我笑笑,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我们已经了解了,你无权打开周倩的日记,而且你和狄又是那个关系。对不起。”
“我能不生气吗?”我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现在就是在怀疑我,怀疑我污告是不是,那么好了,你现在就定我个污告陷害罪好了。”
“你看你,你看你,说不让你生气吗!”这小子站起身来,提起水壶给我往杯子里续水。他是个谙熟官场套路的人,知道怎么对待我,妈的,我对他发火有什么用?
续完水他又不愠不火地对我说:“我们办案重的是证据,每一个结论都于法有据,刑事诉讼法上有明文规定,关于证据问题更是严格,我这里就有,要不给你看一看。”
“好了,局长大人,我服了你了。”我强压住怒火说,“别给我谈法律,我懂。你们重证据?我看你们是重你们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我也办过案,别拿这胡闹我,如果你真的想查,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你试试看,总可以吧?咱们谁也别打哑语了。”
“那不可能,你知道,这是检委会已经定下的意见。”
“好了局长。”我说着站起身来,“你说了这么多,这才是一句有用的话,我什么都明白,你也当不了家。”
“嘿嘿!”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你们的聪明,你们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法律漏洞,不,是一个高科技给法律带来的新问题。用这种理由来解释,绝了,领导会赞赏你们的。”我讥讽地说着往外走。
“嘿嘿!不送。”他还是不愠不火,妈的。
这个结果原是我预料到的,但我心中气愤难平。我真正感了自己的弱小,感到了腐败势力的强大。我为我们这个国家悲哀。不错,我们党有很大的决心惩治腐败,也每年查处不少的大案要案,但我敢说那只是九牛一毛。有多少看不见的腐败在滋生蔓延?有多少已经暴露出来的腐败被这些高喊腐败的人所掩盖?贼喊捉贼,贼管捉贼,在我们这个社会还少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些问题?
妈的,我为反腐败做了一点点工作,却付出了几乎被打或者也许会被杀的代价,没有人帮我,我象是一只小船,在腐败的黑暗的旋涡里挣扎,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危险。
但是我已经上了这条船,我不会轻易地就被他们淹没,我必须斗争。
我回到办公室,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份举报材料拿出来,然后赶到邮局,以特快专递,发给了中纪委和最高人民检察院。
这是我最后的办法。
50
骚娘们儿对我产生了明显的反感,我从她对我的态度上感觉到了这一点,从今往后,她不会再给我什么好脸色。如果我向高层的举报最终没有什么结果的话,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收拾我,至少,我的政治生命会在她的手里终结。
星期二下午,她来到我的办公室。她说市里有一个驻村包点的任务,安排我去,时间是一年。我知道这是她对付我的开始。驻村包点从官方的意义来说十分重大,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一种形式。这个差使对许多人来说是个舒服的闲差,但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因为有时它意味着你在单位里已经不再重要。
我得到这个消息,心情倒也平静。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是必然,我无法改变,即使不安排我去,我在这里目前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没有说什么,收拾了我的办公室,把手头的工作交给一个新接手的同事,然后回家收拾我的行囊。
我给狄青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这些事。她并没有埋怨我,而且还安慰我说这很好,正好可以休息一下身心,干点自己愿意干的事儿。有她这样的理解,我既感动,又幸福。我顺便问她谋杀案的事情,她说目前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依然是没有头绪。
她问我关于谋杀案有什么发现,我说没有。这两天只顾了同检察院联系,几乎忘记了她交给我的任务。
但是我依然对连续谋杀案有兴趣,也许我包村工作更有利于我的兴趣的发挥,我有更充分的时间来考虑这些问题。
可是我没有更宽松的时间了,今天已经是星期二了,后天,也许还会有一起谋杀案再度发生,然后是第六起,第七起……真是可怕。
我星期三上午就驻进了村里,与我同行的是市建设局的一位干部,我们原来就很熟悉。我们被安排在一个农户闲置的房子里,虽然简陋了些,但农村的空气新鲜,农民和善,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我们在那里支起了床铺和锅灶,俨然一个家庭,唯一不足的是,我们是两位男士。
还好,村子就在市郊,离市区只有十公里的距离,这样我们来去都很方便。如果需要,我会载着我的那位“蹲友”(我们一般把一块驻村包点的叫做蹲友)一块回来,不过按照规定,我们不能这么自由,样子还是要做的,而且要做得象样。
在村子里,用“悠闲自在,无所事事”八个字概括最恰当不过了。有人把住村工作编成了一个对联,很有意思:“白天没diao事儿,晚上diao没事儿”,横批是“无bi(比)难受”,真是绝了。睡觉、看小说、到田间地头散步、高谈阔论是我们每天的主业。
星期四一早,我和“蹲友”围着村子转了一圈,以感受这里的环境。然后我们漫步田野,享受自然。
四月,正是小麦返青的季节。田野一片新绿,微风吹起,带着青苗和泥土的芳香,沁入心脾。远处,几只洁白的羊悠闲地啃着刚刚荫出的嫩草,一只黄色的小狗则调皮地围着它们跑来跑去。这一幅绝美的自然风光在我们那个喧嚣的城市里已永远找不到踪影。
勤奋的农人已经开始劳作,这些纯朴的乡亲年复一年地重复着他们固定不变的生活,好象并没有多大的欲望,安贫乐道,倒也自在。与城里的那些老爷们相比,他们没有被人前呼后拥的荣耀,没有富丽堂皇的住宅,没有漂亮的汽车,没有夜夜的笙歌艳舞,但却有着难得的宁静与安祥。怎么不是一生?也许他们比那些争权夺利的官员高明得多。
我和“蹲友”走在田野的小径上一会儿说笑,一会儿各想各的心事。我忘不了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这个安祥的农村永远也不会知道,也绝不会知道,我们那个城市里今晚会有一起谋杀,一个他们的仆人的女儿将终了她宝贵的生命。这让我的心绪无法宁静,美好的乡村风光对我来说立即失去了趣味。
天黑的时候,下起了雨,随后又起了风。也许是在农村的缘故,我感觉这是几年来我遇到的最大的风。它吹着尖厉的呼哨,摇撼着院子里的几株树木,大有要把它们连根拨起的气势。
月黑风高杀人夜,妈的,那个凶手今天要向谁举起屠刀呢?
我又打开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我调出了被害人的特征对照表,再一次寻找她们的共同点。
我尽力展开我想象的翅膀,把以前还没有想到而现在要想的特征罗列出来。
“干什么呢?是玩游戏吧?”“蹲友”问我。
“不是。”我正在苦思冥想,不想告诉他什么。
“唉!问你个问题。”
“说。”
“你们不是有全市领导干部的‘廉政档案’吗?”
“是。”我说,“我现在就有。干什么?”
“噢!好,那你帮我查一下我们局长的档案我看看。”
这非常简单,我点击鼠标,找到了市建设局局长的姓名,打开了他的“廉政档案”。
“想看什么?”我说。
“你看看他今年多大了?”
“干嘛?”
“我怀疑他改了年龄。妈的,这些当官的,假文凭、假年龄、假廉洁、真腐败,没有一个好东西,我早晚找他们麻烦。”
好小子,又一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