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童话 作者: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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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童话 作者:乙一-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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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影像都不是由空中俯瞰自己的第三人观点。
  我心里激动不已。虽然之前也曾看过和别人对话的梦境,不过因为梦里没有声音,无法听见别人怎么称呼我,现在被冠上和弥这个名字,突然间,所有的梦都具体了起来。
  “妈妈要收拾碗盘了,你还要看电视吗?”妈妈站了起身。
  不,不看了。
  电视上出现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年纪大约国小到国中左右。照片背景像是正在露营,好几个孩子一起在户外野炊。除了小女孩,其他孩子的脸孔都打上了马赛克。
  这时左眼突然开始发热,像要迸裂开来似的。虽然每次梦境开启前都会发生这种现象,却从没这么强烈过。左眼剧烈脉动着,仿佛全力奔跑后的心脏,连接眼球与大脑的视神经宛如发出悲鸣。
  我吓住了,脑中一片混乱,眼睛也无法闭上,视线死命盯着电视画面中的小女孩,我的身体无法动弹。
  眼球里的盒子打开了。汗水沿着我的背流下,一直存在左眼里头某个不好的东西眼看就要冲了出来。我有预感,这会是一场恶梦。
  然后画面却突然变暗,女孩的照片消失了。左眼的发热旋即平静了下来,我也从动惮不得的束缚着解脱。我松了口气,望向手拿遥控器的妈妈。
  “电视我关了喔?”
  我点点头。

  3
  砂织和店长正在说话,而我……应该说是和弥,坐在吧台前,手托腮望着两人。吧台旁有个花瓶,插着白色的花。一个转身,砂织弄倒了花瓶,水无声地在吧台上流动。
  左眼的梦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睁开双眼,阖上杂志,从背包中拿出A4纸,当下将看到的梦境记录下来。

  看见梦的日期:3月10日
  出场人物:砂织、咖啡店店长
  开启梦境的状况:在房间里看杂志。看见广告照片中的白花,左眼有了反应。
  梦的内容:砂织正和店长说话。砂织在咖啡店打工中,却打翻了花瓶,她非常紧张。花散落一地,花瓶溢出的水流了一吧台,连我面前咖啡杯的四周也积了一滩水……

  这个梦是和弥在“忧郁森林”咖啡店里发生的情景。
  我把写好的纸收进活页夹。开始记录梦的内容已经两个星期了,活页本愈来愈厚,也慢慢重到不大方便携带。
  砂织是和弥的姐姐,在咖啡店打工。
  左眼的白日梦里,相同人物出现的比例蛮高的,不过因为听不见对话,他们的名字我几乎都不知道。之所以知道砂织的名字,是因为梦中家门口挂的名牌上写有全家人的姓名。
  砂织经常出现在左眼的梦境里,我慢慢察觉到她与我……也就是她与和弥是一对姐弟。
  在左眼的梦里,她出场的年龄有时是小孩子,有时又是成人,而我的视线高度也配合她的年龄大小时高时低,因为梦里的我们不会一直都是孩子。只不过她的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总是以关爱的眼神看着我。我最初看到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就是砂织。
  砂织的发型和服装随着年龄的改变也有所变化,有时绑着长长的辫子,有时则是齐肩的短发。不过她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非常好认,只要看到这点就知道一定是砂织。她鼻子总是红红的。不知道是天生的疾病,还是花粉症太严重了,鼻子常会流出透明的鼻水,她又拿面纸去擦,鼻子就变得红红的了。
  在我的左眼里,经常出现砂织擤着鼻子的模样。我见过埋在一大堆用过的面纸团里的她,也见过她抱着面纸盒一边购物,甚至是一面擤鼻子一面接待咖啡店客人的光景。
  如果撇开这一点,她真的是个美女。虽然她有时候还会将面纸搓一搓塞进鼻孔里,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在梦中我和姐姐并肩走着,也曾两人眼瞪眼玩着扑克牌。我也曾经和她起争执,两个孩子哭着打闹成一团,当时的砂织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水,非常夸张。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砂织都比我高,不过我也曾梦到弟弟和弥的身高超过姐姐的时候。从那么高的位置看周围,是现实中的我从没体验过的视线高度。
  梦里的世界总是有条理的。既不会没来由地爆发战争,也不会出现飞去外层空间的场景,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生活,然而我却拼了命地吸收梦的内容。对于失去记忆的我来说,这些梦就如同我的人生足迹或是过往回忆的替代品。

  看见梦的日期:3月12日
  出场人物:冬月砂织、父母
  开启梦境的状况:看见放在架子上的掏耳棒,左眼对棒子前端的棉花球突然有了反应。
  梦的内容:孩提时期的和弥与砂织(大约是上小学前的年纪)把头枕在妈妈的大腿上,让妈妈掏耳朵。轮到砂织,我在一旁边玩边望着她,手上还拿着玩具火车。砂织好像很不喜欢掏耳朵,一直僵着脸,她的鼻水弄脏了妈妈的膝盖,而画面里爸爸正好经过她们身后。

  看见梦的日期:3月14日
  出场人物:爸爸、爸爸的同事
  开启梦境的状况:看着等红灯的卡车,左眼有了反应,结果还因此错过绿灯没能来得及过斑马线。
  梦的内容:爸爸手上戴着粗棉手套,在制材厂上班。从视线的高度判断,和弥应该还是小孩子。爸爸的工作服上到处都是机油,正在把刚砍伐下来的树干搬上大卡车,身旁还有一名年轻男子一起作业,因为他穿着和爸爸一样的工作服,应该是同事。我正想过去爸爸那边,爸爸立刻举起手制止我,他的意思是“太危险了,不要过来”(?)。

  看见梦的日期:3月15日
  出场人物:砂织、舅舅和舅妈
  开启梦境的状况:看见爸爸抽剩的烟蒂,左眼有了反应。
  梦的内容:我和砂织在舅舅家。喝醉的舅舅手一挥,打翻了舅妈拿过来的端盘,餐  具散落一地。砂织僵着脸。

  冬月和弥和砂织居住的世界在深山之中。梦中的场景多半是高峭的山岭,或是护栏外侧便是断崖的山路。
  冬月家除了和弥和砂织,还有爸爸妈妈,所以应该是一家四口。我还不曾在梦中见过祖父母。而且,和弥的视线一旦超过某个高度,父母亲便不再出现于梦里,可能是后来跟父母分开住在不同地方吧。
  我收集着梦境里无数的设定,这是一项非常有趣的作业。
  梦中的父母总是温柔地包容我,感觉非常窝心,但我对现实生活中的妈妈却怀有罪恶感。梦境里的父母比亲生的妈妈更能给我安全感,我也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不管在家或是学校,我总是感到不安。但是只要回想起梦里的事情,这种不安便能冲淡。我发现自己总是这样 逃离现实生活躲进梦里,不禁悲从中来。
  每次妈妈或朋友提起从前的“菜深”,我都觉得心好痛。和班主任岩田老师或是菜深的朋友说话的时候,我总是无法直视他们的眼睛,因为我很担心要是又搞砸了该怎么办,于是双脚开始发抖,只想逃离现场。
  “菜深,你今天是值日生,记得擦黑板。”
  啊,嗯,好……
  就连朋友之间这种简单的对话,也让我紧张到心脏快要裂开来。刚才的发音是不是很奇怪?刚刚笑得很自然吗?是不是让对方感觉不舒服了?我总是忍不住担心这种事,成天都活在紧张与恐惧之中。
  而且到现在我只要看到钢琴,之前那次失败的经验便浮上脑海让我开始想哭。一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恐惧,全身无法动弹。
  这种时候,我都好希望自己不是现实中的人,而是左眼上映的和弥世界里的居民。虽然我知道这么想是不应该的。
  失去记忆的我,根本没办法成为“菜深“。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像她一样弹得一手好琴,或是变成老师喜爱的好学生。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不是“菜深“了。
  而且不只如此。现在的我,和刚丧失记忆当时的我也已然不同。本来应该是重返一无所知、一切从零开始的状态,但我却怀抱着各种各样的情景活着,而这些情景,都不可能是生长于大都市的独生女“菜深”所拥有的记忆。
  现在的我很怕狗。看到狗的时候总是躲得远远的,担心会被咬到。刚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
  “以前的菜深明明很喜欢狗的……”妈妈说。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改变的原因,在于左眼的记忆。
  记录梦境的活页本里,出现过这样的事。

  看见梦的日期:2月26日
  出场人物:很大的狗
  开启梦境的状况:上学途中,看到有人带狗散步时,左眼有了反应。
  梦的内容:狗追着我,而我拼命地逃。最后就在我被狗咬到的那一瞬间,梦结束了。

  我想应该是因为这个梦,我才会对狗有戒心。我发现,以和弥的身份看到的画面,在现实生活中也影响着我的精神状态。
  “我觉得你好像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教室里,桂由里对我说,“不过还是什么都做不好嘛。拜托你赶快恢复记忆,再这样下去,会跟不上进度的。”
  我点头。我真的是个什么都不会又没用的小孩。大家都把“菜深”的影子重叠在我身上,只会让我很想死。要我学她,我根本学不来。
  妈妈放录像带给我看,里面拍的是丧失记忆前的我,也就是“菜深”。妈妈原本希望能够帮我唤回一些记忆,终究还是以失败收场。
  录像带开始播放。“菜深”穿得很漂亮站在舞台上,首先向观众一鞠躬,然后坐到钢琴前开始弹奏。好美的旋律。我的耳膜感受着乐音,闭上眼,脑海便浮现一个透明的世界,“菜深”的手指宛如奇迹一般,流畅无比地弹奏着。

  另一卷录像带里,记录了菜深小学时庆生的景象。地点是家里的客厅,许多朋友围绕着菜深,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现在的我在学校里一整个星期所说的话的分量,她十分钟内就说完了。菜深和朋友打打闹闹,笑得好灿烂,还不时鼓起双颊逗周围的人开心。
  录像带里的女孩全身散发着迷人的光芒。虽然面孔和我一模一样,但录像带拍摄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我觉得自己被囚禁在黑暗之中。

  看见梦的日期:3月21日
  出场人物:父母、制材厂人员
  开启梦境的状况:在家居生活卖场里看见电锯时,左眼有了反应。
  梦的内容:爸爸妈妈遭到意外。

  我到家居生活卖场买学校要用的圆规,却在里面迷了路,来到与文具完全无关的工具区。
  架上陈列的众多工具中,有一台圆形锯刃的小型电锯。电锯映入眼帘的那一刹那,左眼突然开始发热。我于是停下脚步,凝目注视着电锯。
  明明无人碰触的电锯,不知什么时候锯刃开始无声地转动。右眼中的实物影像和左眼里的影像以此电锯为中心渐渐重叠。我知道左眼的白日梦又要开始了,我于是闭上双眼。
  梦里,电锯不断喷出木屑,圆形的锯刃正以高速运转,将白色的木板吸进、切开。那里是爸爸上班的制材厂。
  虽然只看得见影像,我却仿佛听见木头被锯断的声音,鼻子也嗅得到浓郁逼人的木材香气。
  制材厂的人用电动圆锯锯着木头,我一直在旁边看他们作业。我站在厂房旁边,眼前是大到可以开进整台卡车的厂房入口。从视线的高度判断,我应该还是少年。
  突然视线开始移动,我看到了并肩站在一起的爸爸和妈妈。爸爸在制材厂上班,而妈妈常会带着我去探班。
  爸爸妈妈站在一台超大型的卡车旁边。卡车的车台上堆着许多粗树干,以绳索固定着。
  爸爸对我挥挥手,我正要走近他们。
  这时,卡车车台上捆着的树干突然崩塌,正正落在卡车旁的爸妈身上。
  我在家居生活卖场里面放声尖叫。
  左眼还映着被压在树干下的两人。我想让梦立刻终止,但这不是我能操控的。无论我的眼睛是睁开或是闭上,这个白日梦都继续放映,我连想移开视线都没办法。
  梦里,我呆站在原地,一直到制材厂的大批人员涌上之前,我完全无法动弹,只能静静地在一旁望着被压在树干下的父母亲。压着两人的树干很快就被搬开了,但是我知道他们并没有逃过这一劫。和弥长大后的梦境里都没有父母亲的出现,原因恐怕正是这场意外。
  从倒地的父亲头部,大量的鲜血淌出来。
  左眼的记忆到这里突地结束,眼前景物回到了现实世界。我瘫坐在家居生活卖场的陈列架之间。店员听到我的惨叫立刻赶了过来。
 
  三月底,我回到先前接受眼球移植手术的医院做定期检查。刚出院那段时间我时常回医院复检,进入三月后这却是第一次回医院。去医院的路线我已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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