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里的东西,都值得注意。”他小心地把瓶子举起来,看见架子上瓶底留下的
污环清清楚楚。他迅速抬起眼,脸上的喜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疑虑,他无
言呆立一会儿,然后耸耸肩,转身离开。
他在房间各处郁闷地逛了一下,沉郁的心情随着每一个脚步愈益加深。那些架
子像磁铁般吸引着他,最终,还是把他给拉了回去。他先查看五层架子底下的矮橱
柜,再打开两面宽阔的矮门,张望内部……没什么有趣的东西:硬纸盒、锡罐。许
多小包的化学品、试管、试管架、一个小冰箱、各种散置的电子仪器、形形色色的
化学用品。他对自己的无头绪不耐烦地小声咕哝,用力把根门关上。
最后他走过去看近门那张有卷盖的书桌。卷盖是关着,他试一试,桌盖卷开来。
“你最好查一查这个,巡官。”他建议。
萨姆哼一声,“查过了,雷恩先生。在沙约岬外海发现黑特尸体时,我们就打
开来检查过,里面没有什么和案子有关的东西,全是私人和科学的文件书箱,还有
一些黑特的化学笔记——他的实验,我猜。”
雷恩把整个桌盖卷开,各处看看,桌上的东西一团凌乱。
“我上次检查弄的,”巡官说。
雷恩耸耸肩,关上书桌,走到旁边的铁制档案柜。“那个也查过了,”萨姆耐
心地说,但是雷恩仍拉开没有上锁的铁抽屉,翻翻找找,直到找到放在一堆实验资
料档案夹后面的、一叠整整齐齐的小索引卡。
“哦,对了,那个注射器。”地方检察官喃喃地说。
雷恩点头。“索引上记录有十二支皮下注射器,布鲁诺先生。我怀疑……有了。”
他放下索引卡,抓住放在抽屉后侧的一只大皮箱。布鲁诺和萨姆从他背后伸长了脖
子。
皮箱的盖子上,印着两个烫金的字母YH。
雷恩打开箱子。里面,紫色的绒布上有一排凹槽,凹槽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一
支大大小小的注射器,其中一个凹槽是空的。
“要命,”萨姆说,“谢林把那支注射器带走了。”
“我不认为,”雷恩说,“有必要取回那支注射器,巡官,你记得我们在黑特
太太床上发现的那支上面, 有一个数字,6,是吧?约克·黑特做事有条有理的又
一例例证。”
他用指甲碰碰空凹槽。所有凹槽都有一条黑色的小布条,每一条布条上印着一
个白色的数字。注射筒依照号码排列,空凹槽上标示着一个6字。
“而且这个凹槽的大小,”他继续说,“如果我没记错,和那支注射器的大小
吻合。对,准了二氯化汞的那支注射器,就是从这个箱子里来的,而且这里,”他
弯下腰拿起一个小皮盒子,说出他的结论,“如果我没弄错,是注射针的盒子……
对,少了一根注射针,因为索引上列明十八根,这里只有十七根。唉!”他叹口气,
把大小两个箱子都放回抽屉后侧,然后漫无目的地翻看那些档案夹。以备本来之需
的笔记,实验,资料……其中一个分开来的间隔里,有一个档案夹是空的。
他关上档案柜的抽屉。站在身后某处的萨姆忽然大声惊呼,布鲁诺立刻赶往巡
官的方向,雷恩也迅速转身。萨姆跪在尘埃里,隐在其中一张沉重的工作桌后几乎
看不见人。
“什么?”布鲁诺大喊,他和雷恩绕过桌子,“找到什么吗?”
“哼,”萨姆一边站起来,嘴里咕哝着,“刚刚看起来像个谜,可是现在已经
不是了,看这里。”他们顺着他指头的方向看去,明白了是什么使他惊呼。介于两
张工作桌之间,比较靠近壁炉而离壁架较远的地上,有三个整齐的小圆点印在尘埃
上。它们成三角形排列,各点之间距离相等。雷恩靠近一点仔细瞧,四点本身也盖
着灰尘,但较之周围厚厚的尘埃,那只是一层薄纱。“简单,起初以为是什么重要
的发现。其实只是凳脚而已。”
“啊,对,”雷恩回想起来,“我都忘了,凳子。”
巡官把摆在壁架中段前方地板的小三脚凳抓过来,三只脚对着三个圆点放下去,
正好把三个点盖起来。“这就对了。这么简单,凳子原来放在这里,可是被人移动,
就这么回事。”
“没什么嘛。”布鲁诺说,很失望。
“什么事也没有。”
但雷恩似乎暗暗高兴,他用似曾相识的眼光看着凳子的椅面,仿佛刚才他站在
架子前面时,曾检查过这把凳子。凳子也满是尘埃,但是符面上污垢零乱,有些地
方有灰尘,有些没有。
“啊——巡官,”雷恩低语道,“你两个月前调查这间实验室时,凳子是摆在
现在这个地方吗?我的意思是,自从第一次调查以后,凳子有没有被使用或被移动
过?”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我想,”雷恩口气温和地说着,转身离开,“没事了。”
“很高兴你满意了,”检察官嘟哝着,“我还看不出个所以然呢。”
哲瑞·雷恩先生没有回答。他漫不经心地和布鲁诺与萨姆握握手,喃喃地说了
几句关于要返回哈姆雷特山庄的话,然后就离开实验室。他下楼时面露倦容,肩膀
有点颓丧,从前厅取了帽子和手杖,便走出房子。
巡官低声说,“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对这案子如坠云里雾中。”他派一名刑
警上屋顶着守烟囱入口,锁上实验室的门,向检察官道别(后者一脸无望地离开房
子,返回他喧闹的办公室),然后也兀自下楼。
巡官下楼时,皮克森正呆立在二楼,沮丧无聊地拨弄着大拇指。
第六景
黑特公馆
6月6日,星期一,清晨2时整
哲瑞。 雷恩和布鲁诺一走,萨姆巡官就丧失了一大半发脾气的兴味,事实上,
他几乎觉得孤寂起来。满怀的挫败感和脑海里雷恩与布鲁诺忧虑的面容,都对提振
士气一点帮助也没有——虽然这种高昂的土气,即令萨姆在最快乐的时候也极为少
见。他不断地叹气,懒洋洋地坐在一把大摇椅里,抽着从图书室雪茄盒找到的一根
雪茄,不时听取他手下传述的一些报告,看着黑特一家游魂似地在屋里荡来荡去。
总而言之,像一个原来非常忙碌的人,突然发现自己无事可做的样子。
子里反常地安静,偶尔传来杰奇和比利在二楼幼儿室玩耍的尖叫声打破沉默。
其间原来在后花园步道不耐烦踱着步的约翰·格利,曾经进来找巡官。高个金发的
年轻人正在气头上,他要和康拉德·黑特说话,可是我的天,楼上那个该死的警察
竟然不准他进黑特的房间,萨姆巡官到底打算怎样?萨姆心事重重地垂下一边眼睑,
盯着他的雪茄烟头,恶毒地回说,去你的,他不打算怎样,黑特必须待在他的房间,
不准离开;至于格利先生,他尽可请便滚蛋。
格利脸涨得通红,正想回敬几句,不巧姬儿·黑特和毕格罗律师走进图书室。
格利把话咽了回去,姬儿和毕格罗正在说悄悄话,此刻两人显然正处在最愉快的亲
密时刻,格利先生两眼冒火,等不及巡官许可,便冲出图书室,又冲出房子,经过
毕格罗身边时,用他的大手一巴掌打在毕格罗肩上——这招似乎不怎么友善的临别
致意,把甜言蜜语正说到一半的毕格罗给吓停了嘴,十分认真地喊了一声,“啊哟!”
姬儿惊呼:“怎么,这——这可怕的畜生!”
五分钟以后,毕格罗的热情消退,向姬儿告别,姬儿似乎突然闹起别扭来。律
师反复地对巡官说,他打算在周二丧礼以后对遗族公布黑特太太的遗嘱,然后就疾
步离开房子。
姬儿不高兴地哼了声,整平衣裙,随后她察觉巡官的目光,做出一个大势已去
的微笑,一旋身溜出图书室上楼了。
这天沉寂地过去了。阿布寇太太闲着没事干,和一名站岗的刑警口角起来。一
会儿之后,杰奇又呼又叫地跑进来,一看到巡官立刻煞住脚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又一边呼叫着跑出去了。芭芭拉·黑特姣好的身影一度从门前经过,身畔陪着
高大严肃的家教艾德格·皮瑞,两人谈得正炽烈。
萨姆接二连三地叹气。电话铃响,他拿起听筒,是布鲁诺检察官……有什么消
息吗?没有。他挂断电话,咀嚼着残余的雪茄,一会儿之后,他把帽子往头上一按,
站起来,走出图书室来到前厅门。“要走了吗,老大?”一名刑警问。萨姆想一想,
摇摇头,又回去图书室等——等什么,他一点概念也没有。
他走到酒柜旁,拿出一罐棕色的扁瓶子。当他扭开瓶塞对嘴而饮时,一时愉悦
的感觉掩没了原先的阴沉,他心满意足地长饮一大口,最后把瓶子放在旁边的桌子
上,关上酒柜,叹口气坐了下来。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电话铃又响起来。这次是谢林法医,巡官昏黄的眼睛亮起
来,“怎么样,怎么样,医生?”
“做完了,”谢林医生说,声音听起来很疲倦,“原先宣布的死因仍然有效。
感谢上帝!曼陀林琴在额头上的一击并不足以杀死她,显然很可能把她吓坏了。那
一惊震慑了心脏,然后就一命呜呼了!巡官,也有可能是受击前一刻的极度惊惧,
造成心脏衰竭。再见了,讨厌鬼。”
萨姆挂断电话,闷闷不乐。
七点钟,大家在隔壁的餐厅吃了一顿乏味的晚餐。心情仍然郁闷的巡官和黑特
家人同桌。康拉德安静无语,满脸通红——他一整个下午都在灌黄汤,此刻两眼盯
着盘子,漫不经心地咀嚼,饭还没吃完就起身回他的临时牢房,一名警察尽职地尾
随而上。玛莎意气消沉,巡官看出她疲乏的眸子充满苦闷,她看她丈夫时眼露惊恐,
可是转向两个孩子时,又充满慈爱和决心。两个孩子如常吵闹,每隔两分钟就要被
叱责一次。芭芭拉一直在与艾德格·皮瑞低声聊天,皮瑞像脱了胎换了骨,他两眼
炯炯有神,和女诗人谈起当代诗作,仿佛现代诗是他这一生的最爱一般。姬儿兀自
闷闷不乐地戳着盘中的食物。阿布寇太太摆个晚娘脸孔,像名女监站在一边侍奉众
人,女仆维琴妮亚则大声地走进走出丢盘摔杯。
整顿饭都沉思不语的萨姆,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投以怀疑的眼光。他最后一个
离开餐桌。
晚餐后,崔维特老船长踩着他的木制义肢进来,礼貌地和萨姆打个招呼,就径
自上楼去史密斯小姐的房间,护土在那里陪露易莎吃她寂寞的晚餐。崔维特船长在
那里待了半小时,然后就下楼悄悄地走了。
黄昏缓缓流逝,夜色降临。康拉德摇摇晃晃地走进图书室,瞪一眼巡官,然后
就自顾自取杯狂饮起来。玛莎·黑特在幼儿室把两个小孩安顿就寝以后,就把自己
关在卧房里。既然不准离开房子,姬儿只好躲进自己的房间了。芭芭拉·黑特在楼
上写作。一会儿之后,皮瑞来到图书室,问还有没有需要他的地方,他说他很疲倦,
如果巡官许可,他想去睡了。萨姆阴沉地挥挥手,家教便上楼回他的阁楼卧房去。
渐渐地,连最细微的声响也消逝了。萨姆的无力感愈来愈深,连康拉德踉跄地
离开图书室上楼,他都没有醒过来。十一时三十分的时候,巡官的一名手下进来,
疲乏地坐下。
“干嘛?”萨姆眼眶深陷,打着呵欠。
“钥匙的事没有结果。小子们努力追查你所说的复制品,所有锁匠和五金行都
没有一点迹象,我们整个城里都查遍了。”
“哦!”萨姆眨眨眼睛,“那反正已经没必要了,我已知道她怎么进来的。回
家吧,法兰克,补充一下睡眠。”
刑警走了。正好午夜时,巡官把他硕重的身体挣出扶手沙发,走上楼,皮克森
仍在那里拨弄他的大拇指,仿佛一整天都没停过。“有什么动静吗,皮克森?”
“没有。”
“回家去吧,墨修刚进来接你的班。”
皮克森毫不迟疑地接受命令。事实上,他迫不及待地赶下楼,差点撞上正在上
楼的墨修,墨修对巡官敬个礼,然后接手皮克森在二楼的岗位。
巡官迈上阁楼,四处一片寂静,所有的门都关着。阿布寇夫妇的房间原本有光,
正当巡官往门口一站时,那灯光就突然熄掉了。然后他爬上阁楼梯,打开天窗,踏
上屋顶。靠近漆黑的屋顶中央有一丁点火花随即熄灭,萨姆听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脚
步声,他疲惫地说,“别紧张,强尼,有什么动静没有?”
一个男子在巡官身边现身,“妈的,你把我派在这个什么鬼岗位嘛,老大,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