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巡官,你讲这话令我震惊。”
“你知道我的意思,”巡官咆哮,“奇怪。特别。任何引起你注意的事。”
“哦!没有,巡官。”
“你有没有注意你母亲的房门,是关着还是开着?”
“是关着。我进去自己的房间,扯掉衣服,倒头就睡,一直到早上才醒来。”
“可以了。好吧,格利,你早上一点钟弃黑特小姐而去以后,上哪里了?”
避开姬儿直率好奇的注视,格利嗫嚅地说:“我在城里散步。派对在七十六街
上,我步行好几个小时,我住在第七大道和第五街之间,回到家时——我知道,天
开始亮了。”
“嗯。你和黑特合伙多久了?”
“三年。”
“你认识黑特家多久了?”
“从我大学时代开始。康拉德和我是室友,我从那时候开始认识他家人。”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约翰,”姬儿温柔地说,“我那时候是个小黄毛丫
头,你那时人可真好,你那时真的那么好吗?”
“不要在那里喝花腔女高音,”巡官吼道,“格利,站到一边去。毕格罗,据
我所知,你的公司负责处理黑特太太所有的法律事务,老太太是不是有任何商场上
的敌人?”
律师有利地回答:“你和我所知略同,巡官,黑特太太是一个——嗯!——一
个颇为特殊的女人。无论任何方面都不因循旧规。敌人?当然有,所有在华尔街活
动的人都有敌人,可是我想还不至于到——不,绝不可能——还不至于有人很她到
动手谋杀她的程度。”
“这情报有帮助,那么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没有?”
“难过,非常难过,”毕格罗说,撇着唇,“真是很难过。而且,你知道吗,
对这事我一点头绪也没有,一点点也没有。”他停了一下,又紧接着说:“两个月
前有人企图毒害卡比安小姐那件事,我也是想不出一点道理来,我想我那时就告诉
过你了。”
地方检察官不耐烦地挪动了一下,“算了,巡官,这样一点头绪也没有。毕格
罗先生,有遗嘱吗?”
“遗嘱上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我——”
有人敲门,他们全转过头去。巡官步履沉重地踱到门口,把门打开两英寸大。
“哦,墨修,”他说,“什么事?”
大个子墨修低声说些什么。巡它应了一声,“不行!”语气非常坚决。他突然
呛笑几下,然后当着墨修的脸把门砰一声关上,然后走到布鲁诺检察官旁边耳语几
句,布鲁诺一脸按捺不住的样子。
“啊——毕格罗先生,”布鲁诺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对黑特太太遗族正式宣
读遗嘱?”
“星期二下午两点,葬礼结束以后。”
“好,到时我们再聆听细节,我想就到此为止——”
“布鲁诺先生,稍等一下,”哲瑞·雷恩先生语气平和地说。
“没问题。”
雷恩转向姬儿·黑特,“黑特小姐,你最后一次看见通常放在这里的那把曼陀
林琴,是什么时候?”
“曼陀林琴?昨天晚上晚饭后——正好在我和约翰要出门以前。”
“那么你上一次去你父亲的实验室,是在什么时候?”
“约克那个怪味房间啊?”姬儿耸耸她漂亮的肩膀,“好几个月以前,对,很
多个月了,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个地方,约克也不喜欢我去他那里,你知道——父女
各自尊重彼此的隐私之类的。”
“原来如此,”雷恩说,脸上毫无笑容,“自从黑特先生失踪以后,你有没有
去过楼上的实验室?”
“没有。”
他鞠了一躬——似有似无地微微欠身,“谢谢你。”
“没事了。”萨姆巡官猝然说。
两个男人和那位女孩活泼利落地离开书房。在外面的走廊上,彻斯特·毕格罗
殷勤地握住姬儿的胳膊肘,她仰首对他微笑。约翰·格利闷声沉吟,眼睁睁地看着
两个人信步走进客厅,他站在原地踟躇了一下,然后状颇迟疑地在前厅来回踱步,
几个驻守该处的刑警漫不经心的眼光随着他的背影游移。
图书室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此时似乎无须多言,萨姆巡官走到门边,要一名
刑警去叫露易莎·卡比安的护士。
史密斯小姐的观察,全然出人意料地产生一些有趣的观点。胸围丰满的护士,
因其专业精神而减少一些女性特有的弱点,开始的时候,她的回答都非常精神抖擞,
非常正式。
她前一天有没有看到曼陀林琴在玻璃箱里?不记得。她,和过世的黑特太太,
是不是最常进出露易莎·卡比安房间的人?是。
她记不记得,无论出于任何理由,曾经看见曼陀林琴出现在露易莎的房间?这
是哲瑞·雷恩先生提出的问题。没有,自从约克·黑特失踪以后,曼陀林琴就一直
被放在那个玻璃箱里,而且据她所知,从来没有因为任何理由被移动过。
雷恩:“除了黑特太太,有没有其他人从卡比安小姐的水果盅拿水果吃?”
史密斯小姐:“哦,没有,家里其余的人都不准进人露易莎的房间,先生,而
且一旦有黑特太太的禁令,任谁想都不敢想去拿属于露易莎的东西……可怜的东西。
当然,偶尔小孩子会溜进来偷两颗苹果什么的,但这并不常发生,因为黑特太太对
小孩子非常严厉,上次发生这种事时,大约在三个星期前,她鞭打杰奇,责骂比利,
搞得一团乱,杰奇照常叫嚷得像是断了头,他妈妈照常为了黑特太太打小孩子过来
争执,吵得相当可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黑特太太——我是指玛莎——通常温
驯得很,可是她的母性本能一旦被触犯,发起火来可不得了,而她和黑特太太——
就是她婆婆——一天到晚为了玛莎孩子的管教权争吵不休。……哦,对不起,先生,
我讲个没完。”
“没关系,没关系,史密斯小姐,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布鲁诺检察官说:“水果,雷恩先生,水果。史密斯小姐,你有没有留意昨晚
放在床头桌上的水果盅?”
史密斯小姐:“留意过!先生。”
“里面摆的水果是不是和今天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想是,先生。”
萨姆巡官问:“你最后一次看到黑特太太是什么时候?”
史密斯小姐(开始显得紧张起来):“昨晚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
“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
“黑特太太通常自己照料露易莎的睡前所需,但是我又进去看了最后一下,发
现露易莎已经上床了。我拍拍她的面颊,用点字板问她,在我睡觉以前是不是还有
任何需要,她说没有——我的意思是,她用手语告诉我没有。”
“那些我们都了解。继续讲。”
“然后我问她,她还要不要吃水果,当时我身体转向水果盅,她说不要。”
雷恩(慢慢地说):“所以当时你确实注意到那些水果?”
“哦,是。
“里面有几颗梨子?”
史密斯小姐(小眼睛也警觉起来):“哦!昨晚只有两颗,今天早上却有三颗!
我刚才没想到……”
“你确定吗,史密斯小姐?这点具有重大的关键性。”
史密斯小姐(迫不及待):“是,先生,原来只有两颗,我可以发誓。”
“是不是其中有一颗烂掉了?”
“烂掉?没有,先生,两颗都又熟又新鲜。”
“啊!谢谢你,史密斯小姐。”
萨姆巡官(口气暴躁):“这有什么关——好吧,史密斯小姐,这段时间黑特
太太在做什么?”
“她穿着一件旧睡袍,正准备要上床,她才刚——呃,你知道女人睡前做些什
么事。”
“不用说我知道,我是结了婚的人。老太太的举止怎么样?”
“性急,暴躁——但这都是她很平常的脾气。她才刚洗过澡,所以事实上心情
好像——我是说,对她而言——比平时好一点。”
“所以那就是为什么桌上刚好放了一盒爽身粉!”
“不,先生,爽身粉向来都在那个桌子上。露易莎,那可怜的东西,喜欢香味,
而且她喜欢滑石粉的味道——她常常给自己抹爽身粉。”
“你注意到桌上的爽身粉盒吗?”
“是的,先生。”
“当时是不是开着。”
“不是,先生,有盖子盖着。”
“盖得紧紧的?”
“呃,不是,据我记得,有些松松的。”
哲瑞·雷先生甚表同意地点头微笑,萨姆巡官以一个坚定的顿首表示认领这个
小小的胜利。
检察官问道:“史密斯小姐,你是有执照的护土吗?”
“是,先生。”
“你替黑特太太工作多久了?”
“四年。哦,我知道从来没听过有人在一个病人家做这么久的,但是我年纪也
大了,薪水又颇优厚,而且我不喜欢到处换——这是个轻松差事,先生。再说,我
变得非常喜欢露易莎,可怜的人儿——值得她活下去的东西如此稀少,事实上,我
的护理才能在这里没派上多少用场。我与其说是露易莎的护土,不如说是她的陪侍,
我通常白天和她在一起,晚上则有黑特太太照顾。”
“请你稍微言简意赅一点,史密斯小姐。昨晚离开她们房间以后,你做什么事?”
“我回去隔壁自己的房间睡觉。”
“你夜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史密斯小姐(脸红):“没有,先生,我——我向来睡得很沉。”
萨姆巡官(严苛地打量史密斯小姐的身材):“是这样,好吧。你知不知道谁
可能想毒害你那又聋又哑的病人,史密斯小姐?”
史密斯小姐(眼睛眨个不停):“没有,哦,没有!”
“你熟识约克·黑特吗?”
史密斯小姐(松了一口气):“是,先生,他是个安静瘦小的人,非常惧怕黑
特太太。”
“你是不是熟知他化学研究的工作?”
“知道一点,他似乎觉得因为我是护土——你知道——所以在某方面我们可以
沟通。”
“你有没有去过他的实验室?”
“去过几次,有一次他邀我去看他用血清在一群天竺鼠身上做实验——他真的
给他们注射,非常有趣而且具教育性。我记得有一次我帮一位大牌医生——”
雷恩问:“我猜想你的护理工具套里,包括了皮下注射器?”
“是,先生,有两支。一支做大型注射,一支做小型注射。”
“那两支都还在吗?没有被偷吧?”
“没有,先生!几分钟前我才查过我的工具套,因为我看见在露易莎房间里找
到的那支注射器——谢林医生,是不是他的名字?——进来房间时拿在手上——我
心想可能有人偷了我的,但是两支都在我的工具套里。”
“你知不知道黑特太太房间发现的注射器,有可能从哪里来?”
“呃,我知道楼上实验室里有一些……”
萨姆巡官和检察官(同时):“啊!”
“……因为黑特先生的实验要使用注射器。”
“他有多少支?”
“我实在不知道。但是他在那边一座铁柜里,有卡片记录实验室的所有物品,
你们可能还可以在铁柜里找到注射器的数量记录。”
“进来,皮瑞先生,”萨姆巡官以一副饿蜘蛛诱饵人网的口气说,“进来,我
们要和你谈谈。”
艾德格·皮瑞在门上迟疑了一下。任谁一眼都可以看出来,他是那种采取行动
前总要先迟疑再三的人。他瘦高个子——四十五岁左右——每一英寸都是学生的模
样,刮得干净泛青的脸孔拘谨、敏感、又细致。他看起来比实际岁数年轻,哲瑞·
雷恩先生注意到,这种错觉主要是那对聪明、深邃的眼睛所造成的。
他慢慢地走进来,在巡官指点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我猜,这位是小孩子的家庭教师?”雷恩问,他神情愉快地对皮瑞微笑。
“是,正是;”皮瑞沙哑着嗓子说:“呃——你找我什么事,萨姆巡官?”
“只是稍微谈一谈。”巡官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事。”
他们都坐下来,面面相觑。皮瑞很紧张,他不断地舔嘴唇,而且当他发现众人
质询的眼光盯在他身上时,他多半只把眼睛垂下来打量脚下的地毯……
是,他知道不准去碰曼陀林琴。
没有,他从来没去过约克·黑特的实验室,他对科学并不特别感兴趣,况且黑
特大大的禁令森严。他是在新年过后那个星期,开始在黑特家任教。前任家教和玛
莎在一场争吵以后辞职,因为有一天,玛莎逮到家教为了杰奇想把一只猎淹死在浴
缸里而鞭打杰奇,玛莎勃然大怒指责家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