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冷。”
“我也是……”
“这鬼地方,咱们快跑吧。”
孩子们一溜烟全跑了。但他们没往家跑,而是跑到安全地带,商量了一阵子,就朝当地的警署派出所跑去。
根据孩子们的报告,巡逻车立即开赴废工厂。
警察们又发现了孩子们没能注意到的重要证据——地板上的血污。大约间隔了相当长的时间,已经涸结变黑了。
枪击的弹痕和陈旧的血迹,清楚地说明这里曾发生过案件,鉴定小组也随之赶来。
从检查结果可以确定,现场发现的四颗弹头出自于一支来福枪和两支手枪。血迹是同一个人的,出血量证实伤势很重,有可能是致命伤。此外还发现了被害人被拖走的痕迹,大概作案的当时就把他(女性的可能性极小)转移了。血迹上粘有头发,这是查清被害人身分的有力物证。指纹是无法采样了,灰尘掩盖了它们。由上述迹象推断,发案距今至少有二,三个月之久。
足立警察署紧张了起来。别说是来福枪,即便是手枪也绝对禁止私人藏携。在这么严格管制枪械的国内,特别是在首都东京市内,竟发生了一场胆大妄为的枪战,造成一人重伤或死亡。对于这样一起漠视法制的恶性案件,警视厅非常重视,严令足立警署限期侦破,除恶务尽。
警方首先调查了现场附近的情况。废工厂虽位于东京都市区,但占地面积颇广,周围民户并不集中,无人听见过枪声。或许三支枪上都安了消音器也未可知。
同时清查了近几个月内所有行踪不明者的名单及其有关情况,也着重清查了暴力团之间的争斗近况。
以上这些,仅限于一般性的外围侦察,牵扯的人力不少,但不一定能提取到有价值的重要线索。
足立警署把希望寄托在枪的“指纹”上。
人的指纹所以成为追查犯罪分子的可靠依据,据说是因为“万人万样”,绝无重复。枪也一样,每支枪发射的弹头上都会留有各不相同的擦痕,这也相当于枪支的“指纹”。
枪的“指纹”是由膛线造成的。加工枪管膛线的时候,刃具转动着通过枪管,会发生轻微的崩刃,在枪管里留下独特的擦伤,纵然是同一个刃具,也不可能在被加工的枪管里留下完全一样的擦伤,而是千差万别,各具特征。子弹发射之际,膛线的凸凹会在弹头上留下擦痕,复制出枪支膛线的擦伤,与弹头的擦痕对照,便知弹出何枪了。凡是经过警方登记的枪支,都备有它的膛线档案。弹头的这种擦痕称为“膛线擦伤”或“枪膛擦伤”,是追查以枪行凶的罪犯的可靠凭证。
警方科研机构验明了在足立区枪击案现场发现的四颗弹头的三种“膛线擦伤”,先将它们和过去的有关作案记录对照,如能查出所用的枪支,侦破工作就会前进一大步。
水泽警部嗓音有些发紧地对部下宣布,“诸位,案情出现了意外的情况,刚才警视厅来了通知……”
这时是晚上七点钟,正值侦察会议开始不久,水泽接到了内线电话。在全体与会人员的注视下,他大约通话十分钟,撂下话筒就作了宣布。
“……从蔷薇之家逃跑的那四个人当中,曾有一人开枪恫吓在场的其他人。现在,在另一个地方发现了和那次膛线擦伤完全一致的手枪弹头。”
水泽扼要地说明了废工厂枪击战现场的调查经过。
井户刑警听完后说:“那么,我们的案子和足立的案子有牵连了?如果那里也死了一个人,这可是连续杀人案件。”
“用的都是同一支手枪,连续作案的可能性相当大。”水泽表示同意。然后他变了变浯气说:“消息还不止这些。足立的弹头有三种擦伤,其中的一颗采福枪子弹和另一个案子有牵连,那次是不折不扣的杀人案件。”
“哪个案子?”好几个人同时问他。
“就是今年三月中旬在板桥赤塚公寓发生的案件,一直拖到今天也无法结案,连被害人的身份都弄不清。大家也许还记得,那案子的情节很怪诞,公寓的一个居民深夜回家,遇到了埋伏在家里的一个刺客,就在他眼看就要被害的时候……”
“从窗外射进来一颗来福枪子弹,打死了刺客,救了他,是吧?”井户刑警接过去说。
“对。这里值得注意的是那个叫城木圭介的居民,他是鬼岛产业的高级职员。”
“提起鬼岛产业,在蔷薇之家遇害的大室悦史也是刚从这家公司退出来的……”井户忽然打住话头,以聪颖的目光扫视在坐的同事们。
会场顿时活跃起来,探员们议论纷纷。五个小调皮的好奇心,给侦察工作做出了始末料及的贡献。
“把我们的案件和赤塚的案件联系起来调查,很有可能发现新的路子。”水泽环顾一周会场,劲头十足地说:“城木是个不允许放过的人物,要彻底调查他。”
会议确定了第二天的侦察方案。
城木圭介这个姓名在蔷薇之家杀人案件搜查本部引起水泽等人的注意的时刻,小野原刚造和三名心腹正聚在他自己家中。
这是面对庭院的十二铺席面积的日本式房间,四个人盘腿围坐在一张矮脚方桌旁边搓麻将,不过都没有赌博的兴致,一个个表情严峻,心不在焉。
晚上七点刚过,小野原家所有通室外的门全上好了拴。格橱上镀金大座钟的指针拨在十一点半的位置上,他们腕上的手表,也是这个时分。
“懂吗?要好好记住打麻将过程的细节。不然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四个会被隔离审讯,单个地调查那天晚上的情况,口供要是不一致了,这条对策也就不顶用啦。”
“懂了。那么,这个时候我就碰翻了茶杯,这样好不好?”迹部看着小野原的脸色说。
“不是要你假定,是真的碰翻了!”
小野原一说,迹部马上将手边的茶杯弄翻掉,那两个赶快掏出手帕揩桌面。
“这样行。记住这回事,到时候实打实招地说。”
他们是在实地演习虚构的“不在证明”。从蔷薇之家脱险后,小野原恍如患上了忧郁症,脑子里乱得一团糟,他随时随刻担心着,警察会突然找上门来。
他搜尽枯肠想出了一条对策。
“玩麻将,对!四个人全在我家玩麻将,这可是同时能解脱四个人嫌疑的最好口实。”
但是,要使四个人的口供一致,必须把虚构变为真实。如果实地演习一番,或许可以用玩麻将取代六本木当晚的记忆,使无法倒流的时光倒流回去。所以,今晚的场面,是严格按照蔷薇之家出事的时刻安排的。
小野原边摸牌边想,“挨骗的事暂时不要调查了,这时候再搞下去,万一触动侦察网,非倒霉不解。得藏个老实……”
“这里的四个人,近期之内谁也别上东京市里去。那天晚上虽说都化了妆,但脸面上的那点点遮掩,能瞒得过那么多人的眼睛吗?各派出所说不定都有我们的影象了。真邪门儿啊,怎么让人家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手脚发沉,有如被某个隐身人施法术定住了。
小野原挨个看了看三名部下,假如把他们撒出去,里里外外地刺探一下蔷薇之家的情况,抓住谋杀大室悦史的凶手的尾巴,还是很快的。
“可我们得干憋着不敢动弹啊!”小野原发躁地往外开出一张牌。开出的这张牌和桌子上的闲牌碰得“啪”的一声,他猛然闪出一个疑念,“搞掉大室的这小子,恐怕不光是为了杀人灭口吧?他一定另有目的,那就是阻止我们对政治捐款骗局的继续追查。警察追捕我们决不是事出偶然,而是凶手按预谋导演出来的结果。事情的真相大概是这样的。”
凶手一定窥破了小野原一伙的绑架意图,或者事前洞悉了他们的秘密行动计划,于是拟下了反措施,既及时而利落地干掉了将会坏事的大室,又让小野原一伙陷进凶杀案里替他背黑锅。这样,他就象用“定身术”一样地钳制住了小野原,甩脱了无休止的纠缠。
“厉害呀,厉害!我小野原又叫他给玩了。警察也叫他给逗得团团转……”感慨不止的小野原,思想完全离开了牌桌。
“该您抓牌了。经理。”端口提醒他。
隔扇轻轻地被拉开了,穿着和服的敏子探进来半个身子。
“有客人要见你。”
“谁呀?”
“户津井警署的两个便衣。”
“是他们?”小野原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么快就摸上来了?“他仿佛觉得整个身子在往下坍。其余三个人的脸也变得很不是颜色。
“演习”才进行了一半,现在被拘走受审,口供根本合不上辙,替凶手坐牢是在劫难逃啦!
“跑?”情急之下,小野原闪出这个念头。但警察要是已经包围了住宅怎么办?那样是插翅也冲不出去的。
“回避不见?”不行。警察抓人,见与不见怎么由得了你呢?要是动手搜住宅,四个人全都会被搜出来的。
“好吧,见一见。”小野原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他唯有迎着厄运走上去。既然好运从此将要结束,再想它顶个屁用!
迹部、端口和高室目光呆滞地望着小野原走出房间。
房门口站着两个便衣警察。身为户津井市的头面人物,小野原在有些场合见过他们。
“夜里给您添麻烦了。”其中一个开口说,表情够温和的。
小野原恍恍惚惚地,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转而一想:“不,他们是想客气点省事。院外侦察一课的人正在伺机而动哩。”
他的太阳穴里开始咚咚作响,“出了什么事吗?”这话听上去似乎不象他自己的声音。
“算不上什么事件,顺便到您这儿打听点情况。”
“噢……”
这是与大室被害无关的调查,神经过敏啦!小野原重新感觉到了自身的所有存在。
“我们正在调查一个行踪不明的人,或许您能认识他,所以登门打扰。也是应他家眷的要求,不能不管一下。”便衣微笑着解释说,丝毫看不出有别的意图。
“如果知道的话,非常愿意效劳。那人是谁呀?”小野原不假思索就表示给予合作,这确是他的真实意愿。
“据说他和您在事业上还有过接触,是本地做不动产生意的永坂良司,您认识的吧?”
“这个……”
突然袭击!突然袭击!小野原的面部肌肉猛一抽动,差点儿“啊”出声来。
假如是直接问及大室悦史,孬好还能先应付几句,而永坂良司的事情,太没有思想准备啦!
“怎么,认识吗?”便衣有点儿催促地又问。
“嗯,是……是认识。这个……唉唉。二位冷不丁一问,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对他这种吞吞吐吐的回答,便衣倒没怎么介意。只是一味地问他有什么关于永坂失踪的线索没有。
“没有没有。……我再好好想想,再打听一下我们公司的职员,有消息一定告诉你们。”
由于是单纯的离家出走事件,两个便衣也没有往更深一层处猜测,便告辞回去了。
好歹算圆了场。小野原伫在门口,直勾勾地对着嵌在夜色中的庭院发怔。
“永坂死了快有三个月了,但死了的永坂在哪儿呢?”
那可怕的夜晚,陡然闪回他的眼前……
废工厂里的枪战……
永坂的尸体不翼而飞……
“不好!如果警方怀疑到永坂是否遇害而展开侦察,我将会成为又一起杀人案件的追究对象。而且,把高室在蔷薇之家留下的弹头和废工厂枪战时留下的弹头一核对,警方就晓得了两起案子的联系……天哪……”他感到夜空中吊下来一条粗大的绞索,渐渐套住了自己的脖子,愈来愈紧,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啊!”
他突然双手合十,举首仰望苍天祈祷神明,“但愿废工厂的事情,永无人知吧!”
第21章 命运女神的微笑
城木圭介在自己的寓所里接待两位来客——水泽警部和井户刑警。
深夜十一时,城木刚进家不一会儿,这两个人便继踵而至。
“他俩是不是一直在监视着我的?”城木给客人调制咖啡的时候暗想。否则这两个便衣警察时间怎么掌握得这么准?可谓恰到好处。
他给来客送上热咖啡,然后坐到接待桌的对面。
面对两个面色冷竣的警察,城木也有点忐忑不安,他自知为了夺取演艺界的阵地,行为已多方不端。
水泽警部目光炯炯地直视城木有一顷,才说:“今年三月,在你这套房间里发生了杀人案,请把当时的情形再给我讲一讲。”
“为的是这个……”城木心里托底了。这就是说,自己在演艺界阴影中的活动,和警部的造访并无关系。况且,若是要追究敲诈行为,也不该由专办杀人案的侦察一课的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