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城木为奈美子的美貌所惑,那固然正中小野原的下怀,靠奈美子足以探知城木的一切隐秘,但如果奈美子迷上了城木,那可就把本钱都赔进去了。弄得不好,她还会反过来替城木当奸细的。
城木是个美男子,据说很会摆弄女人,看来奈美子刚一搭上钩就产生了好感,万万不能“偷鸡不着蚀把米”,得好好警告她!
“我先给你说明白——”小野原放下酒杯,面目凶横地说,“不许忘掉你的使命。只要听我的,债务问题可以商量着办。所以要用你,也是因为是先有这个约定。要是一旦发现有背叛我的行为,决轻饶不了你!”
十九岁的泽崎奈美子怎经得起小野原的这番恐吓,立刻便混身哆嗦,眼泪汪汪,“我……我怎么敢背叛呢?请相信,我一定全力以赴,请不要再折磨我的父母……”
小野原看得出她说的是真话。
“那要看你干的怎么样了。”
吓唬了一气,小野原的态度放缓了,又去端酒杯,奈美子连忙给他斟酒。
“这小美人是捏在我手心的玩偶。”小野原得意地睨视着她那沾着泪珠的长睫毛。
原来奈美子父母欠了一大笔债的那家金融公司,是小野原的暴力团组织控制的。奈美子未能登上歌坛,用作借债担保的这爿饮食店却要被他们侵吞。正处心积虑要调查城木实底的小野原,灵机一动,把主意打在了饮食店老两口的美丽的独生女身上……
第12章 第四个人
利用色情间谍搞情报,手法并不新颖,况且城木刚卷入过那次神秘的杀人事件,惊魂甫定。倘若派出一个美人没来由地凑乎上去,势必会弄巧成拙,吓跑了他这只惊弓之鸟。
“怎么样才能让奈美子自然而然地搭上城木呢?”小野原盘算了多时。
他先是指令手下人缜密观察城木的生活起居,准备在城木的住处安窃听器,无奈那儿是杀人现场,警方监视过严,不敢贸然潜入。正愁无从下手之际,小野原得到一个情报:举目无亲的城木,只有一位过从甚密的姐姐。他便令人在不设防的夏子家里,安上了窃听器。
夏子劝城木去关岛的一席话,全部传进了小野原的耳朵,一个绝妙的行动方案,就此拟定了。
“如果肯让奈美子给我当情报员,没收你们财产的事,就好说一些了。”利用债权威逼破产户俯首听命是小野原的惯伎,不由别人不依。
奈美子的父母极其为难,但未料到奈美子本人却主动答应了。她甘心情愿为慈爱的双亲,为保住全家的衣食去铤而走险,借以赎回做歌星的迷梦所造下的罪愆。
奈美子一家人的遭遇,在现实生活中并非绝无仅有。其实做父母的也有责任,恰恰是那种一心想让孩子出入头地从而光耀自己的奢望,导致了全家的悲剧。奈美子的父母如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但迫于生计,女儿要作出自我牺牲,也无法执意阻拦,只得忍痛接受了小野原的条件。
于是,一位日本少女的倩影就先于城木出现在关岛恋人岬旁的芳草坡上,她象一颗流星,非常突然却也非常自然地划破了城木心中的夜空。
然而,奈美子对城木表述的个人身世确是真实的。逢场作戏怎么也不可能如此逼真,在对人生绝望之余,她曾认真地想到过自尽。
关岛的邂逅,假中有真,真中做假,小野原对城木的行踪了如指掌,安排得致密无懈,倘若事态就此不再发展,城木是至死也不会觉察的。
现在,小野原向奈美子下达新的指令,要她调查城木的“不在证明”。务必弄清楚小野原向“城木”交货的那个时刻,城木本人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哪怕是有个确切地点也好。如果能证实城木不曾在交货现场,那就可以确认和小野原打交道的是酷似城木的冒牌货。
“直接了当地问他,会引起怀疑,要利用机会巧妙地打听到手。”小野原给奈美子面授机宜。
这时,隔壁好象有人。
“经理,我是高室。”
“进来。”
拉门开处,闪进来身穿西服、动作轻捷谨慎的高室。他那对机灵的眼睛,使人联想到隐身术。
“有什么新情况吗?”
“听到一些事情。”高室扫一眼奈美子,含糊其词地回答。
小野原会意,让奈美子避了出去。
“有个人偷偷地见过永坂,这家伙会不会是他们的同伙?”
“嗯?”小野原为之一振,这情报太重要了。
永坂伙同别人骗到小野原的巨款之后,准备逃亡国外,身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卖掉了自己的营业室,把老婆孩子送回秋田的娘家——而这一切全瞒过了小野原。并且,小野原亲眼目睹过他们的分赃现场,钱分作四份,也就是说诈骗他的应该有四个人。永坂、城木或冒牌城木、拎吉他盒的神枪手,但第四个人至今没露过面,了无线索。
“我认为,这个偷偷会见永坂的家伙,很可能就是一直没亮相的第四个,他的模样和那三个都不一样。”高室说。
“怎么,你已经摸清他的长相了?”
“虽说比不上像片,可也差不太多。您看!”高室掏出一张素描肖像放到桌子上。
“干得好!讲讲经过。”小野原注视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正面画像。
高室一直在死掉的永坂的朋友、熟人中间寻觅诈骗集团的线索,但久无所获。后来好不容易牵住了一个线头,那是永坂雇佣的一位女职员提供的。
她二十岁,普普通通,做会计。高室一个劲儿地缠着她,她明知高室是小野原的人,起初什么也不肯吐露,但终究经不住高室的软硬兼施,还是说出了心底的秘密。
“大约两个月以前,我们经理开车到不动产登记处去。他离开办公室后,我忽然发现他把必须带去的有关文件忘在了桌上……”
这样,她拿起文件骑上轻型摩托车紧追。永坂的车驶离了市区,和登记处所在的方向背道而驰,她仍然尾追不舍。
只见永坂在市郊一座面对水田的神社前煞住车,快步进院。
一位绅士派头的男人正等在空寂无人的殿堂前面。二人似乎很警惕,窃窃私语。
“看上去是商谈机密事情,我不便上去招乎,就暂时站在一棵大树后面。经过考虑,我觉得在这儿露面好象对经理不便……”
于是她悄悄地离开了那个神社,回到营业室。因为事关经理的个人机密,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起过、现在能向高室说破,不光是高室缠得紧,又肯出钱,还有一层原因是永坂突然关闭营业室,解雇了所有职员,她连退职金也没捞着。
“你说说,和他密谈的人是个什么样子?”高室问道。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出于好奇,我看得相当仔细。对了,与其用嘴说,还不如给你画一张像哩。”
真看不出,这个姑娘以前曾为当画家下过功夫,观察力敏锐,素描基础也棒,不一会儿就画成了这张轮廓清晰的肖像。
——小野原满意地笑了。
“画得确实挺棒,就用它挖第四个小子!”
“经理,不过……我们不是象警察那样的公开调查,也不是象电视找人,就凭这么张画像挖他,难哪。”高室信心不足地看看肖像画,又看看小野原。
“难当然是难。可这是唯一有力的线索,把它复制了发下去,不光给咱们的人,跟咱们不错的也给。”小野原打算取得和他有关系的其他暴力团组织的协助。
“看样子要费不少时间……”
“搞一搞试试。哎,先叫奈美子看看,这家伙兴许会在城木身边出现。”
小野原叫进来奈美子,把画像递给她,“好好记住这个人,要是在城木周围看见他,马上通知我。”
奈美子仅看了一眼就喊起来:“我认识他!”
“你认识?!”小野原也不禁脱口喊道。
高室不胜惊讶地盯着奈美子。
“我跟城木先生在六本木的一家餐厅里碰见过这个人。城木先生告诉我,他是原先那家公司的常务董事。”
“那么他是鬼岛产业的了。”小野原徐徐地点着头说。假若奈美子没有认错人,就等于是揭开了一个很了不起的谜底。
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大献殷勤地服侍着城木。
淡绿色的光线笼罩着这间六铺席面的密室。一张小型双人床安放在蓝色的地毯上。
两人是在位于杉并区善福寺的浅中江利子的房间里。江利子是银座某酒家的招待,今天请了假接待城木。
还是在鬼岛产业显赫非常的时候,因公事应酬,城木多次去过江利子受雇的酒家。江利子对他一见钟情,曲尽迎奉,但城木并没有报以过热的反应。倒不是江利子那西方女子韵味的容貌和二十四岁芳龄的体态稍欠魅力,而是城木优人一等的自尊心障碍着他。他一方面正攀着早树千波家的高枝,一方面又热恋着俏艳的情妇利根春美,岂肯为和银座二流酒家的一个女招待的露水之欢招惹议论和麻烦?
今天的城木,早巳不是昔日头罩贵人光环的城木了。赐予他幸福和将要赐予他更大幸福的女人相继离去,而他也完全顾不及贪嗜女色。目前崩溃的精神稍显安宁,情欲也随之复活了。有一天,城木闲翻手册,不经意间发现夹着的一张便条,上面写着江利子寓所的电话号码。这是她在一次酒宴间捉空塞到城木手里的,并说:“有机会一定给我打电话。”
城木不由自主地拿起话筒。
接到电话,江利子喜出望外,不厌其详地告诉了去她那儿的路线。
“我太喜欢你了,多么希望你能搂搂我。”
城木躺在床上,听任江利子爱抚。
“总算是把你盼来了,象在做梦。”她吻他,舐他的耳朵、脖子……
她身上只有一袭薄薄的浴衣,刚淋浴过的身子散发出热气。
看着这缠着自己的如醉如狂的肉体,城木象火一样地燃烧着,他伸手扯去那件若有若无的织物,眼前现出了一个洁白丰腴、灌注了真实生命的维娜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城木坐起来接过江利子给他吸燃的香烟。
床头几上的电视里播放着歌曲节目。此时已是午后八点二十分了。
江利子头靠在城木肩上,把他搂在自己的臂弯中看电视。
屏幕上推现出一名女歌手的面部特写,和江利子年龄相仿佛。
“哎呀,是真由美!”她有点惊异地说。
“你认识她?”
“当然认识,一年以前她还是我们酒店的人呢。”
“噢?是你的伙伴。”
“那时候她和我一样,当女招待。后来有一个演艺界的客人把她领定了,过不多久就用秋泽真由美的艺名在电视上露了面,现在成了明星歌手啦。”
后藤田的话又回到了城木耳边。出头最快的就是演艺界,眼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实例。
秋泽真由美演唱完毕,乐队奏出的旋律加速跳荡。
“少女双人舞来了。”搂着城木的江利子的手,和着音乐旋律在他身上打拍子。
城木平素不大看歌舞,今天却也有心想领略一下这双人舞的风采,因为近来她们俩的名声太响亮了。
耀眼的聚光灯骤然照亮两名少女,袒胸露臂,短裤裹臀,最大限度地裸着两条纤长的玉腿,这模样即使是中年人看了也会春旌摇摇的。
她俩踏着音乐边唱边跳,富有弹性的动作处处透射着挑逗力。
“她俩当前名气最大,你知不知道,她俩的后台老板并不是演艺界的人。”
“你说的情况好象周刊杂志上报导过,可我从来不细看歌舞方面的事。”
“企业界的一些人插手捧演员,一捧就出头。我是听顾客讲的。”
“那么——,外行也能当后台喽?”
“怎么不能?那些后台人物的公司,章程上列的是保险、不动产和金融呀什么的经营项目,没有一个是懂艺术的。”
听到江利子这么说,城木蓦然在黑暗中看见了一道灿烂的霞光。翻腾在胸臆中的许多理想的晶片,倏地聚结为一体,变成光彩夺目的憧憬。
——通向明星的道路危机四伏,险些置奈美子于死地。怎么才能挽救她呢?这心情也许是一种对她的爱的变形,长时间以来却苦于爱莫能助。
——后藤田在演艺界大获成功,从最底层扶摇直上。与其说自已是在祝福他,倒不如说是表露了痛苦的羡慕和失败者的凄楚。
——别了鬼岛产业,至今不但没遇着发迹的机会,就连个普通职业也没见着落,整天不愿想到也不敢想到这一切。
然而,所有这一切竟象室内的黑暗被打开的电灯一下子驱净了似的,一片光明。既然不通表演艺术的人也能把无闻无息的小人物推上明星的高阶,那么,我城木也理应树起这种抱负,建立这种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