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对这些事实提出异议。此外,唐德维尔先生看到伯爵夫人于她假死后几年在柏林
拍摄的那张照片后心烦意乱,这是不是表明唐德维尔先生就是这种假死的同谋,也
许就是许多其他事情的同谋?
这时,保尔又重新回到母女俩令人不安的会见所提出的问题上来:伊丽莎白对
于这一切究竟知道些什么?对所有这一切耻辱、辱骂、背叛和罪行,她最后有了哪
些眉目呢?她会指责她母亲吗?当她感到自己已被那沉甸甸的罪名压垮时,她会把
那些卑鄙行为归罪于她的母亲吗?
“对,对,当然是对的,”保尔心里想,“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仇恨?
在她们之间只有恨,唯有死才能雪恨;伊丽莎白眼睛里表现出来的这种杀人的
欲望比那个来杀她的女人的欲望还更强烈些。”保尔非常强烈地感到了这种印象,
所以他确实在等待着这个女人或那个女人立即采取行动,而她也在寻找援救伊丽莎
白的办法。但是出现了一件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事情。埃米娜夫人从她口袋里掏出一
张汽车司机使用的地形图来,然后把这张图打开,用手指着一个点,沿着一条公路
的红线指到另一个点,然后在这个点停住了,说了几句话,伊丽莎白好像高兴得激
动起来。
她拉着伯爵夫人的胳膊,兴奋地说着话,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而伯爵夫人一
直在点头,似乎在说:
“这就说定了……我们同意……一切都会像你所希望的那样……”保尔当时以
为伊丽莎白会去吻她敌人的手,因为她似乎流露着喜悦和感激之情。保尔想着可怜
的伊丽莎白又要掉进一个什么样的陷阱了。这时,埃米娜伯爵夫人站起身来,向一
道门走过去,并打开了这扇门,作了一个手势,又回来了。
有人进来了,此人穿一身军装。
这时保尔明白了,埃米娜伯爵夫人喊进来的这个男子就是间谍卡尔。卡尔也是
伯爵夫人的帮凶,她的计划的执行人,而且是她责成他去杀害伊丽莎白,年轻女人
的死期到了。
卡尔弯着腰,埃米娜伯爵夫人作了介绍。指着地图上的公路和两个具体的地点,
向他说明了要他完成的任务。
他拿出手表看了一下,然后作了一个动作,好像是为了表示答应。
“一定在这个时间了结这件事。”伊丽莎白应埃米娜伯爵夫人的要求很快就出
去了。
尽管保尔对他们所说的内容一句都没有听见,但眼前急速出现的这一情景,在
他看来其含义是最明确、最可怕的了。埃米娜伯爵夫人趁孔拉德亲王熟睡的时候,
运用手中无限的权力向伊丽莎白提出了一项逃走的计划:可以乘汽车逃向邻近地区
预先指定的一个地点。伊丽莎白接受了这项解救自己的计划,但是这是一项什么样
的逃生计划啊!一切竟是在卡尔的指导和保护之下进行的!
他们已非常周密地设下了陷阱,年轻女人由于被痛苦折磨得神志不清,正急忙
走向这个陷阱。她是那样地实心实意,没有任何怀疑。因此,留在这大厅里的两个
同谋者相互看着,笑了起来。实际上,这种勾当是太容易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做
成这件事是无任何功劳可言的。
当时,伯爵夫人没有向卡尔作任何说明,他们打了很短时间的哑语,泄露了他
们的天机。只有两个手势,却是两个厚颜无耻的手势:间谍卡尔两眼目不转睛地盯
着伯爵夫人,半揭开自己的短上衣,又把匕首从鞘中拔出一半;伯爵夫人打了一个
不同意那样做的手势,然后给这个无耻之徒送过去一个小瓶子,他把瓶子放进了自
己的口袋,最后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回答说:
“就按您的办吧!这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他们俩紧挨着坐在那里,开始交
谈起来,气氛活跃,伯爵夫人下达指示,卡尔有时表示同意,有时提出异议。保尔
感到,要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恐惧心理,要是他不能马上使自己心脏那无规则的跳
动恢复正常,那么伊丽莎白就完了。为了营救伊丽莎白,必须有一个绝对清醒的头
脑,必须随机应变地、不假思索和坚决果断地作出及时的决断。
然而这些决断的作出只能是盲目的,也许是错误的,因为他确实不了解敌人的
计划。但是他的手枪子弹已经上了膛。保尔猜想,年轻女人一旦作好了准备,就会
回到这间大厅里来,然后同间谍一起离开这里。但一会儿之后,伯爵夫人摇了一下
铃,并和一个应声而来的仆人说了几句话,仆人走了。保尔听到了两声哨音,接着
就听到了汽车马达的发动声,而且这声音越来越近了。
卡尔在走廊里,通过半掩着的门向里瞧,他转身对着伯爵夫人,好像是在说:
“她来了……她下去了……”当时保尔明白了,伊丽莎白直接去汽车那里,然
后卡尔到那里和她会合。
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行动,而且不能拖延。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保尔仍未打定主意。他是不是可以趁卡尔还在这里的机
会,突然冲进大厅枪杀他和埃米娜伯爵夫人?这是为了拯救伊丽莎白,因为只有这
两个匪徒要她的命。
然而,他担心这次如此大胆的行动失手,所以他从阳台上跳下来去叫贝尔纳。
“伊丽莎白要乘车走,卡尔陪着她,而且将要把她毒死。跟我来……举着手枪!
……”“你想干什么?”“我们到时候再看。”他们绕过小径边上的灌木丛,又绕
过这座别墅。此外,别墅周围很僻静。
“你听,”贝尔纳说,“一辆汽车开走了……”保尔开始很不安,随即他反对
说:
“不是,不是,这是发动汽车的声音。”实际上,当他们能够看到别墅正面墙
时,他们也看到了台阶前面停着的一辆老式小汽车,周围有十二名士兵和仆人。汽
车车头的两盏大灯照亮了花园的另一边,恰巧保尔和贝尔纳所在的那个地方正好在
灯光照不到的黑暗处。
一个女人下了台阶,消失在汽车里面。
“这是伊丽莎白,”保尔说,“而那个是卡尔……”间谍卡尔站在最后一级台
阶上,给担任司机的士兵下达命令。保尔只是从片言只语中听到这些命令。
很快就要开车了。还有一分钟,如果保尔不跳出来阻拦,汽车就要带着凶手和
受害者开走了。这是可怕的一刻,因为保尔·德尔罗兹感到,如果这时行动,会冒
很大风险,甚至一点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因为把卡尔干掉后并不能阻止埃米娜伯
爵夫人继续执行她的计划。
贝尔纳低声说:
“你不打算把伊丽莎白抢走吗?那里就一个岗哨。”“我只想一件事,就是把
卡尔干掉。”“那么下一步呢?”“下一步吗?别人就要抓住我们了。以后就是审
讯,调查,引起轰动……
孔拉德亲王将插手这件事。”“他们会枪毙我们的,我敢向你承认,你的计划
……”“你能向我提出另外的建议吗?”他没有说话了。间谍卡尔大发雷霆,大声
训斥他的司机,保尔听明白了这些话:
“白痴!你尽干这些蠢事!没有汽油了,你以为今天晚上我们还能得到汽油吗?
哪里有汽油?车库里有汽油吗?赶快去那里看看,蠢货!我的皮衣呢?你也把它忘
了?快,把我的皮衣也带过来。我要亲自开车,和你这类蠢货在一起,太冒险了…
…”士兵跑着走了。保尔很快就发现,从他们呆着的这个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车
库的灯光;如果他自己从这里到那个车库去,灯光根本就照不到他们,仍被黑暗掩
护着。
“来,”他对贝尔纳说,“我有个主意,你会明白的。”他们走在草地上,以
减轻脚步声,这样他们到达了用作马棚和车库的那片附属建筑物旁边,他们钻了进
去,外面看不到他们的影子。那个士兵在仓库里间房里,门开着。他们从隐藏的地
方看到这个士兵从一个衣架上取下一件山羊皮大衣,搭在肩上,然后拿起四个汽油
罐,离开了仓库,从保尔和贝尔纳前面经过。
他们猛地袭击了他,那士兵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就被打翻在地,动弹不
得,嘴也被塞住了。
“这下行啦!”保尔说,“现在把他的大衣和头盔给我,我本不想这样乔装改
扮的,但是要达到目的,就得想尽一切办法……”“那你要去冒险吗?”贝尔纳问
道。“要是卡尔不认识他的司机就好了。”“他甚至连想都不会想到去看他一眼的。”
“但是,假如他和你说话呢?”“我不予理睬。另外,当我们一到围墙外面,我就
对他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我怎么办?”“你嘛,细心地捆好俘虏,把他
关在一个隐蔽的小屋里,然后回到树丛里,即带阳台的那个窗户后面。我希望在午
夜十二点领着伊丽莎白在那里和你会合。那时,我们三人只要沿着隧道就可以离开
这里。如果你万一看不到我回来……”“怎么办?”“要是那样的话,你一人走,
在天亮之前必须离开这里!”“但是……”保尔已经走远了。他当时的心态是:对
他决定要完成的行动,再也不会去考虑了。事态的发展也证明保尔是对的。挨了卡
尔一顿臭骂,卡尔一点也没有注意这个“哑巴”,相反,对他也并不那么蔑视。间
谍穿上那件山羊皮大衣,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操纵着汽车的各种手柄,保尔坐在
他旁边。
车子已经发动,这时,从台阶那里传来一个声音:
“卡尔!卡尔!”保尔感到不安,但这只是一闪而过。是埃米娜伯爵夫人在叫
卡尔。
她走到间谍身旁,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说:
“我建议你,卡尔……你的司机不懂德语,是不是?”“他能勉强说几句德语,
阁下。这是个粗人。你尽管说。”“好,只要从瓶里倒出十滴,否则……”“行,
阁下。还有什么吗?”“一星期后给我写信,告诉我一切是否都顺利。通过我们在
巴黎的地址给我写信,不要在这之前写,这没有必要。”“那么,您将返回法国吗,
阁下?”“是的,我的计划已考虑成熟了。”“还是原来那个计划吗?”“对。天
气似乎有利,已下了几天雨了。参谋部已通知我,他们将从他们方面采取行动。因
此,明天晚上我将到达那里,只需作最后的工作……”“哦,这个,只需作最后的
工作,不需再作什么了。我曾为此努力过,现在一切都定下来了。但您没有对我说
起过有另外一个计划来补充第一个计划,我承认那个计划……”“第一个计划是必
须的。”她说,“现在转运了,我们不走运。如果我成功了,那一系列的倒霉事情
将到此结束。”“那么,您已得到皇帝的同意?”“没有这个必要。这都是属于那
些我们不能说的事情。”“这件事既危险又可怕。”“活该。”“那里不需要我吗,
阁下?”“不需要。你要替我们干掉那个小贱人,目前这就够了。再见。”“再见,
阁下。”间谍松开离合器,汽车就开动了。
小径环绕中间草坪从亭子前面经过,这亭子俯瞰着花园的铁栅栏门,它用来作
警卫队哨所,亭子四周设有高高的围墙。
一名军官从亭子里走出来,卡尔发出了口令。
铁栅栏门打开了,汽车驶入一条宽阔的公路,首先穿过小城埃布勒库尔市,然
后行驶在低矮的丘陵之中。
车子经过了一个重要的小镇,又经过了两个村庄,来到一个城市,这里必须停
车,出示证件。
驶过这个城市后,又是广阔的乡村,一片接一片的树林。车子经过时,树木被
车灯照得通明透亮。
这时候,车灯的光亮在逐渐减弱,卡尔放慢了速度。
卡尔抱怨着说:
“十足的蠢货!你甚至都不晓得保养好车灯!你加了电石吗?”保尔不予回答。
卡尔仍在抱怨,他刹住了车,骂道:
“蠢货!没法往前走了吧……振作起来,去修车灯。”保尔从座位上跳下车,
汽车停在公路边上,行动的时机已来到。
他首先留意了一下车头灯,同时监视着卡尔的一举一动。小心地使自己身处在
灯光之外。卡尔下了车,打开了老式汽车的单门,开始说话,但保尔没有听见。接
着他顺着车子又往上爬。
“笨蛋!你修好了吗?”保尔背对着他,全部注意力已集中到他的行动上,他
在等待着最有利的一瞬间,换句话说,在等待那间谍再往前走两步,就到了他能及
的范围之内了。
一分钟过去了,他攥紧了拳头,他准确地估计了应该采用何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