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眼眸没透露任何信息,清澈得如湖水般平静无波。
“不知道下次是谁遇害,没准是我吧。但若可以的话,我希望我是最后一个死的。”
路迪朝爱丽丝嫣然一笑,随后便离开柜子,跳起了华丽的方块舞。
入濑乖乖听了无多的话,好好锁住房门,独自窝在床上。房间在二楼,不太可能会有人从窗外爬进,但小心起见,还是仔细上了锁。暖炉是仿制的,没有和烟囱相通。其他地方应该没有缝隙,只要犯人别拿着另一把钥匙就万事大吉。只不过,为防万一,入濑紧紧握着写字用的那支小笔。倘若谁想硬闯进房里的话,她就用笔插他,然后逃走。
良久,久得连握笔的手心都冒出了汗。在被窝里蜷缩久了,自会觉得眼皮沉重。睡意蒙眬中,似乎有人敲门。好一会儿,入濑都分不出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敲门声逐渐加大,入濑嗖的飞身下床,想去开门之时,却蓦然想起了无多的话。
“除了我,谁来都不准开门。”
她伸出来欲握住门把的手,僵在了半空。她小心窥听着外面的动静,敲门声益发急促,她不禁后退几步,握紧了笔。
“喂,无多君,我要进来了。”
是古加持的声音,但入濑依然戒心十足。
“我把午饭拿来了,是面包,还没开封,可以放心吃。”
古加持的强调里夹杂着笑意,但入濑没有开门。她从桌上的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压在墙壁上开始写字。
·无多不在
入濑把纸片折好,心下暗想:若从门缝里递出,古加持看到了该会回去吧?但如此一来,就反而会让对方知道房间里有人。入濑捂着太阳穴,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继而又战战兢兢走到门边,把耳朵压在门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喂,无多君。”走廊上响起了古加持的声音,“你去哪了?我把你和你女朋友的面包拿来了。”
“啊,谢谢。”
是无多的声音。看来无多回来了。
“入濑,开下门。”
的确是无多的声音,入濑把门打开。因寒冷之故,无多的脸冻得铁青。古加持站在他的背后,正一脸惊讶地望着入濑。
“原来在啊?”
“是我让她别开门的。”
“原来如此。”古加持耸耸肩,“是说除了你所有人都不可信?那我进房里的话,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呀?”
“不会,请进吧。”
无多若无其事地请古加持入内,入濑握着笔躲到无多背后。
“有法国面包、没切过的吐司、菠萝包、牛角包,还有个比较豪华的——夹有奶酪的千层牛角包。好了,喜欢吃哪种就拿哪种吧!我吃这个,菠萝包。”
所有面包都装在塑料包装袋里,虽说是完全密封,有几个看来也相当可疑,若用细小的注射器注进毒药,任谁都发现不了。入濑忍着饥饿,犹豫着是否要拿面包。
“那我吃法国面包吧!没有奶油,只能忍忍了。”
无多镇静地拿过面包,打开包装袋。
“真是的,不管是怎样的三流旅馆也不会这样对我们啊!渡海的船是随便找的,现在连吃饭都让我们自行解决。侦探被饿死的这种事,只有上个世纪才会有吧。”
“算了吧!一出现遇害者就会招待不周,我早就猜到会这样了。”
“好吧!那换个话题,其实我是有事前来。”古加持嚼着面包,口齿不清地说道,“当然和事件有关。事到如今,说这句话大概多此一举,我们眼下的情况好像相当糟糕。”
“是啊。”
“所以说……”
正说着,古加持突然双目圆睁,嘴巴停止咀嚼,脸上慢慢浮现出复杂之色。
“古加持先生?”
“嗯……嗯。”
“怎么了?”
“妈的!”
他指指嘴巴。
从他的口中,露出一块小纸片。
“这是什么啊?”古加持将纸片打开,“他妈的!是那家伙往我的面包里塞了这东西。”
“那个是?”
·无多、入濑、古加持
·以上三名同来观月房间
“是观月先生的信?”
“看来是。”
“为何不直接口头说啊?”
“这就是那家伙的做派!”古加持将纸片握成一团,“到底想干什么?”
“去看看吧?正好三人都在这里。”
“嗯,我也想和他抱怨几句!”
入濑顺从地随着他们往观月的房间走去。观月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面。当古加持一阵粗暴的敲门之后,里面传来了观月傲慢的声音:“门没锁。”
“你的招待真特别呀!”古加持开门见山,“你是怎样把纸放进去的?”
“这是很基础的魔术手法。”观月把看到一半的小说放回桌上,“来这岛上之前,我就把装有纸片的面包烤好了。”
“这笑话真好笑。”
“就算博君一笑好了!哎,那种事无关紧要,外面太冷了,快把门关上。”
入濑慌忙关上了门。
“你把我们喊来的理由是?”
“我们有何共同之处?”观月反问道。
“坐后面一班船来的。”无多答道。
“正确。我们四个人正是坐后面一趟船来到岛上的。我原想这只是个人的时间关系所致,但实情似乎不是。”
“什么意思?”
“就是可以把先来的那些人都当成犯人!这是我的警告。然后,我还有个建议,如果他们都是犯人,我们就是他们的敌人。既然如此,我们有必要团结抗敌,各位意下如何?”
“团结?真想不到是从你嘴里听见!我们四个人要组成共同战线?”
“事实上,的确是。”
“你是想拿我们当挡箭牌吧?”古加持讽刺道,“无论如何,他们全体都是犯人的推测不对——遇害的鹫羽君就是和他们同一班船来的。如果先到的一组全是犯人,那遇害者是犯人团伙中的一员,未免太奇怪了。”
“他就是像白色鳄鱼一样的存在。听过白色鳄鱼的故事吗?为了集团能继续生存,就恣意把弱小的存在当成饵食。他死了,所以我们后到的一组更不容易察觉这是他们全体的犯罪行为吧?”
“的确,准备船的是路迪吧?”
“没错。”
“或许是有意将我们分开,但为何要杀死我们?”
“不知道。”观月用手肘抵住桌子,撑着下巴,“那问题该留到最后再问。动机总是被一些暧昧的因素左右,不容易理解。”
“我懂了,动机就先放放吧!可是,发现鹫羽君尸体的密室该如何解释?在餐厅里,你仿佛对密室完全没有兴趣,那是要迷惑犯人的演技吗?”
“岂会是演技?只不过觉得话题太无聊了,所以才建议早早结束。你需要我向你一一解释密室问题吗?”
“需要。”
“一旦把密室诡计解开,连一元的价值都没有。纵然是这样,都要我说?”
“当然要。”
“哎呀,哎呀。”观月神经质地翻合着小说扉页,呢喃似的说道,“连那种程度的密室都无法解开就虚张声势,真是抬举你了。”
“你说什么?你解开了?”
“这种事理所当然,我连答都不想答你。”
“阳台上的积雪没有脚印,门小得让人类无法出入,而且房门和窗户的钥匙都在密闭的房间里找到了。”
“啰唆死了!”观月不耐烦地挥挥右手,“早就知道的事情又重复一遍,简直让我觉得会被笨蛋传染。的确,鹫羽遇害的情况和你说的一样,只要没有《爱丽丝漫游仙境记》中的魔法水,肯定会让人觉得无法作案。但那到底只是卖弄小聪明的诡计。既然人类不能从‘爱丽丝·门’进出,那只要研究怎样从窗台进去就行了。”
“就是行不通,所以我才烦恼!”
“行不通?你去过阳台了吧?那你肯定用你那有眼无珠的双眼确认过阳台其实不大吧?实际上,那阳台只有一个窗户到另一个窗户移动的宽度。因此,阳台上的积雪本就不多,再加上这么冷的天,雪花没融化便松松散散地堆积在那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单说,就是把堆积在那里的雪清除过一次,再重新让那里积满雪。”
“重新让雪积满?”
“犯人曾清除其所需通过地方的积雪。唯一要注意的是:要小心注意,别让雪融化,并且要小心保管好那些雪。如此寒冷的情况下,这未必没有可能,当然也需要一些技巧。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预先准备一张薄板,铺在要通过的地方,要通过时,直接把薄板抬起,这样薄板上的雪就跟着薄板走了,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把薄板的四角用绳子系好,再连雪一同拉起。这样就能走进室内了,为了防止雪融化,还得尽量靠近冰冷的窗畔,而且必须把事情迅速完成。事毕,将薄板放好,再抽出,或者是一下子抽出,或者是像落雪般一点点谨慎抽出,总之,只要让雪落回原位,事情就结束了。表面的细微差别,风自然会去吹平的吧?”
“一开始就铺好板子?后来的我们有那种时间吗?”
“审慎言之,不是没有。雪大起来的时候,正是我们到达城堡的时候,但还是先到的那些人更有时间动手脚呀!”
“暂时就假设犯人是用这方法将尸体移到室内的吧!但目前只讲到从阳台通过的方法,没提到密室呢。”
“当然,阳台的积雪问题只是附带。你想想看,虽然有预报说下不下雪,但实际上预报很难准确,犯人又不是神,绝对不可能如此清楚天气情况。我想犯人肯定是看到下雪了,才即兴想出这个诡计的吧?我说的附带就是这个意思,不管阳台上有没有雪,都可以完成一个密室。”
“但那密室呢?”
“你好像一直对‘密室’这种东西有所期待呀?是不是曾给你带来某些好处?这密室真棒,这是三流密室……反正就是笑嘻嘻评头论足一番吧。我越来越觉得侦探这种人是可悲的存在了!”
“你本人不也是个侦探?”古加持笑道,“密室这种东西,不管我们持何种态度、何种想法,它都是雷打不动地存在着,和我可不可悲完全没有关系。”
“观月之所以讨厌密室,就是因它没有一丝价值。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密室拥有金钱方面的价值。只能带给人‘发霉的论题’这种教训。”
“哪里会有能卖钱的密室啊?你还真是钱奴!”
“真希望你刚才用的是‘唯物主义者’这个词。我只对能进行金钱交易的东西感兴趣,当然,金钱不能买到人心,这句俗话我还是有点相信的。”
“服了你了!把小费给鹫羽君时的那种风度跑哪里去了?”古加持转向无多,“无多君,如果不给他钱的话,他看来不会解答密室了。”
“我身上没带多少钱。”
“我也是。”
古加持的视线和入濑的视线相碰,后者花容失色,慌忙摆手。她带的钱当然不能和观月相比。
“那就由我来给这密室买单吧!”
突然,房门处传来了路迪的话音。众人讶然回头,只见她正双手环胸,靠着门框。
“你何时来的?”古加持尖声问道,“吓死人了!”
“从刚才她就站在那里了。”观月一脸平静。
“你既然看到了,就不会提醒我们一下?真是的,像猫一样潜进来。”
“我讨厌猫。”路迪玩弄着马尾辫的发尾,“我出五百万买鹫羽君遇害那个密室的秘密。但只限制作密室的物理诡计是正确的场合,如何?这里有支票,别怀疑我的支付能力哦。”
“诡计对不对,由你来判断?”观月指着路迪。
“不,由大家来判断,我又不是独裁者,大家来公断吧!好了,请把诡计告诉我们吧。”
“由你们来判断?真让我有点不爽,但看在钱的分上,我就说吧!”观月说道,“诡计这种东西,总是由简单的机关构成,鹫羽的那个密室亦同。首先,犯人利用刚才说的方法,通过阳台,进入房间,将尸体横置镜上。镜子是从衣橱上拆下来的。然后,犯人将尸体的腹部切开,这或许是要让人觉得尸体是在室内受伤的吧。接着的事情就很重要了——犯人将‘爱丽丝·门’从里面打开,然后将尸体连同镜子一同移至门边,仅仅把尸体的头部伸到门外。那么小的门,虽然人不能通过,头总是能通过的吧?他在镜子上固定好结实的绳子,再将绳子一端放到走廊外面。绳子以窗户的把手来中转,这个容后再说。以上就是犯人要在室内完成的工作,然后就是从外面将窗户锁上,经阳台返回走廊。”
“用绳子这种东西,还真够古典的。”
“犯人是怀旧主义者吧。”观月斜眼瞄着路迪,“刚才那句是说笑的。好了,犯人来到走廊,径直往‘爱丽丝·门’那里走去。尸体的头就伸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