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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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油画-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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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他的吩咐,我随意地坐在草坪上,双手轻抚着垂于胸前的辫子,望着他,微微地笑着。
  看到他在阳光下时而凝眸注视着我,时而在画架上笔走龙蛇,我竟有些恍惚起来,曾经多少次,就在这里,我静静地伏在他的膝头,看着教学楼的灯光明明灭灭。
  没有几天工夫,这幅油画就完成了,我说他偷工减料,否则为什么给别人画的那幅需要好几个月。
  他笑呵呵地说:“画画是需要感觉的,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当然容易落笔了。而要把别人画好,是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的。”
  我闻言,酸溜溜地道:“是啊,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现在你给人家的画也画完了,就是不知道已经熟悉到什么程度了。”
  “你呀,你呀,总是喜欢强词夺理。不跟你无谓地争论了,算我输了,好不好?呵呵,来,你自己看看,画得怎么样?”
  他将油画的正面缓缓转向我,我顿时停止了喋喋不休的牢骚。
  早春的阳光照耀着尚未全干的油画:绿意盎然的草坪上,洁白的连衣裙纤尘不染,莲花般四散,覆着青青草地,显得那般圣洁,我在阳光下眯缝着眼睛开心地笑着,眼里满是幸福与憧憬……
  良久,我才把视线从油画上移开,望着他含笑的眼眸,轻声说道:“谢谢你。”
  “傻瓜。”他情不自禁地拥我入怀。
  我无语凝噎,在他的怀里幸福地啜泣。
  
  两个月后,他陪我来到了市里的一家医院。
  化验结果呈阳性,我真的怀孕了!而且已经五个月了,只能选择人工流产。
  “我知道你很坚强的,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好吗?一定。”在手术室的门口,他对我说道,他的眼角竟然有泪。
  “好的,我会的。我答应你。”我对着他用力微笑了一下。只要有爱,又有什么苦楚是不能忍受的?
  手术台的灯光亮起,白晃晃的一片,我闭上了眼睛。
  虽然已经作了静脉麻醉,但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冰冷的机械在我的体内不停地搅动,深入骨髓的疼痛传来,我顿时晕厥过去。
  在我醒来之后,已经在病房里了,发现床头有一盒“金帝”巧克力。巧克力盒子的下面有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我有些奇怪地将折成心型的信纸打开,一枚戒指掉了出来,正是那枚仿白金戒指,心忽然莫名的紧张。
  信的内容很简单:“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她怀孕了,霍教授也知道了,要我娶她,否则,将告我强奸。我不在乎自己会身败名裂,但是我不愿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看到我锒铛入狱的情景。我知道你会恨我,更不会接受我的道歉,但是我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上次我要把戒指给你戴上,你没有答应,我真的好想能够在我们的婚礼上,为你把它戴上啊,但是没有机会了,我把它留给你,作个纪念吧。还记得我第一次送给你的奶油巧克力雪糕吗?你总跟我说那根雪糕的味道是你一生中尝过的食品中最美的。但是如果不马上吃掉,雪糕就会化掉。还记得那天我对你说的这句话吗?所以我出去给你买了盒巧克力,就放在你的床头。你一定要珍惜身体,好好养病。好想能够永远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一生一世。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很爱你,真的,一直都是,永远都是,从第一次遇到你开始。不要想我,忘掉我吧,我是个坏蛋,我不是人!我是魔鬼!我爱你!”
  天塌了,地陷了,心却空空的,感受不到疼痛。一阵眩晕袭来,我再次昏厥过去。
  半晌之后,我悠悠醒转,信纸飘落在地,那枚戒指掉在床沿。机械地起身,穿上衣服,捡起信纸与戒指,拿着那盒“金帝”巧克力,我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身体很虚弱,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似乎要飘起来,这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属于我。
  一个人在街道上走,如潮的行人与车辆从身边淌过。
  远处那个肯德基店热闹如昔,里面可还有个女孩微笑着欢迎着每一位顾客,不时发呆,憧憬着明天的幸福;银泰大厦的仍然是顾客盈门,似乎在搞低价酬宾活动,那个柜台的角落,是否还有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静静地挂在那里,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晕,让女孩忘却了举步;那个火车站早已翻修一新,富丽堂皇得有点像五星级的宾馆,前面依旧是车水马龙,各色行人,来去匆匆,可曾看到一个衣着寒酸的女孩拎着个简单的行囊,走出火车站的出口,深吸了口,仰望天空,一只小鸟掠过白云,在天地间自由地翱翔……
  四年的片段,如梦般掠过脑际。
  是梦,不论多长,不论多美,总有醒的时候。
  
  坐上车,回到阿婆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换上了那套洁白的百褶连衣裙,我沿着田埂往云江走去。天刚落过雨,田埂有些松软,好几次,我差点摔倒在地。就在这里,曾经有一双手紧紧地拉住我,曾经以为,这双手将牵着我的手,走过一生。
  依旧是那块大青石上,我手里拿着那封信,呆呆地坐着,看太阳一点一点地坠入远山之巅。洁白的裙摆沾上了些泥水,晚霞似火燃烧。那盒巧克力放在大青石上,“金帝巧克力,只给最爱的人。”几个烫金的凹版字,在夕阳下有些晃眼。
  江风猎猎地吹着,手一松,信纸悠悠飘了起来,飞往云江上空,几个盘旋之后,缓缓落到江心,一阵浪过处,消失不见了。
  我想起了他曾给讲过的一个笑话:“你知道什么是浪漫吗?你往云江走,慢慢的,云江的浪,漫过了你的腿;你继续走,云江的浪,漫过了你的腰;再往前走,云江的浪,漫过了你的脖子;如果你还往前走,那么云江的浪将彻底漫过你的头顶,你也就彻底地浪漫了。”
  记得当时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在他的怀里。
  我忍不住又笑起来,“咯咯咯”地笑起来,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抖落。
  人世间是多么值得留恋啊,有哭有笑。开心地哭,伤心地笑。
  来世我要做一个快乐的人。
  只有笑,没有哭;只有开心,没有伤心。
  轻轻地将那枚戒指戴上指间,端详良久,我起身往云江走去,已是六月的天了,云江的水却依旧有些冷。
  真的很冷,希望来世不会那么冷。
  因为今生,我冷够了。

        第十一章 焚画

  “所以,现在我成了一个鬼。”终于,女孩结束了她的故事:“谢谢你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很久没有跟人说话了,一讲起来,便没完没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好久,好久,我才回过神来,问她:“你恨他吗?”
  “恨,”女孩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我并不后悔,我曾爱过一个人,深深地爱过。他会永远在我的心里,我的梦里。永远。”
  我无言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故事好听吗?其实我是骗你的。你真笨,这个容易就上当了,哈哈。难道你觉得我有那么脆弱吗?太小瞧我了吧?我只是觉得长夜漫漫,无聊透顶,所以给你讲个故事打发一下时间,哈哈哈,是不是觉得我的故事讲得很精彩,不要告诉我,你那颗单纯而柔弱的心灵竟然真的被深深地感动了。有没有觉得我有成为悲情作家的潜质啊?我自己也常常这么认为。哈哈哈。”她笑得很夸张,似乎眼泪都笑出来了。鬼也会流泪吗?我的心里有些犯疑。
  “那,为什么,”我没有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为什么你又回到这里来了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女孩想了一下,回答道:“一些未了的牵挂吧。”

  “对了,昨天的窗户是你关的吧?”我问道。
  “是啊,是不是把你吓坏了?嘿嘿嘿,你真是个胆小鬼啊。”女孩有些得意地笑道。
  我在心里暗自嘀咕:“我胆子是小了点,但是再胆小也不是鬼啊。”不过终究不敢说出来。
  可是她却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才是鬼啊?其实我以前也挺怕鬼的,后来当自己也成了一个鬼之后才发现,其实鬼并不可怕。对了,你怕不怕我啊?”
  当一个鬼,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鬼笑嘻嘻地问你怕不怕她的时候,我想很多人都会不知所措的。
  如果你说你不怕她,万一她要是一生气,现出厉鬼原形,将你活生生吓死,那岂不是亏大了?但是要是你说你怕她,肯定会伤了她的自尊,可能比你说不怕她还生气,因为一个女性,即便是一个女鬼,也是不愿男人说见到她就要怕的。而且女鬼很生气的话,后果一定很严重,所以绝对不能让她生气。
  所以,我知道正确答案,也就是最安全的答案是:“我很怕你,可是我还是很想每天看到你。”
  但是虽然我平时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种肉麻的话,还是羞于出口的,如果换作是曾将无数善良无知的小妹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老大,只怕比这还肉麻的话,也早已脱口而出了。
  我嗫嚅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回答“怕”还是“不怕”。便岔开话题问道:“既然你能够关窗户,为什么却跟我说,你不能自己翻书呢?”
  “你真不是一般的笨呐,这种常识都不懂。我又不是僵尸,尸体在焚化之后,当然就没有实体啦,所以就翻不了书啦,这不是很正常吗?其实我对你们根本造不成伤害,都是你们自己吓自己。至于我为什么能够关窗,那是因为我有这枚戒指啊。”她说着晃了晃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接着解释道:“虽然这枚戒指不是真的白金钻戒,哎,你怎么这么奇怪地看着我,是不是觉得跟我讲的故事里的情节吻合啊。我逗你玩的啦,总之呢,这是一枚戒指,不管它是什么戒指,质地还是比较坚硬的,所以没有被炼化。我的魂魄就依附在它上面,没有转入轮回。”
  我望着她手指上的戒指,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说,你就是用这枚戒指把窗户关上的?连那幅被风吹走的素描画也是用它顶回来的?”
  “是啊,”她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厉害吧,连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我的平衡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哦,那么大的风都能够把宣纸顶得这么四平八稳,你行吗?肯定不行,这可都是我这两年来夜夜顶抹布练出来的。”
  “顶抹布?”我越发的疑惑了。
  “是啊,你的观察能力怎么这么差啊,”她撇了撇嘴,道:“难道你住进来之后,没有发现浴室异乎寻常的干净吗?”
  我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浴室是你……”
  她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废话,当然是我了,这里这么久没人住了,除了我,还有谁啊。要我是你妈,还真不放心你出门啊。这么大的人了,什么都不懂。遇事要三思,老师没有教过你吗?尤其是这么奇怪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有生出点怀疑来?”
  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接着诉起苦来:“其实我将浴室擦干净很辛苦的,你想象一下,用一枚戒指顶着抹布一点点地将所有的瓷砖擦干净,是件多么悲壮的事情啊。而且我还得时刻注意着不让这枚戒指受到磨损,很累人的。要是没了这枚戒指,我以后还怎么做事啊,要是哪天心血来潮,想吓唬一下你这样的胆小鬼,没了这件道具,也不方便了啊。”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你不擦不就得了?干吗费这心思?”我好奇地问道。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想象一下,象我这么圣洁高雅纤尘不染的美丽女子,噢,对不起,说错了,是象我这么圣洁高雅纤尘不染的美丽女鬼,要是住在这么一个灰尘漫天肮脏不堪的屋子里,你觉得合适吗?”
  看到我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她生气地道:“怎么,难道你对这点还有疑问吗?”
  “不敢,哦,不是不敢,是没有疑问,绝对没有疑问,当然不合适,太不合适了。”我赶紧陪笑脸,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为何不把整间房子都打扫干净呢?这样不是更舒服吗?”
  “不会吧,你还有点公德心没有啊?光是把浴室擦干净,就已经把我累得够呛,你还想我把整间房子都打扫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懂不懂怜香惜玉啊?我明白了,你小子是想让我替你把房间打扫干净了,你就可以偷懒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赶紧声明:“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绝没有那个坏心思。而且房子脏一点有好处。有句话不是叫‘出淤泥而不染’嘛。你这天仙般的人儿往这遍地灰尘的房中一坐,就有那么一股莲花的味道。”
  她听着这话,很是受用,满意地道:“嗯,这话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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