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的严重性,虽应该随时向旅客们通报,可眼前的首要任务,须摆脱困扰在旅客们身上的沉重压力,从而减轻驾驶舱内机组人员的压力。
很快,客舱里的紧张空气又回升到顶点。银色的雪原,就在近前。最初在高空中俯瞰的时候,分明是平坦整齐的冰地。可眼下面对面观察的时候,却变成凹凸不平的丘原。冰原上,好像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新鲜积雪。由于飞机已经进入低空,视线往往受阻,可视距离仅达三英里左右。冰原上的空间,飘浮着薄薄的雾层,可视范围极其有限、勉强。
在这荒无人烟的冰原上,自己果真有救出超百吨重量的飞机和九十一条生命的能力吗?!再者,由于危险,不可打开着陆架滑行。这里,又是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的雪原。一旦紧急着陆失败酿成火灾,是不会出现化学消防车和救护车的。
“要不要降下副翼?”
副飞行员相川君催促道。
“如果降副翼,必须现在就降,否则就来不及了!”
“好,降副翼!”
松田机长终于下了决心。
“将副翼降到十度!”
“将副翼降到二十度!”
松田君和相川君互相拉开嗓门。
应该支撑机身的备用储压器的压力,迅速流入副翼的操作系统。转眼间,备用储压器里的压力处在零的状态。倾斜的机身,几乎贴着地面飞行。也就是这一瞬间,驾驶舱内机组人员的手上淌满了汗水。
“副翼,降成功啦!”
飞机上的所有机组人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更大的难关紧逼而来。
时速,被牢牢控制在三百公里前后。可即便如此,仍然超出正常着陆规定的六十公里时速。习惯于平坦跑道着陆的飞机,其机身底壳将面临无数被积雪遮盖着的“凹凸陷阱”。
“前进!”
机长松川君似乎在向自己下达最后的命令。他猛地加大马力,将机头朝地面俯冲。客舱里的全体乘务员宛如一尊尊石雕,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等待着命运的归结。
3
惊心动魄的俯冲,开始了。凹凸不平的冰河,犹如巨大的飘带,在机身下端此起彼伏。就在底壳着地的瞬间,机身剧烈地跳跃起来。此刻,沉重的飞机已经无法调整“麻雀跳跃般”的着陆姿势。三百公里的时速,仍丝毫没有减弱。紧接着,飞机展开第二次着地俯冲。
飞机着地后,仿佛被扔入特大型搅拌机里,左右摇摆式地摩擦和颠簸接踵而来,持续不断。在冲出着陆地约五十米左右的地方,飞机左翼与凸起的冰块发生了猛烈的相撞。猛然间,左翼上第一引擎与第二引擎之间发生断裂,形成笔直的两大部分。
这起致命的相撞,致使机身猛地向右跃起。咣噹!断了左翼的飞机,与右侧锯齿形的特大冰块迎面相撞。随着一声巨响和雷电般的闪光,喷泉般的火柱朝空中腾起。
整个机身,以主翼根部为中心线断裂成前后两大块。数名旅客仿佛飞机的残骸碎片,被一股巨大的热浪弹射到坚硬的雪原上。与此同时,悲鸣声、喊叫声和哭泣声交织在一起的“大合唱”,被震耳欲聋般的连续爆炸声吞噬。
坐在机尾乘务员休息室的乘务长大竹义明和乘务员前川奈美,丝毫没有受伤。他俩敏捷地松开安全带,赶紧确认客舱后半部的幸存者。
机身,以主翼根部的稍后侧为中心线,断裂成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坐在断裂处座位上的那些旅客早已面目全非、体无完肤,被弹在雪原上。
坐在与断裂处稍稍错开的座位上的那些旅客,因刚才惊心动魄的恐怖,吓得目瞪口呆,无所适从。
汇集在机身表面的结构材料,按理能抗击冲撞所带来的扭曲,可眼前的状况,不仅这些结构材料变得弯弯曲曲,千姿百态,就连成千上万的管道和配线,由于结构材料千孔百疮,也暴露无遗地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犹如被巨大车轮碾过后的怪兽尸体,从体内溢出的内赃和骨髓。
幸运的是,主翼根部没有引擎,没有引起汽油燃烧。留在断裂的客舱里,似乎比来到雪原上要显得安全。
大竹君命令幸存者香取君代和沼田重子两位乘务员,为受伤的旅客采取应急措施。自己则带着前川小姐来到雪地上,观察断裂的前半部分机身情况。雪地上,湿度比较高。趴在岩石上的前半部分机身,距离后半部分机身大约二十米左右。机首,正面朝着他俩。被机头撞击过的锯齿形特大冰块,宛如刚从粉碎机中出来,变成一大堆碎末。机首,被撞成扁平状,酷似鸭嘴巴。
由于巨大的冲击力,与撞入姿式呈相反形状,导致右翼的两台引擎喷火。前半部分机身的客舱内,浓烟滚滚。
沿着机身撞入冰块的方向,沿途的雪原上,散乱着乘客尸体、飞机残骸以及货物。仿佛拖着重伤身体的特大恐龙,一路爬行时留下的痕迹。泄漏的汽油被火引着后,沿着洒落在雪地上的汽油带,喷着火苗和散着黑烟。被弹在雪地上的第一引擎,在距离机身很远的地方喷射着火焰。
了解前半部分机身里的情况,比清理雪地上的尸体更为重要。不用说,救出幸存者是首要大事。此时,前半部分机身的周围到处是火,油箱随时有被点燃而引起爆炸的可能。走到断裂处跟前,只见一个乘务员的脸上被染得红彤彤的。他叫山口君,正步履蹒跚地朝外走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旅客。
乘务员身上的衣服已成了碎片,体内的鲜血正在向外涌出。与后个部分机身相比,前半部分机身的损害程度要大得多。
“还有活着的旅客吗?”
大竹君问山口君。
“不清楚。我身后的这些旅客,都是凭自身力量挣扎着跑出来的旅客。”
“机长他们呢?”
“在驾驶舱里。我正忙着救助旅客,还没有来得及上那里确认。”
答话的山口君,嘴里也在不停地渗血,嘀嘀嗒嗒地掉在雪地上,好像是牙齿折断了。大竹君无暇安慰他,因为旅客中间还有伤势更严重的。
“你先带他们去后半部分机身避难!那里有两个乘务员。你把他们带到那里后,从那里找几个没有受伤和伤得很轻的旅客,请他们协助我们,这前半部分机身的客舱里,也许还有不能动弹,但还活着的旅客?!”
大竹君指示山口君后,再向已经来到雪原上避难的旅客们求援,请他们“拔刀相助”。眼下,救人要紧!
顿时,有好几位旅客立即响应。他们快速跑到大竹跟前,要求分配任务。
“孩子他爸,请小心点哪!”身后传来妻子的声音。
“我马上再进去。旅客中间只要有一个人能帮我们就行了。”
山口君说道。在旅客面前,乘务员决不能示弱。其实,他伤得好像并不轻,可他是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当然,在这种非常时刻,人手越多越好。
救援任务,交给了刚才向大竹君主动请缨的旅客们。这些旅客与他们一起,钻进了前半部分机身的客舱内。
“再不快跑,就要爆炸啦!”
一个旅客大声嚷道。于是,好不容易凑在一起行动的旅客们,变得踌躇不安起来。
“马上不会爆炸,请大家别害怕!”
大竹君大声疾呼。
火虽然还没有窜入客舱,但周围的火苗开始向机身蔓延。由于周围火势不减,客舱内被映照得如同白昼。有身系安全带,但已经死了;有正在痛苦呻吟的;有正在大声抽泣的;一片混乱。……尽管惨不忍睹,但眼下只能先救出还活着的旅客。已经死去的,只能放在最后清理了。
一些受惊吓而正在哭泣的人,被迅速解开安全带,尔后再朝他们脸上扇上几个耳光,示意他们靠自己的力量快点出去。
“喂。还活着吗?”
先摇晃身体,再叩击脸部。如果有微微反应,便立即抬到机身外的雪地上。走廊上,横卧着好几具尸体。也许安全带没有系紧?或许受到冲击后自动断裂?!在飞机着地的一瞬间,这些从座位上弹起而后掉到走廊上,因伤势过重而死亡。
“救命!救命!”
一个似乎脚部受重伤的妇女旅客,一边在走廊上爬一边大声喊叫。
“等一会儿,我马上就来救你!”
总之,人手不够。
“山口君,前川君,你俩再去找一些轻伤旅客来!我去救机长他们。”
大竹君沿着走廊朝机首的驾驶舱走去。
如果机长平安无事,他一定会率先冲出指挥救人。至今见不到他们的人影,想必已经失去自行逃出驾驶舱的力气。
驾驶舱里,有机长松田君,副飞行员相川君,机械员水原君和报务员吉野君四人。驾驶舱与客舱之间的那扇房门,已经扭曲、裂开。黑烟,争先恐后地从裂缝里涌出。顶着浓烟,根本看不清驾驶舱里的一切。即便他们还活着,也许已经被烟呛得不省人事?!
大竹君用身体撞击。出乎意料的是,门轻易地开了。原先闷在驾驶舱内的火苗和黑烟,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气口,张牙舞爪地向门口涌来。
大竹君被深深呛了一口,但顾不了那么多了。
“机长!副飞行员!水原机械员!”
他朝着里面大声喊叫,可没有回音。第六感觉告诉他,驾驶席上好像有人在有气无力地蠕动。
4
最终,从前半部分机身救出的,有旅客十九名,有松田机长和水原机械员;后半部分机身的幸存者,包括乘务员在内共十三人。
飞机起飞前,旅客有八十三名,机组人员九名,合计九十一名。结果活下来的,只有三十四名。
幸存者中间,有脑骨折、神志不清的松田机长,还有数名生命垂危的重伤员。除了大竹君、前川小姐和数名旅客安然无恙外,其余都不同部位、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前半部分机身里面,也许还有一息尚存的活人?!只是爆炸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救援者不得不“告别”了他们。
在驾驶舱里脑骨折已经死亡的相川副飞行员、吉野报务员,以及其他已经死亡的旅客,都被留在四分五裂的前半部分机身的残骸里。
轰隆!在死里逃生的人们面前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与此同时,残骸碎片四处飞溅,火光冲天。留在残骸内的几十具尸体,顿时化为灰烬。
侥幸活下来的人们,无暇顾及为遇难者举行追悼会。当前必须做的是,伤员的临时包扎、现场位置的核实以及发求救信号等一大堆事情。
幸存者中间,日本人占多数,有二十六名。其余的是,美国人三名;加拿大人两名;法国人一名;中国人一名;西班牙人一名。
男性二十四名,女性十名,其中有一个五岁的女孩。
获救的松田机长,虽然还没有脱离死亡的危险,但仍在不停地唠叨。
“由于飞行时机身大幅度向左倾斜,估计现在的位置不会偏离规定的航线。从地势判断,多半是坠毁在阿拉斯加州的麻克雷山涧的冰河上。”
“紧急着陆前发出的电文,地面的空中交通管制所确已收到。各基地派出的救援队正在向这里集结,请大家放心。”
说完,松田君又处在昏迷状态。
机长向来责任感很强。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伤势多么严重,只要一息尚存,必须将着陆前的情况交待清楚。
紧急迫降地点在荒凉的山涧冰河上,两侧是银装素裹的冰山雪峰。地面,仿佛是厚厚的冰层与积雪复合而成。
重伤号的应急措施,必须优先进行。按照伤势重轻程度的顺序,将后半部分机身里的薄板集中起来,制作临时病床,让他们躺在上面。
重伤号的处理结束后,开始收容集中散乱在雪地上的旅客尸体。由于他们是在机身遭受猛烈撞击时从断裂部分弹出,故尔已经难以找出一具完整的尸体。
几个身体状况好的旅客,在帮助乘务员一起收容尸体。有些尸体被抬起后,还没有走几步路,大小肠子呼噜涌出,掉落在雪地上,真是惨不忍睹!当帮助抬尸体的旅客们一察觉,便吓得途中弃尸、抱头鼠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还是收容了五具尸体。可每具尸体都是残缺不齐,有的缺脑袋,有的缺胳膊,有的断腿,有的身体破裂。从尸体上流出的鲜血和飞散的肉块,撒满了一地,染得雪地上到处斑斑驳驳。
“请大家小心,别让冰块的锋口割了脚!”
机长伤势不轻,副飞行员已经死亡,大竹乘务长成了幸存者们当然的指挥员。此刻,他不是尽乘务长职责,而是在尽代理机长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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