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一伙的呀?”义男猜不透。
打电话的人怎么听都像是个男的。就算声音变得再细,从说话的方式看也还是像男人的语气。义男做了多年的买卖,接触过许多人,其中也遇到过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人。不过这五六年来,义男对人的判断已经是看一眼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凭义男的经验和直觉,他认定打电话的一准儿是个男人。要么他不是一个人,说不定他还另有帮手。也许就是那个女高中生吧。或许他们真的和鞠子或是大川公园的事件纠缠在一起,听说如今在女高中生中间也有过参与诱拐、杀人、抛尸等案子的女孩儿。
突然,义男想起了鞠子在高中时的事情。鞠子上的是一所私立女子高中,校服是海军衫式的,在义男眼里那套服装的领口开得太低,裙子也太短了。他没有把自己的看法跟鞠子直接说过,而是说给真智子听,真智子也有同感。
“不过,最近各学校的校服差不多都是这样。现在校服讲究漂亮,鞠子学校的校服据说还是请有名的设计师设计的呢。”
真智子还曾笑着抱怨说校服花钱太多了。
不过,鞠子穿上那套海军衫式的校服很精神,真智子还拍了一张鞠子在开学典礼上的照片,那张照片还在义男办公桌的抽屉里。木田看见了还笑着说:“这么漂亮的照片应该挂在墙上才对呀。”
桌上的威士忌杯子里的冰块儿正在溶化,发出轻微的喀啦声。义男看了看时钟,他在酒吧里已经坐了三十多分钟了。
义男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在想,对方也许还会打电话来的。即使这样,也用不着等一小时啊。难道是为了让我着急,寻我的开心不成。
想到这儿,义男环顾了一下四周,酒吧里光线很暗,座位之间有许多赏叶植物和立式屏风做隔档,视线只能看到临近的座位。义男是坐在侍应生为他引导的座位上的,这张桌子紧靠着吧台的一端,就在服务员的出入口旁边。坐在这个位置,除了能看见相邻的几个座位和服务员的进进出出之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义男觉得,要是从雅座那边观察自己这边却是很容易的。
义男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打发着时间。他看着附近座位里的人在想,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那边的几个男士像是商人,那位是外国人,或许那个打电话的人就在这些人中间。义男无聊地看着杯子里的冰一点点地溶化,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不知道这个打电话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就在义男手表上的指针指向八点零二分时,酒吧吧台里的电话响了,义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不一会儿,一位侍应生轻轻地叫着客人的名字。
“有马先生,有马先生,请您接电话。”
义男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侍应生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不相信接电话的应该是他似的。
义男接过无绳电话的话筒,“通话”的红色灯一闪一闪的亮着。义男从没用过这样的电话,心里一阵紧张。生怕弄错了会使电话挂断。
“请按一下通话按钮,然后就可以通话了。” 侍应生看着义男说道。义男忙把按钮按下去,把话筒放在了耳朵上。
“喂,喂?”他低声说。
话筒里又传来机械合成的声音。和刚才的声音相比,好像远了许多。
“喂,老大爷。怎么样,愉快吗?您好像真是到了饭店了。”
义男一时喉咙发干,发不出声音来,他干咳了两声。
“啊,我在酒吧里呢。是按你信里说的来这儿的。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您喝了点儿什么呀?”
“我要了一杯加冰威士忌。”
“太没劲了。”对方大笑起来,“咳,我忘了教你怎么点喝的东西了,您要是点一杯鸡尾酒的话,保证侍应生都会吃惊的。”
“可是……”
“啊,别急呀,老大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我觉得很不习惯,很别扭。”
“这就对了。明白了吧?”
“什么?”
“如今的时代,要赶时髦才行呀,像老大爷您这把年纪的人这么迟钝的话,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义男沉默着,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电话那头儿的人冷不防地暴露出的凶暴的本性。
“老大爷,没有进过一流饭店吧。怎么样,还不错吧?”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呀?”
“没什么。只不过想让您学习学习。”
“听饭店的服务员说,信是一名女高中生送来的,她是和你一伙的吗?”义男问道。
一听这话,对方大笑起来。“那是为了逗老大爷高兴而设的圈套,你注意到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呢?也不能光坐在这儿说话吧?”
“不耐烦了吗?”电话那头儿冷冷地说道,“和老大爷的游戏到此结束了。赶快回鞠子的家去,磨磨蹭蹭的话,侍应生看你不顺眼可要赶你走了。”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义男一下子觉得累极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想这也许就是个折腾他的恶作剧吧,自己非但没有弄清楚打电话的是不是和鞠子的案子有联系的人物,还白白让自己生了一肚子气。来之前要是和坂木联系一下,让他和自己一块儿来就好了。如果坂木来了,也许能比自己高明得多,或许还能把对方引诱出来呢。
义男懊恼地想着,现在只好回家啦。从饭店出来到坐进出租车里,义男的脑子里一直翻来覆去地在琢磨着刚才的事儿。突然,他想起了电话里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赶快回鞠子的家去。
义男在想,对方不是说“赶快回家”,而是说“赶快回鞠子的家去”。难道这话里还有什么意思吗?
“劳驾,不往那边去了,我想起点儿事,请送我去东中野吧。”
义男在古川家的门前下了出租车,急忙跑向大门。门灯开着,门锁也没有什么异常,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的。难道还会往这儿打电话吗?义男想着,急忙开了门。
正当义男回身关门时,他注意到门上的信报箱里露出信封的一角儿。他心想,出门时可没有这个东西。
义男把信封从信报箱里拿了出来,是一个和在饭店里收到的信封一样的白色双层信封。义男把信封拿在手里,感觉到里面不仅仅是信纸,好像还有别的东西。信封没有封口,义男随手把它打开了。
信封里是一张折成四折的便笺和一块黑牛皮表带的华丽的精工牌坤表。
义男记得很清楚,这是今年春天祝贺鞠子参加工作时,他送给鞠子的礼物。背面还刻着鞠子的名字呢。
他把表翻过来,借着门灯就可以看清上面的字。
“M。Furukawa。”
便笺是用电脑打印的。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第8章
武上悦郎在看着照片。他右手拿着放大镜,鼻尖儿都快贴到照片上了。旁边,他的下属条崎也和他同一个姿势趴在那儿看着,两人嘴里还时不时叨咕着别人很难听懂的话。
“是不是川啊。”
“是三笔的川吗?”
“唔。”
“差不多,纵线已经能看清楚了。”
“嗯,是可以看清。你看,这个衣服的布料是不是条纹的?好像是细条纹的,是不是?”
“也许布料本身是棱纹平布。”
“可是,有这样的制服吗?制服的布料这么不结实。”
“唔……”
这是和特别调查总部的会议室紧挨着的一间小会议室。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大量的照片。还有几本已经整理好的相册,按编号码放在桌子的一角儿。
这一系列的照片,都是秋津打听到的那位业余摄影家在那只右手被发现的前一天在大川公园拍的。虽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业余摄影家,但武上一出面就顺顺当当地把底片借了出来。那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的事了。拿到底片后就是冲洗放大,把照片上车辆的牌照号码逐一登记排查,然后对有价值的照片进行分析。
眼下,两个人正伸长脖子挤在一起看着的,是一张在大川公园内发现右手的那只垃圾箱旁边站着的一位年轻女人的照片。女人的前面是大波斯菊的花坛,照片是那女人面向花坛的侧影。照片上只能看见女人的上半身,不过,可以看出她穿的是某个公司的制服,而且是设计上乘的套装。在上衣的胸口处还缝有一个公司标志。武上和条崎就是在努力辨认着这个标志上的文字。
为什么把这张照片看得这么重要呢?因为就在这张照片里,也就是在那只垃圾箱附近,看得出还有一个人正在往垃圾箱走过去,这个人也被拍进这张照片里了。但是很遗憾,这个人正好在树阴下,光圈又不是对着他的,所以这个人的穿着、年纪、相貌和性别从照片上都看不出来。只能大致看出他的身材,估计这个人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间。
实际上,从照片上的人物身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而武上他们最感兴趣的是这个人手里的东西。在这个影像不清的人物的左手上,无论是正着看还是倒着看,都像是拎着一个茶色的纸袋。看起来这个人正往那只垃圾箱走过去。
这或许正是被发现的那只右手被扔进垃圾箱之前的情景,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武上想着,一般来说,不会有这么巧,正好拍到了需要的照片。不过,对于往往从意想不到的方面入手展开调查的武上来说,是决不会轻易放过照片上捕捉到的蛛丝马迹的。
当询问拍下这张照片的业余摄影师记不记得照片里的两个人物时,那位摄影师尖刻地回敬说,他是去拍大波斯菊的,又不是去拍什么人物像,怎么知道他们是谁。他说:
“我什么人也没看见,我从不拍摄人物,这种事儿你们别来烦我。”
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是得从公园入手寻找线索。武上已经先将一张照片送到刑侦科研处,请技术人员进行计算机分析处理去了,还没有反馈的消息。现在,武上他们就只能依靠原始的放大镜费劲儿地辨认着。
如果能从女人的上衣胸口处缝着的标志上看出点儿什么,就不难确定她的身份了。桌子上的系列照片都是公园事件的前一天,也就是9月11日的下午三点左右拍摄的。因为这一天不是休息日,这个时间段应该正是上班的时间,穿制服的女人应该不是从远处来大川公园的。很有可能是因公外出路过公园的,也可能是忙里偷闲跑出来散步的。
“是不是川——繁啊?”
“繁荣的繁。”
“对,像是川繁——重机。这几个字笔画真多。”
这时,会议室的门嘎吱响了一下。武上抬头看时,开门进来的是秋津。
“讯问已经结束了,我把磁带拿来了。”
“噢,谢谢你。”
秋津一边关门一边对武上说道:
“武上君,你不见见吗?”
“见谁呀?”
“老大爷呀。你难道不想直接和他谈谈吗?”
武上看见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两点多了。问道:“老大爷还在吗?”
“在,他还在谈话室里呢。”
“是你留他的?”
秋津说:“我是想,也许武上君想见见他呢,现在不是正好吗?”秋津说着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事可真够老大爷呛的,没办法,看着他真觉得挺可怜的。”
武上犹豫了。一个让刚毅的秋津感觉可怜的人,该不该去见呢?
“对饭店和古川家进行搜查了吧?” 武上问道。
秋津回答说:“正查着呢,我一会儿还要去广场饭店。那个把信送到饭店的女高中生的事儿,目前还没有一点儿头绪呢。”
“罪犯可是个想得很周全的家伙。那个女高中生也许是他在车站附近随便找的,给点儿钱请她帮忙把信送进去的。” 武上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和那家伙可能不是一伙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和罪犯直接接触过的人呀,起码是个重要的证人吧。”
秋津表情愤怒地看手中的磁带。“这家伙太可恶了,真让人生气,竟然捉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秋津指的就是昨天发生的,那个被怀疑是制造这一连串事件的罪犯的家伙往古川鞠子家里打电话的事情。鞠子的外祖父接到电话后,按罪犯的要求做了,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不过,古川鞠子的外祖父一回到家,就发现了被扔进信箱的鞠子的手表。这可是一个新的线索。
已经可以初步推断,在大川公园发现的右手与古川鞠子的失踪是有关系的,很可能是同一罪犯或同一犯罪团伙干的。
武上直后悔没在鞠子家的电话机上安装录音设备,要不然也不至于一点儿线索也没有。本来,他早就想建议神崎警部去办这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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