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毛里松,我们全都知道了。”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在桌上排成一列。
“假发、衬衫、眼镜、帽子,还有最重要的,枪。好吧,你现在要说什么? ”
刚开始毛里松仍不解地看着那些物品,然后他的表情变了,他注视着桌子,睑色益发苍白。
“什么……这些是什么? ”他说。
听他的口气,似乎这些还不能令他信服。他清了清喉咙,又问了一次。
“推土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勒恩说:“埃纳尔,你可以去看看我们的证人还在吗? ”
“当然。”勒恩说,他起身走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他回来,站在门口,说:“还在。”
“推土机”从椅子上蹦起来。
“很好,”他说,“那我们就可以过去了。”
勒恩马上又离开了。“推土机”把东西放回袋子里,说:“走吧,毛里松,我们到另一个房间去,我们要做些时装表演。你也来吗,贡瓦尔? ”
他抓起背包冲到门口,贡瓦尔·拉尔森在后面推着毛里松跟了出去。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和其他办公室不太一样,里面有书桌、椅子、档案柜和打字台,墙上有一面镜子。这面镜子就是窗户,从隔壁的房间可以看到这里的一切。
埃纳尔·勒恩就站在隔壁房间里偷偷看着“推土机”帮毛里松穿上蓝衬衫,然后给他戴上金色假发、帽子和墨镜。毛里松走到镜子前面看着自己的影像,深感不知所措。勒恩在另一边直视镜子面前的那个男人,他很不习惯别人看不见自己的感觉。毛里松已经戴好墨镜和帽子,每件东西似乎都很合适。
勒恩走出去带第一个证人,一个女人,鹿角街银行的出纳组长。毛里松把背包背在肩上站在房间中央,“推土机”对他说了些话后,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着。
证人隔着玻璃窗看着他,然后望着勒恩点头。
“看仔细一点儿。”勒恩说。
“绝对是她,”出纳员说,“无疑问。我想她当时穿的裤子比较窄,这是唯一的差别。”
“你确定吗? ”
“哦,是的,百分之百确定。”
下一个证人是银行经理。他匆匆看了一下毛里松。
“是她。”他的语调里没有丝毫的怀疑。
“你必须仔细地看。”勒恩说,“我们不希望弄错了。”
银行经理看着毛里松在隔壁房间走来走去。
“没错,没错,我认得出她。走路的姿态、神情、头发……
是的,我非常肯定。”他摇了摇头。“真遗憾,”他说,“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
之后的那个早晨,“推土机”都和毛里松在一起,但是直到中午一点左右毛里松都没有招供,所以他只好结束审问。但是“推土机”相信毛里松的说辞终究会不攻自破,无论如何,这些24证据要定他的罪已经足够了。他们允许毛里松请一名律师,但他还是会被拘留,最后再被正式逮捕。
考虑好所有的事之后,“推土机”觉得这个早晨真是快乐。
他到小卖部里点了比目鱼和马铃薯泥,很快解决了午餐,然后以全新的精力让自己投入下一个工作:抓莫伦一帮人。
科尔贝里已经安排妥当。主要的警力已经移到两个会受到攻击的重点地区:玫瑰园街和银行附近。
机动警力奉命在这两个区域待命,同时避免过于引人注意。
逃亡的路线上也安置了一些车辆,万一那些银行劫匪能跑得很远的话,这些车辆马上可以迅速封锁这条逃亡路线。
在国王岛街的警察总部里只剩一部摩托车,停车场和车库全都空了,所有的车辆都开到城里的战略位置上。
在关键的时刻,“推土饥”本人会坐镇警察大楼,这样他就能够利用无线电随时掌握本案的动向,同时也能在抓住那些歹徒之后在这里等待他们。
除了勒恩之外,特别小组的所有成员都被分派到银行及四周地区。勒恩负责注意玫瑰园街的动静。
两点钟,“推土机”坐着一辆灰色“T ”打头的沃尔沃亚马逊到处巡视。在玫瑰园街附近出现的警车也许多了些,但是在银行附近则丝毫没有警戒的样子,而且警车的数量不会让人觉得不对劲。“推土机”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便回到国王岛街等候那个关键时刻到来。
现在是两点四十五分,但是玫瑰园街完全没有动静。一分钟后警察总部也没有任何消息。到了两点五十,银行也没有被攻击。至此事情已经很明显:这不是他们计划中的日子。
为了安全起见,“推土机”一直等到三点三十分才撤回所有的人。这表示他们可以多出一个星期的时间去改进所有的计划和细节。然而他们都同意,所有的事已按照计划进行,他们全都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时间的安排也很不错,每个人都在正确的时刻出现在适当的地点。
虽然日子算错了。但是一星期之后,全部会重来~次,如果可能的话,会更周详、更有效率。
然后就是希望莫斯壮和莫伦会真的现身。
然而那个星期五,每个人都害怕的事发生了。警政署长得到消息,有人准备向美国大使扔鸡蛋,或是朝大使馆扔番茄或放火烧星条旗。
秘密警察对此非常忧心。他们的生活周围充满了酒鬼、危险的激进分子和到处放炸弹的暴徒,还有一些想借由反对使用塑料牛奶瓶及反对破坏郊区环境而让这个社会恢复秩序的野蛮人。秘密警察的消息大概都是由乌斯塔莎等法西斯主义组织得来的,他们希望能和这些组织保持接触,如此便能够探得左翼分子的消息。
警政署长本人更是闷闷不乐,因为他获知了一项连秘密警察都还没有得到的消息:罗纳德‘里根正在国内。这个不受欢迎的美国州长已在丹麦现身,刚和丹麦女王吃完午饭,无疑可能会到瑞典访问,而他的到访几乎无法保密。
这就是为什么当晚的反越战游行示威在最不适当的时刻发生了。数千人愤怒地抗议美国为了耀武扬威,对北越沿海堤防和完全没有自卫能力的村庄进行轰炸,这种行为简直是回到了石器时代。示威的人群中有一些人聚集在哈保加拟定抗议书,他们决定到美国大使馆门口递交抗议书。
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然而情况非常微妙,斯德哥尔摩警方的首长下班了,而镇暴警察的头头也在度假。数以千计扰乱秩序的滋事者不断逼近市中心最神圣的建筑物:美国的玻璃宫殿。在这种情况下,警政署长做了一个改变历史的决定:他希望能亲自让游行示威平和地结束。他将亲自领导队伍来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远离危险的地点。这个安全的地方是和乐园,在斯德哥尔摩市中心。在那个鬼地方,他们将大声朗读抗议书的内容,之后游行示威便可解散。那些抗议者本身是支持和平的,他们会同意这些。队伍行进到卡拉街,每一个可动用的警力都被派去监督现场。
例如贡瓦尔·拉尔森,他正坐在直升机里凝视下方的人群。
他们像一条蜿蜒的蛇一样,手里拿着越共的旗帜向北缓行。他可以清楚看见下面发生的一切,但是能做的不多,甚至根本管不了。他也不想管。
在卡拉街和斯都尔街的交叉口,警政署长亲自引领队伍冲进一大群刚从市立体育场出来的情绪激动的足球迷中——他们对自己家乡队的差劲表现很不满意。继之而来的混乱,让人联想到滑铁卢大战,或教皇到耶路撒冷访问的情形。
三分钟之内,各类的警察左右开弓,见人就打。足球迷、在和乐园散步的人及和平主义者同时发现警棍突然如雨点般落下。
警察摩托车大队和骑警队从人群中粗鲁地开出一条路。示威群众和球迷不知道为了什么开始打架,而最后穿着制服的警察又误伤了穿便衣的同事。警政署长不得不坐上直升机撤离现场。
他搭的不是拉尔森坐的那~架。经过这一阵混乱之后他说:“往前飞。该死! 随便停在哪儿,只要能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最后有一百个人被捕,更多人受了伤,但就是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什么。斯德哥尔摩陷入一片混乱,而警政署长也纯粹出于习惯地说:“这一切绝对不能让外界得知.”
第二十六章
马丁·贝克又在梦中飞奔,蜷伏着身子跑过一片平原,被一群穿着插肩外套的男人包围着。他看到面前有一座俄国炮台,一根枪管从沙袋之间伸出来,对着他,像是死神的黑眼睛。他眼见那堵围墙笔直向他冲来,面积越来越大,直到遮住了他的视线,然后整个影像变黑。那一定是巴拉卡拉瓦……然后他站在里昂桥上,精神号,或者玛丽皇后号,刚刚随着一阵爆炸沉入大海中,一个传信人冲上来大叫:“皇家公主号已经爆炸了! ”
戴维·比提爵士俯下身,他很平静,但声音盖过炮火声吼①巴拉卡拉瓦(Balakava),克里米亚半岛上的海港,1854 1856 之克里米亚战争在此地发生第二场战役。
②戴维比提爵士(sir I)avd Beatty ,187l_1936),英国海军元帅,海军大臣,曾被封为伯爵。
着说:“贝克,我们这艘破船今天似乎有点儿问题。转两点,靠近敌人的船。”
之后便是平常总会出现的加尔菲德和吉托。他跳下马背,冲过火车站,用身体挡住子弹。他吐出最后一口气,这时警政署长走过来,在他粉碎的胸膛上挂上一面奖牌,并解开一卷类似羊皮纸的卷轴,卷着舌说:“你已经被升为局长,薪水变成B3等级。”
总统在月台上蜷成一团,头上还戴着帽子。然后一阵烧灼的痛楚刺痛了马丁,他睁开眼睛。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全身让汗水给浸透了。那些梦越来越恐怖。这一回吉托看起来像是前巡逻员埃里克松;加菲尔德总统则像个上了年纪的优雅绅士;警政署长还是警政署长。而比提就跟在一九一九年和平纪念马克杯上的形象一样,被月桂花环围绕着,流露出些许傲气。
他的梦一如往常,充满了荒谬和怪诞的情节。
大卫·比提从没说过“转两点,靠近敌人的船”,根据现有的资料显示,他的命令是:“契特菲尔德,我们这艘破船今天似乎有点儿问题,转两点准备靠岸。”当然,对这个梦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差异。转两点准备靠岸,在这种情形下,就等于是转向敌人。
在以前的梦中,吉托看起来像是约翰·卡拉丹,那把枪是哈默里型的。而现在,当他变成埃里克松时,枪也变成德林加手枪。此外,只有费罗伊·詹姆斯·亨利·索默谢特还是穿着宽松的外套呆在巴拉卡拉瓦。他的梦既没有韵脚,也没有什么道理。
他起身脱下睡衣,然后冲了澡。冰冷的水使他打了一阵寒战,也让他想到雷亚。
在往地下铁的路上,他想起昨天下午自己那些反常的行径。
他坐在瓦斯贝加办公室的书桌旁,突然感到孤独难耐。
科尔贝里进来打声招呼,问他可好。这是个狡猾的问题。
他只能回答:“哦,不太坏。”
科尔贝里只现了一下身就离开了。他汗流浃背,而且非常匆忙。在门口时他说:“鹿角街的那件案子应该算是解决了,而且我们有绝佳的机会可以当场抓住莫斯壮和莫伦。对了,你手上那件上锁的房间办得如何? ”
“还可以。总之,比我预期的好。”
“真的吗? ”科尔贝里说,停了几秒之后,又说:“你今天看起来比较有精神,再见。”
“再见。”
又剩下他独自一个人。他想着斯韦德。
同时他又想到雷亚。她告诉他的比他原本预料的多,这是就一个警察的观点而言。她提供了三个思考的方向,也许可以算四个:斯韦德吝啬得有些病态;好几年来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虽然里面没有任何昂贵的东西;斯韦德病了一段日子,在死前不久还到放射科去看病。
斯韦德可能藏了一些钱吗? 如果是的话,又在哪里? 或者有什么事吓到斯韦德了? 如果是的话,那又是什么? 在他那间上了锁的窝里,唯一有价值的事物,就是他自己的生活。
斯韦德到底患了什么病? 放射科说是癌症。但是,假如他是个快没命的人,还有什么好躲的? 也许他害怕某个人? 果真如此,那又是谁? 如果他真像别人形容的那么小气,他为什么要找一个又贵又差的房子住? 一大堆的问题虽难以理解,但不是都没有答案,只是无法在几个小时里找到,可能要花好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呢,甚至要好几年。或是一辈子。
弹道调查结果如何呢? 这是他应该着手弄清楚的。马丁·贝克拿起电话。今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