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耸肩,在桌边坐了下来,“莫雷蒂被杀,加上和你拍拖,我就是你说的特工手册大犯忌。助理主管采取了适当的措施。在我们把案子了结前,我要接受纪律审查。”
“你工作保住了?”我充满希望地说。
“可能吧。”艾莉耸耸肩,“还有一事悬而未决。”
“是什么?”我咽了一下口水,猜想大概是要拖很长时间的程序市查。
“是我们,”她说,“把丹尼斯·斯特拉顿拿下。”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我坐在那里,有点困惑地看着她。
“你说我们?”
“是啊,奈德,”艾莉说,轻轻一笑。“你和我。那就是我们。”
艾莉先要做些调查工作。在艺术界,在所有领域。到底这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幅哥摩。
要调查一个画家有无数种方法,甚至是一个死于一百多年前的无名小卒。
她上网搜索,但几乎没找到关于亨利。哥摩的任何信息。这个画家一生毫无引人注意之处。没有传记。接着她又在Benezit (《美术家词典》)中查找。这是一本关于法国画家和雕塑家的百科全书,她自己将法文翻成英文。几乎没有什么信息。他1836年生于法国克拉玛市。他在蒙特马特画过一段时间,在1866年至1870年参加了著名的巴黎沙龙展。接着他就在艺术界销声匿迹了。那幅被盗的画——斯特拉顿甚至都没有放到保险索赔的清单里——叫做《家务》。
一个女仆在水盆上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找不到出处,没有列出来。
艾莉打电话给法国那家据斯特拉顿说是原先购画地点的画廊。
画廊店主几乎都想不起这幅画来了。他说他认为是从一处房产里卖出来的。原主人是普罗旺斯一个老妇。
绝对不是画本身,哥摩再普通不过了。
画中有什么东西吗?一条信息?为什么斯特拉顿这么气急败坏地要得到它?什么东西值得杀死六个人?
她的头开始涨痛。
她把那本厚厚的关于19世纪画家的书推开。答案不在那里,在其他地方。
一幅塞尚、一幅毕加索,还有一幅波洛克被偷走了,而斯特拉顿很高兴失去它们然后得到赔偿。可是这幅毫无价值的哥摩?
它是什么,艾莉?
这个问题不像是在她头上猛地一击,而更像是只小鸟轻轻地不停地挠着她的脑袋让她心烦。
莉丝·斯特拉顿在斯特拉顿的手下把她带走时告诉她。她脸上那种听天由命的表情,好像他们再也见不到她了。你是艺术专家。
你以为他为什么把自己叫做加歇?
当然。关键在名字上。
加歇医生。
艾莉把书桌推开。当然,总会有一些传闻和伪作。什么也没出现过。在凡。高的住所。或是当他的兄弟要卖他的作品的时候。或是画家的资助人唐居易和伯格诺。
她桌上有一本书的封面就是凡。高画的医生像。艾莉把书移到面前,盯着这个乡村医生——那双忧郁的蓝眼睛。
像这样的东西,她在想,会值得用性命换取。
突然间艾莉意识到她在跟错误的对象交谈,在错误的书籍中寻找答案。
她注视着这幅凡·高的著名的肖像画。
她钻研错了画家的生平。
“你准备好了?”艾莉把电话交给我前再确认一下。
我点点头,好像有人交给我一把枪一样接过电话。我的嘴唇像沙子一样干燥,不过那没关系。自从我接到迪的电话和那天一个小时后我发现苔丝和伙伴们都死了之后,我一直在梦想有机会这么做。
我拿过电话,坐到索尔家平台的椅子上。“是的,我准备好了
我知道斯特拉顿会跟我说话。我想他一听到是谁打电话给他,他的心脏肯定要怦怦乱跳了。他很肯定画在我手里。他疯一样地要得到它。这显然是一个凭自己直觉做事的人。我按下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我靠到椅背上,深吸一口气。一个拉美裔的管家接了电话。
“请丹尼斯·斯特拉顿接电话。”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然后她去找他。我告诉自己一切都马上要结束了。我做出过承诺。向戴夫,向米奇、鲍比、巴尼和迪。
“那么,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奈德·凯利,”斯特拉顿终于出现在电话另一端,“我们终于有机会交谈了。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我从来没有直接和他谈过话。我不想让他再装腔作势。“在我手里,斯特拉顿。”我就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在你手里,凯利先生?”
“我有你在找的东西,斯特拉顿。你没错。哥摩在我手里。”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他在琢磨怎么回答,到底我是在说实话还是在耍他。或是给他设了个圈套。
“你在哪里,凯利先生?”斯特拉顿问道。
“我在哪里?”我踌躇了。这不是我预料之中的问题。
“我在问你是从哪里打来的,凯利先生?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我离你足够近,”我回答道,“关键是,我有你的画。”
“足够近,哦?为什么我们不做个测验呢?你知道查克和哈罗德海鲜餐馆?”
“当然。”我回答,紧张地看着艾莉。事情不该这么发展的。查克和哈罗德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那里有个投币电话。在男厕所旁。我会打过去,那么我们说好从现在起四分钟后。我是说确切的时间,凯利先生。你有那样‘足够近’吗?确保铃声响起时你到那里接电话。只有你和我。”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准时到。”我瞥了眼手表说。
“那么我就溜走了,凯利先生。从现在起还有三分钟五十秒,计时开始。要是你还想细谈这件事情,我不会错过电话的。”
我挂上电话。我看了艾莉一眼。
“走。”她说。
我跑出屋子,冲进前院。我跳上艾莉的工作车。她和另两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紧随我钻进另一辆车。我挂上挡位,开出门去,一个大拐弯上了大路。我飞速经过六七条街,以最快速度来到凤凰木街。我以时速四十转弯,在约定的地点正门口停了下来。
我看了眼手表。不多不少刚好四分钟。我知道通往男厕所的路。
我来过这里的酒吧。
我刚到那里,电话铃就晌了。
“斯特拉顿!”我回答道。
“我知道你很足智多谋,”他说,好像他很喜欢这么玩,“那么,凯利先生,就你和我。不需要其他人在电话上监听。你刚才说一幅亨利·哥摩的画。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我考虑把它交给警察,”我说,“我敢说他们一定会有兴趣看看。”电话另一头没有声音,“或者我们之间可以达成一笔交易。”
“恐怕我不和杀人嫌疑犯做买卖,凯利先生。”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有共同点了,斯特拉顿。通常来说,我也不和罪犯谈生意。”
“不错,”斯特拉顿笑出了声,“那为什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我不知道。我想只是心血来潮。我听人说那幅画是您夫人的最爱。”
这一次斯特拉顿没做声,“我的确在找亨利·哥摩的一幅画,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这幅就是我要找的那幅呢?”
“哦,就是这幅。画中一个洗衣女正注视着水槽上方镜中的自己,她扎着简朴的白色围裙。”我知道任何人都可能看过警察的失窃报告,这个描述不足以成为确切证明,“这幅画在你派人杀害我朋友的那晚还挂在你的卧室走廊上。”
“是他们抢劫我的那晚。凯利先生,说说画框是怎么样的。”
“是金制的,”我说,“旧的,有叶状纹饰。”
“把画翻过来,在背面写着什么没有?”
“画现在不在我面前,”我说,“你忘了吗,我现在在查克餐厅。”
“这可不聪明,凯利先生,”斯特拉顿说,“这么重要的谈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上面写着字,”我说。我知道要透露点好东西。“谨献给莉丝,永远爱你的丹尼斯。非常感人,斯特拉顿。真是个大骗子。”
“我可不想听你的评论,凯利先生。”
“为什么不?我的评语和画一起卖给你,同样价格。”
“这伎俩可不怎么样,凯利先生。拿你的买家开涮。我倒想知道,你到底想好要开多少价了吗?”
“我们定个五百万美元怎么样。”
“五百万美元?那幅画卖给哥摩的亲妈都要不了三万块。”
“五百万美元,斯特拉顿先生。否则我就交给警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就是你和米奇谈好的酬金总额吧?”
斯特拉顿沉默了,并不是因为沉思,而是他气急败坏想勒我脖子的那种沉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凯利先生,不过你很幸运。
对交回那幅画的人,我的确有犒赏。不过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在背面还有其他东西,在画框的右下角。“
我闭上眼睛,试图记起所有关于那幅画的信息。他是对的,在画框上的确还有东西。我要透露会令我感到卑鄙的东西,好像我背叛了人们,那些我深爱的人们。
“是个数字,”我轻声对着电话说,“4 —3 —6 —1 —0。”
长长的一个停顿。“干得漂亮,奈德。就看在你是怎么对付大家包括警察在内的分上,你值得获得我的褒奖。我今晚要参加一个慈善晚会,在礁岛酒店。祈愿基金,这是莉丝最喜爱的事业之一。我会以我自己的名字开好一个房间。我大概九点离开聚会,怎么样?”
“我会去的。”
我挂上电话,胸口扑扑地闷响。我走出餐馆的时候,有辆黑颜色的车停在路边,艾莉和另两个特工正满怀希望地看着我。
“已经说定了,”我说,“今晚九点。”
“九点之前我们就得行动。”其中一个特工说。
“或许是九点以后,”我说,“我有要先办的事。”
一个监狱看守搜了我的身,把我领进了棕榈滩监狱的拘留房。
“你们凯利家都怎么回事?”他摇摇头问,“难道血统特殊?”
我父亲躺在一个房间里的小铁床上,茫然地望着空处。
我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在昏暗的光线中,我几乎可以辨认出一张年轻的面庞。童年时代的情景在头脑中闪现:弗兰克回到家中的前厅,手里拿着个大盒子。妈妈站在水槽旁。约翰·迈克、戴夫和我刚放学回家围坐在厨房餐桌旁,在吃点心。那时我大约九岁。
“伊芙琳·凯利……”我父亲抱着母亲转了一圈,然后像游戏主持人一样说道,“看仔细咯!”
他突然拿出礼盒,母亲打开盒子时脸上的表情我永远也无法忘怀。她从盒里取出一件华丽无比的裘皮大衣。弗兰克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拖着她像跳舞一样旋转起来。母亲则是一脸惊讶和兴奋,一半喜悦一半怀疑。
父亲像舞池的舞伴一样将她拽回怀中,并冲我们眨眨眼。“等着看三号门后面是什么!”只要父亲愿意,他的枪耍得比巡警还要好。
“嗨,老爸。”我站在牢房门口说。
父亲翻过身来,“小奈德。”他说着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该带什么,就带了这些……”我给他看了看装满奇巧牌巧克力条和卢登牌野樱桃咳嗽露的盒子。以前每次我们去探监的时候,母亲都给父亲带这些。
弗兰克坐起身来,咧嘴笑了,“我老是跟你妈说,要是带把钢锯来会更有用。”
“我试过了,可金属探测器不认啊。”
他用手理理头发,“啊,时代不一样了……”
我看着他,他身形消瘦,脸色发黄,不过似乎很放松、镇定。
“需要什么吗?我可以叫索尔帮你雇个律师。”
“乔治已经都搞定了,”他摇摇头说,“我知道你在想我又搞砸了,”父亲说道,“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奈德。即使在像我这样的无赖当中也有我们的规矩。莫雷蒂坏了规矩。他杀了我的亲骨肉。
有些事是不能就这么放过的。你明白吗?“
“你想为戴夫做些什么,可该杀的是丹尼斯。斯特拉顿啊。是他命令手下干的。你杀了莫雷蒂反而使我们失去了抓住斯特拉顿的最好机会。”
“那么为什么我觉得我总算做了件好事?”父亲微笑着说,“不管怎样,我老成不了大人物。我很高兴你能来,奈德。我有些事要说。”
“我也是。”我说着把手掌放在铁栏杆上。
弗兰克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从来都没能正确看待你,是吧,孩子?自从你在那所预科学校的事澄清之后,我也从来都没改变态度。我所能说的就是:对不起,奈德,我为我对你的怀疑说声对不起。你是个好孩子——好人。”
“听着,爸爸。我们现在用不着翻老账了……”